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那为何不现身?
“姐姐不要对外声张。”季绾竖起食指放在唇边,随后开锁走进自家院子,拆开帖子查看后,手指一抖。
万万没想到,邀她的人是二皇子。
帖子上说,那日冲动,伤了季渊,为赔不是,邀她今晚在春风楼一见,欲呈上赔罪的厚礼。
想起那个目空一切、轻视人命的皇子,季绾一阵恶寒。借赔罪之名,邀她见面,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愿招惹麻烦,季绾写下婉拒的帖子贴在大门上,在烧饭后,背起药箱去往沈家。
今日要为乔氏施最后一副针。
沈家今日由大郎媳妇杨荷雯掌勺,少不了闲话抱怨。
“老四的房间早就收拾出来了,也不知君大人何时愿意搬回来。”
躺在床上的乔氏最烦长媳这张嘴,却不想当着季绾的面数落。
沈家房屋不多,大郎两口子住东厢,二郎两口子住西厢,三郎遗孀潘胭住在倒座房,而沈栩曾与老两口分住正房的东西卧。
自小养大的儿子与爹娘住在同一屋檐下没什么可尴尬的,可君晟不同,没吃过沈家一口饭,突然住在一起,连老两口都觉得别扭。
“后院的婚房建成了,回头见着阿晟,让他先住进去添添喜气儿。”乔氏看向坐在床边的季绾,语重心长道,“都过去了,不想别的,咱们好好过日子。”
季绾没接话,心无旁骛地施针。
杨荷雯靠在门边,一面看着冒气的热锅,一面发出疑问:“绾儿看着,怎么不大乐意呢?”
正三品的夫郎、千金的聘礼、新盖的婚房,换做是她,梦里都能笑醒,季绾矜持得有些过了。
乔氏眼一横,“你是绾儿,知她乐不乐意?”
卧房瞬间安静,乔氏没有等来季绾的回答。
亦或,沉默代替了回答。
锅里飘出焦味,乔氏拔高嗓音,催促儿媳去看火。
杨荷雯默不作声地走到灶台前掀锅,习惯挑起火不浇灭。
季绾刺入最后一根银针,转身收拾起药箱,没有借机摊牌。一来犹豫着君晟的提议,二来沈家人是不会轻易同意的。
他们急于促成这门亲事,以拉近与君晟的距离。
暮色四合,季绾独自离开,这条路走了多年,一砖一瓦,如数家珍,可就在她拐进自家的巷子时,被迎面走来的两人堵个正着。
正是之前来送帖子的两个仆从。
其中一人捏着季绾的回帖,扬了扬下颏,“季小娘子?”
季绾摇了摇头,“不识。”
说着,调转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如同路人。
这个时辰,母亲和弟弟还在医馆,父亲未归,家中无人,于她不利。可就算家人都在家中,或有路人经过愿意出手相助,也抵挡不了二皇子的势力。
“小娘子怎还不认呢?如此美貌,方圆十里能找出几个?”
季绾回眸,淡笑摇头,“你们认错了,小女子不姓季,只是偶然路过。”
可她刚迈开步子,就被两人撵上,没了去路。
四下小桥流水,蛙声一片,幽静被不速之客扰乱。
一人挥了挥手里的回帖,“被我们殿下看中是福气啊,怎还拒绝呢?”
被夹在五大三粗的两个壮汉之间,季绾显得柔桡娇小,不堪摧折。她慢慢向后,想要拉开距离,却被步步紧逼。
“二皇子天潢贵胄,该是端方朗正的君子,君子怎可强人所难?”
君子?
两人不约而同觉得好笑。
一人挑起季绾肩上的药箱,丢在地上,“小娘子,你离朝堂太远,不识人心险恶。人前君子,多半是斯文败类。我们二殿下呢,惜花也摧花,看你识不识抬举了。”
季绾当然知晓朝堂上有奸有忠,她是在拖延,想要趁机脱身,可即便有路过的人敢于仗义出手,帮
得了她一次,帮得了第二次吗?
唯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在危机时刻脱险。
青石路的一端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耽搁,一人拿出沾湿的帕子,一人伸手去抓季绾。
身为医者,季绾太清楚那帕子上沾了什么,一嗅便会失去知觉。
下属惯用如此卑劣龌龊的手段,足见二皇子的品行。
她转身欲跑,被一人抓住小臂,紧急之下,朝两人身后虚晃一枪,“二殿下,他二人好生无礼!”
对二皇子的畏惧是融入骨子里的,两人下意识回头,其中一人的虎口传来巨痛。
赫然多出一根银针。
季绾挣开束缚,边跑边喊:“走水了,走水了!”
当街呼救,或许会无人敢应,季绾不得已使了小伎俩。
一道道人影从各家各户窜出,寻着声源朝青石小道而来,手里拎着盛水的木桶。
“哪儿呢?”
“哪里失火了?”
季绾趁乱跑进巷子,扭头看向被人群隔开的两个男人,余光有流线似的光景闪过,是邻里们急匆匆奔出的身影。
见势,一人隔空点了点季绾,拉着另一人离开。
残阳如血的小路上,拉驴车的白发翁停在原地,刚好瞧见这一幕。
“来晚了啊。”
齐伯不知那两人为何要对季绾指指点点,略有所思,拉着载满书籍的驴车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一处楼宇。
“春风楼。”
喃喃一句,齐伯将驴车拴在路边,双手揣袖向里走,被门侍拦了下来。
“贵人在此,闲杂人等勿扰。”
齐伯满脸堆笑,露出牙花,“哪位贵人这么大排场?”
门侍懒得理会,将人哄得远远的。
齐伯绕楼一圈,在马厩里发现一匹黑亮的汗血宝马。
那是二皇子的坐骑。
“宫里的贵人啊。”
折返的路上,老者将车上的书籍尽数堆放在季家门口。
他本是来给季渊送书籍的,竟无意中瞧见这么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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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靡靡笙歌绕梁,酒色交错,一酬一酢,猜枚行令。
二皇子歪躺在美人膝上,在热闹中沉醉。
跪坐的门客为他斟酒,“是那女子见识浅薄,不识抬举,辜负了殿下的美意,改日再派个人去,许些金银便是。”
二皇子单手衔杯,翘起食指点点他,半醉不醉的,“你去。”
“成啊,保管让殿下抱得美人归。”
另一名门客笑道:“今日酒饮得畅爽,不能让殿下败兴而归,来啊,上菜。”
春风楼不仅人美酒香,菜肴更是一绝,汇集各地名菜,最出名的当数中庄醉蟹和黄山炖鸽。
二皇子吃蟹只食蟹膏,由美人喂了两勺后,摆摆手,示意呈上另一道。
楼里的厨子端着瓷盅前来,弯腰放在长几上,“这道菜,需要殿下亲自掀盖。”
“放肆,岂劳殿下动手?”
点菜的门客不悦呵斥。
二皇子却来了兴致,喜欢手底下人故弄玄虚的惊喜,他懒懒起身坐直腰,伸手掀开盅盖的瞬间,扬起的嘴角微凝。
“啊!”
鲜活的白鸽扇动翅膀,从盅中飞出,落下两根羽毛,吓得榻上美人花容失色,一旁的门客们也连连后退。
“来人,快来人!”
室内护卫拔刀的工夫,房门被重重踹开。
陌寒收回脚,面无表情地侧开身子。
在室内人或惊或怒的目光中,君晟缓缓走进,衣摆扫过高高的门槛,手里拖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喽啰。
是今日骚扰季绾的喽啰之一。
墨色飞肩束袖长袍裹身,昳丽鬼魅,腰间系南红流苏佩饰,随步子轻晃,墨发以檀木簪半绾,垂在身后,乌黑如缎。
一名门客问道:“君大人何故如此?!”
没理会对方的质问,君晟拖着鼻青脸肿的喽啰走到长几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冷凝的二皇子,语调低沉轻缓,没什么情绪。
“臣知殿下嘴刁,喜欢猎奇,这就给殿下换换口味。”
二殿下皱眉成川,“发什么疯?”
君晟将奄奄一息的喽啰丢到长几上,以带血的指尖拿起筷箸,“季家娘子是臣未过门的妻子,殿下还觉得臣是来发疯的吗?”
二殿下显然没想到季绾是君晟的未婚妻,一时无言,还是一旁的门客打起圆场,“原来季娘子是君大人的未婚妻,误会,误会一场!”
他们只知沈家给小儿子订了门亲事,转给了君晟,谁知是季绾啊。
二殿下冷静下来,“所以,君大人是来示威的?”
“是来劝告殿下收敛些。”君晟倾身,竖握筷箸,随即插入那喽啰的手背,“他是替殿下受的,没有下次。”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