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太子一袭烈焰红衣,与沉稳的性子不同,飘逸张扬,最是凸显,“孤一直觉着君大人是个寡情冷淡的人,如今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桥段不啻发生在折子戏里。”
君晟单手扣住季绾的后颈,让她埋头在他的氅衣上,以免看到厌烦的人。
“殿下不是最喜欢践行,试一试便知折子戏是否荒诞。”
“借君大人吉言,等孤选定了太子妃,一定要敬你一杯。”
紧随其后的詹事府官员附和道:“那整个詹事府都要敬君大人一杯了。不过话说回来,尊夫人穿的素淡衣裳,恕我孤陋寡闻,怎么没见过这种面料,是自个儿织的?”
即便是太子的人,即便太子有意拉拢君晟背后的势力,可有些人还是想要落井下石趁机挖苦,毕竟君晟曾是无瑕白璧,越完美的事物,越遭人嫉恨。
夫妻一体,讽刺他的妻子,等同于讽刺他。
另一人笑道:“像茧绸,应该是我辨认错了,尊夫人怎会穿茧绸?”
茧绸是柞蚕丝所织的绸,比起桑蚕差了许多,更比不上他们所穿的名贵衣料。
太子睨了两个部下各一眼,冷幽幽的。
两人立马收敛,却听君晟浅笑道:“真正的猎户穿粗葛绤衣,脚踩青布靴,哪像两位大人,穿得花里胡哨,是来狩猎的还是来做绣花枕头到处卖弄的?”
君晟轻哼了声,“穿得太艳丽,是有代价的,别回头被猎物盯上,成了滋养土地的肥料。”
“你,岂有此理!”
“荒谬,荒谬!”
两人眼瞪如铜铃。
“行了,三位,和气生财。”太子笑着打了句圆场,带着两人离开。在朝廷上针锋相对吃瘪的时候还少吗?他二人可不是君晟的对手。
等他们走远,君晟低头看向从他怀里仰起脸的女子,“这衣裳挺好,那些都是攀比之人,不必理会。”
成
婚前后,绫罗绸缎堆满室,季绾不想惹眼,才为自己选了相对朴素的着装,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人嘲笑了,果然朝堂处处有冷箭。
“我替先生心累。”
“习惯就好。”
见多了名贵华丽的衣袍,君晟反倒喜欢季绾身上这件素雅的衣裳,不过,季绾喜欢穿戴什么,是她的自由,他不会指手画脚。
季绾点点头,她不会与人攀比,一直是我行我素的。
夜里下起雨,季绾站在帐篷口,呆呆仰望雨幕,直到身后传来君晟的提醒。
“念念,浴汤快凉了。”
宫人在两刻钟前送来浴汤,季绾踟躇着该不该请君晟先行回避,可外面雨势不见小,支他出去貌似失礼又不妥。
听到君晟的话,季绾应了一声,撂下帘子走进屏风,心不在焉地褪去外衫,跨进温热的浴汤。
罢了,君晟是君子,当坐怀不乱,何况还隔着一道屏障。
季绾向后仰躺,沉浸在浴汤的温热中。一路风尘仆仆,困意上头,眼皮愈发沉重。
细雨声声,静谧安宁,季绾在一阵猫叫中猛地睁眼,发现一只长毛白猫出现在浴桶旁,正伸长爪子够着什么。
搭在浴桶边的衣裙随之落地,盖在白猫的脸上。
“喵——”
白猫受到惊吓,哧溜跑开,拖着长长的衣裙直奔帐篷口。
季绾坐直腰身,双手扒在桶沿,她不知白猫从哪里来,却知不能让猫咪将衣裙“偷”走,“先生,抓住那只猫。”
“喵!喵喵!”
白猫发出急促的叫声,张牙舞爪,后颈被提溜在一只大手里。
君晟将小家伙举起来,桃花眼泛笑,“夺”回衣裙,随手一抛,任白猫落地、溜走。
是那只喜欢到处溜达的御猫。
屏风后传来季绾的询问:“先生抓到了吗?”
“嗯。”
衣裙被白猫拖出一大段距离,沾染了地上的尘土,不宜再穿着,君晟微扬眼梢,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衫,一只手绕过屏风丢了进去。
也不管是否丢准。
季绾接住抛来的衣衫,发现没有肚兜,一时羞赧,也不能张口要那贴身之物。
况且,君晟拿给她的外衫宽宽大大,显然是男子款式,像是葛布袍子。
为狩猎准备的吧。
季绾穿上衣衫,脚踩靸鞵绕过屏风,快速走到包袱前,翻找里衣。
褐色外衫包裹的身躯玲珑婀娜,肌肤被葛布衬托得更显细腻。明明一件平平无奇的粗衣,反倒穿出了别样的风情。
翻找出肚兜揣进怀里,她小跑进屏风,窸窸窣窣一阵后,浑身无力地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是热的,有茶叶的清香。
正当她以温水浇灭体内燥热时,搭在肩头的湿发被人从背后撩起。
季绾手捧热茶僵坐不动,感受到发丝被一缕缕擦拭,酥麻自头皮蔓延开。
君晟站在她身后,替她绞着湿漉漉的长发,动作温柔到极致。
葛布很薄,沾水半透,形成一条条的纹路,粘在女子的背上,君晟目不斜视,好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为她绞发上。
等发丝柔顺成绸,他放下布巾,来到女子面前落座。
灯光中对视,季绾不自在地移开眼,为他斟了一杯茶,“先生请。”
“说过很多次,不必同我客气。”
季绾杏眼微颤,迎上他的目光,“先生为何对我如此......”
贝齿轻轻咬住粉唇,她嗫嚅问:“......温柔?”
闻言,君晟只是一笑,“可觉得我轻浮?可厌恶?”
季绾摇摇头,从未将他与轻浮联系在一起,更没有生出一丝丝厌恶,只是有些负担感。她趴在桌上上,枕着一条手臂,静静听他讲话,意识开始游历。
其实,君晟话很少,也不是个好的聆听者,他的耐心似乎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看她昏昏欲睡,他单手支额,在灯火中陪伴着她。
待到女子彻底睡了过去,君晟伸过手,轻轻拨开遮挡在她脸上的一绺长发,也如她那般趴在桌上,枕着一条手臂。
如少年盯着少女,没有情欲,美好缱绻。
半歇,君晟抱起睡熟的少女走到床边,轻轻将人放平,正要起身,后颈被一双手臂缠住。
少女唔哝不清,搂着男人不放。
君晟弯腰站在床边,单手撑在枕边,盯着季绾恬静的脸,目光不自觉寻到她的唇,将落不落的瞬间,撑在枕边的手绷起青筋,最终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轻轻的,触碰了一下。
第35章
城外大雨, 城内晴,华灯初上,皇城一座寝宫内传出一声瓷裂。
馥宁公主砸晕看守她的东宫宦官, 掸了掸指腹,瞥向战战兢兢的宫女,“愣着作甚?为本宫更衣。”
宫女手捧一套男装,随公主走进屏折。
此番禁足馥宁公主, 是太子下的命令, 并未惊动帝后,宫中大部分侍卫并不知情, 以致无人敢拦公主车驾。
星月皎白,馥宁公主乘车离宫,手里颠着皇后腰牌, “去望月楼。”
可刚吩咐完车夫, 后方就奔来一大批东宫的“追兵”。
馥宁公主探身瞧去, 恨不能挨个鞭挞,可今晚是出来逍遥的, 不能败兴。
让车夫拐进一条深巷,她弃车躲在角落, 眼看着马车引开一拨“追兵”。
哼了一声, 她朝相反的方向遁走。
“不在车上。”
“在那边,追!”
纵横的巷陌,微服的东宫侍卫穿梭其中,追逐着东躲西藏的公主殿下。
馥宁公主蹿进一条种有合欢树的巷子, 扭头看向身后, 忽被人拽住手臂,扯进一户人家。
“放肆......”
“嘘。”
刚刚应酬回来的沈二郎探头左右查看, 随后合上家门,拉着愣住的馥宁公主躲进西厢房。
“小兄弟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沈二郎点燃客堂的油灯,看向男装打扮的馥宁公主。
这个时辰,妻儿已睡下,他小声问着,顺便倒了杯解酒汤。
每次去应酬,妻子曹蓉都会给他事先备好解酒汤,放置在温盘里以免凉透。
馥宁公主第一次走进小户人家,看哪儿都新鲜。低矮的屋梁、狭窄的明间、粗糙的桌椅,全是她不熟悉、没有接触过的。
“被追债。”没有合适的理由,她随口扯谎,继续打量小室。
沈二郎放下汤碗,从墙角的橱柜里取出干粮,既是被追债者,东躲西藏,应该来不及果腹吧。
不过看“他”衣冠楚楚,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或有说谎的可能,约摸还有其他难言之隐。
萍水相逢,沈二郎没打算细究,“你姑且在我家里藏身,等过半个时辰再离开吧。”
不是沈二郎眼拙认不出馥宁公主是女儿身,而是馥宁公主自小恣睢,混迹在喻小国舅一众男子中,习得一身痞气,加之性子暴躁,面由心生,早没了女子的柔美和英气。
瞥了一眼桌上的干粮,馥宁公主没有食用的胃口,抬脚勾出木桌下的长椅,撩袍落座,“敢问兄台大名?看兄台生得周正秀逸,应是读书人吧?”
沈家兄弟继承乔氏的容貌,个个俊秀,沈二郎又继承了父亲的浓眉大眼,五官轮廓趋于周正,看上去成熟稳重。
第一次被人直言俊秀,沈二郎咳了咳,“在下沈濠,落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