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孝瓘想起童年和兄弟们在太液池中嬉水打闹的光景,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齐土辽阔,我等保家卫国,不?仅限于草原戈壁,还有江河湖海。若无水性,将?来南地有战,如?何御敌?”
孝瓘说着,便跃入水中,寻得一块浮木,先将?婴儿置于浮木之上,推着到了对岸;又推着浮木回来,让清操抓紧浮木。
清操此前被?淹了两次,这回再下水,实在是发怵。
她一抱浮木,身子就在水中竖立起来,止不?住的往下坠,孝瓘一揽她的腰肢,“别怕,这次有我在。”
她的心瞬间安稳下来,对他点了点头。
二人终于上得岸来,他
们牵手躺在河滩上。
远处红日?耀耀,悬在层层叠叠的青黛山冢之外,狭斜的山路弯弯折折的通向?未名的远方,流水潺潺,淌过身畔的青草和野花,深深吸上一口气,扑鼻而来竟是泥土的淡淡芳香。
劫后余生,便是如?此吧。
一路波折辗转,二人终于回到了河阳。
河阳城外,农田村舍尽数被?淹,三五成群的百姓正在清理沟渠,修葺房屋。
依旧是左丞王峻出城相迎,后面跟着尉相愿等孝瓘的亲随。
“水灾过后必多瘟疫,行台大人正在检测水源,焚烧尸体?,不?能?远迎殿下,还望恕罪。”他说完深揖为礼。
孝瓘虚扶,道:“大人所为皆是正事,倒是我临阵脱逃,心生愧意。”
王峻早已听?说孝瓘乘筏报汛之事,忙道:“殿下所为,非常人能?及。只是河阳上下都十分担心大王的安危啊!”
孝瓘自然明白王峻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君子素其位而行,身为郡王,就不?应做水卒之事,只是他怀有私情,公义与私情总归是难以两全的。
“我并无大碍。倒是那水卒杨大,家住青州石膏山白驹谷,还望大人抚恤。”
王峻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天潢贵胄竟把一个普通水卒的遗言记得这般清楚。
他赶忙点了点头,又看?过孝瓘的伤势,确认并无大碍后,才扭头瞧了眼清操,这一眼却是把他吓了一跳——这女子怀中竟然抱着一个婴儿!
他看?看?婴儿,又看?看?孝瓘,看?看?孝瓘,又看?看?婴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只道:
“这位……娘子想必受了……受了些……惊吓?不?若去?医馆……休养……休养一段时间?”
清操刚想拒绝,却听?孝瓘回道:“有劳王左丞安排。”
“这孩子……要不?要……送到殿下营中去??”
“左丞的意思是让我每日?抱着个孩子修城吗?”
“不?是,不?是……”王峻笑着连连摆手,“那就跟着娘……”后面的尉相愿“噗”地笑了一声?,他马上接上话,“子,跟着娘子,在医馆休养?”
孝瓘点头表示满意。
尉相愿牵过重霜,孝瓘单手抱起清操置于马上,再接过缰绳,在前头牵着马,缓缓走进城门?,此举只看?得王峻目瞪口呆。
待他们走后,王峻不?禁感叹道:“啊,难怪急成那样……”又唤来主管马坊的厩使,问道;“知?道是什么时候怀的孕啊?”
厩使挠了挠头,道:“见过他们这么样……”他抱了抱臂,“抱着。但造娃子……没瞧见……”
王峻瞪了他一眼,“废话!那能?让你瞧见吗?”
“大人刚不?是问……”
“你快闭嘴吧!”王峻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又道,“以后别在马坊了,万一给冲撞了……你去?与张太医说,今后郑氏就调去?他那里服役,让他多派些人手好?生护卫小公子。”
过了城门?,清操趴在马背上,红着脸问:“你说……王左丞……是不?是以为这孩子是我们的?”
“嗯……八成是。”
“那你还不?向?他澄清?你还把我抱上马?你还为我牵马?你没见……他都给我安排坐月子啦!”
孝瓘忍俊,后头看?了一眼清操,“你是我娘子,是又怎么样呢?”
“可你这传扬出去?……不?是淆乱皇族血统吗?”
“日?后陛下问起,我便说膝下无出,领养了一个孩子。”
“不?行。”清操断然否决,“你我才这般年纪,怎么就要想领养之事了?”
“好?,那便不?想,都听?你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你这般年纪,大可纳上一两房小妾,便有后嗣,无需再考虑领养之事了……”
“好?,都听?你的。”
清操见他这般顺从?,不?禁伸手提了他的耳朵,“喂!我说纳一两房小妾!”
孝瓘吃痛,“哎呦呦”地直叫,“抱歉,娘子大人,我没理解,你说一两‘房’小妾,我以为小妾是一种建筑名称呢……”
“过于牵强。”清操笑着加重些力道。
眼瞅着就要到医馆,清操罢了手,道:“孝瓘,你还是送我回马坊吧。”
孝瓘揉着耳朵,道:“你忘了那歹人吗?”
他这么一说,清操立马噤若寒蝉。那晚,她眼睁睁的看?着奇氏被?杀,若不?是洪水,她自己?也一定会殒命在那人刀下。
“他……应该不?是谋财害命……”
“极有可能?是西虏的细作。好?巧不?巧,我刚命人查完靖水酒肆,你与奇氏就遇到了刺客。”他仰头望着清操,“我在河阳,尚可护你。但城戍总有竣工之日?,那时我就要返回邺城了。虽可留下一两名暗卫保护你,但我仍然不?放心。我故意让左丞以为这孩子是我的,是希望他能?加派些人手,那样你的安全才会有保障。”
说话间,马行到了医馆门?口。
此处说是医馆,挂的牌匾却是河阳庵庐,门?口还站了一大群年轻男子。
“这里不?是医馆吗?这些人看?着挺壮实啊,怎么排着队来看?病?”清操好?奇地问。
“所谓庵庐,就是专为驻扎在河阳的官兵看?病疗伤之所。现在正值招募新兵之际,他们都是来检验身体?是否合格的。”
庵庐果然不?同于医馆,没有药柜,药物全都盛在大麻袋中,一袋袋的倚墙堆叠起来。靠东边的角落里还有个大筐,里面尽是刀、钳、镗、剪、镰等器具,有些带着血垢,看?起来很瘆人。
此处的医者大多是折伤医,还有些负责制药、配药、助诊的医卒,忙里忙外,没有片刻空闲。
这时,有个身穿铠甲的人从?后堂迎出来,见了孝瓘便行叩拜,“太医校尉张信叩见大王。”
“张太医无需多礼。”孝瓘将?他扶起来。
张信先对孝瓘道:“下官待会给大王处理下伤口吧。”又转向?清操,“王左丞的意思是,娘子先在庵庐休养,待身体?复原,就索性留在庵庐帮我们的忙吧。”
第90章 出紫塞
张信果然是按坐月子的规格来招待清操的。
他命人在后院单辟出一间屋来, 先?用纸把窗全糊死了,再用芦花絮被遮围一层,着实做到了无孔无隙, 进不来一丝贼风。
屋内有一张床, 清操自被安置在上面,就不准下地随意走动了, 吃喝都是由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送进来。
“我姓陈, 原跟着方相?士作侲子, 后被征到庵庐当了医卒, 他们都叫我阿巫。”
清操抬眼看?了看?那女孩, 眉眼弯弯,竟与年少时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不禁多了几?分亲切感。
只不过她?手中的吃喝却没有那般亲切了……
说到吃喝, 清操实在有苦难言, 日日皆是热腾腾、黑乎乎的苦汤药, 阿巫还总说:“按医书?上说, 你饮下此汤保准能下奶。”
清操抚额无语,俗话说冷镬子里爆不出热栗子, 她?一个没生过娃的小娘子吃什么?也下不了奶啊……
万般无奈之下, 阿巫只得把孩子抱走,去城中寻乳母喂养。
这些天, 孝瓘整日忙着修城通渠也过不来, 倒是张信常来诊脉,一诊脉他就皱眉头,总说清操气血两亏, 宜多进补。
不知是他说的多了,还是怎么?回事, 清操竟真觉得自己有些咳喘气塞,尤其到了夜里,只能趴睡才得安稳。又过了几?日,晨起?时忽觉全身酸痛,原来闷热难耐的屋子竟有阴冷之感。
偏是此时孝瓘来看?她?,她?便强撑着精神与他聊天。
“桌上那碗汤你务必全都喝了……还有这屋子,又黑又热,你今晚莫要走了,陪我享受一宿可?好?”她?说着禁不住咳出一声。
孝瓘瞧了她?一眼,起?身持碗,走到床边,“嗯,我今晚不回营了。只是这汤,咱们一点点喝,我喂你好不好?”
清操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喝了定会全吐出来的,这里憋得实在太难受了!”她?指了指胸口,“喘不上气来!”
“你……若有力气,我陪你去外面透口气吧?”
清操一怔,笑着反问道?:“我怎么?会没力气?我巴不得立马跳出去呢!”
孝瓘拿起?架上的衣衫,撑着让她?伸袖,掩好前襟,挽起?衣带系在她?腰间;又蹲在地上,轻轻把鞋套在
她?脚上。
她?惊讶地望着他的所作所为,“你这般体贴周到……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了个孩子……”
孝瓘抬起?头,微微笑道?:“我预习一下。”
清操红了脸,轻啐了他一口。
穿好鞋子,孝瓘把她?的脚放在地上。
她?脚一点地,腿才用了半分力气,忽觉心慌气短,下意识的扶了下孝瓘,尴尬道?:“我多日不下床,路都不会走了……”
孝瓘扶着她?腰,任由她?半倚在自己身上,借力往前走。
二人到了门边,孝瓘伸手推开?。
炽烈的白光迸涌而入,清操的眼前刹那间只剩苍白一片。
她?揉了揉眼睛,顿时天地倒悬,景物扭曲;
她?有些害怕,望向孝瓘,见他的唇齿分明在动,却不闻半点声响。渐渐地,就连这熟悉的脸庞也失去了颜色,之后?的事,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的身心都似在烈油中烹煮。
浓烟熏得她?想咳,却怎么?也咳不出;热气吸干了体内的水分,却怎么?也喊不出口渴。
终于,有一丝丝的清凉覆在额头上,她?挣扎着开?了眼缝,看?到的是一双疲惫而红肿的眼睛。
“孝瓘,我这是……怎么?了?”
费了很大劲才说出这几?个字,她?以为自己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可?他凑在她?唇边仔细的听完,只柔声问道?:“你是想喝水吗?”
她?没力气再说第二次了,遂点了点头。
孝瓘坐在床边,伸手将清操扶撑起?来,轻轻靠在自己怀中,从案几?上够了半盏清水放在她?唇边。她?握着孝瓘的手,生怕那水盏长腿跑了一般,大口的吞咽起?来。
孰料这一口水径直滑进了气管,她?只觉气息一窒,胸口剧痛,扶着孝瓘的手臂大声呛咳起?来。
水早已出来,咳嗽却是止不住,孝瓘顺着她?的后?脊,咳声止时,她?却也虚软下去,再抱起?她?时,非但意识全无,嘴角竟还挂着一缕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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