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自签了责任状,贺清彦已许久不得休息,没日没夜研究案子,夜阑回府,恰好瞧见打斗的场面。
蔡恬霜惦记着马车里的妇人,朝着贺清彦扬扬下巴,“劳烦贺少卿帮我看住他们三个,我去去就回!”
“怎么回事?”
蔡恬霜边跑边简单解释了几句。
贺清彦示意随从看住车夫三人,健步上前,跟了上去。
好在马车目标较大,容易寻找。
两人在烟柳巷里发现了停下的马车。
人去车空。
蔡恬霜当即要走进娼寮,被贺清彦拦住。
“我进去。”
说着,
贺清彦第一次踏入风月之所,被老鸨和龟公围住。
“公子第一次来?要几个姑娘陪酒,还是来打干铺啊?”
俊美的公子见多了,如贺清彦这般清雅的,还是头一次见,老鸨嘴上没个把门的,含了点娇羞。
贺清彦面色如常,观望四周,淡笑道:“适才马车里的妇人,是被带进来了吗?”
含笑的老鸨一瞬变脸,又立马变得无辜,“公子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一道娇小身影冲了进来,不比贺清彦温文尔雅,撸起袖子就要掰开老鸨的嘴。
老鸨向后退,“哪来的疯丫头?!”
“交出人再告诉你!”
风尘之地打手众多,贺清彦没拉住身侧的少女,抬手扶额,他不喜欢蛮干的,但眼下不容优雅。
一脚,蹬开靠近蔡恬霜的龟公......
两刻钟后,蔡恬霜扶着双脚无力的妇人走出娼寮,贺清彦牵过马匹驱车离去,三人皆有些狼狈,男子雪白的衣衫染了瓜果的汁水。
适才的混乱打斗中,蔡恬霜被保护得很好,尽管她无需保护。
“多谢贺少卿出手相助,仗义!”
“客气。”
月影横斜,男子融入月色,清隽依旧,但面色比寻常动容些,被案子压抑太久,终于得以发泄。
蔡恬霜仔细打量起默不作声的妇人,“娘子是被那个车夫卖进娼寮的?”
妇人摇摇头,“马车停在死胡同,那个龟公见我被绑缚,起了歪心思,叫人将我掳了进去,多谢两位解救。”
说着,便要下跪。
“不可!”
两人同时出手拦下。
身心疲累,妇人索性坐到地上,环臂曲膝抱住自己。
地面积水,染湿衣裙。
月上中天,周遭静悄悄的,妇人独自沉淀着悲戚,眼角浅浅细纹,不掩姣好容色。
蔡恬霜席地而坐,盘起双腿,安静陪在一旁,似在充当倾听者,等妇人自愿开口。婼妇人不愿开口也没关系,只当给她做个伴儿。
贺清彦从没见过蔡恬霜这般不拘小节的女子,衣裙湿了,毫不在意。
半晌,妇人开了口,哽咽道:“那个车夫是我的丈夫,成婚多年,时常对我拳打脚踢,是我想要逃离的人。”
蔡恬霜以拳扣手,“打他打轻了,一会儿再去补两拳。”
“我此番假意归宁,实则是想与娘家人商量和离的事,却遭到娘家人的反对,将我送回他手里,催促他带我连夜离城。”
“娘子现居何地?”
“江南那边一座县城。”妇人埋头在膝上,满心委屈无处宣泄,“我是首辅长女喻雾冰。”
“!!!”
喻雾冰自嘲地笑了笑,既丢人,那就一起丢吧。
隐忍二十余年,她累了。
怪她愚钝,没有早点明白一个道理,娘家都是看重利益的凉薄之人,早已不在乎她的生死。世间能靠得住的人唯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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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季绾从木榻上爬起时,长发乱糟糟的,锦褥凹陷,证明一切不是梦。
回想昨夜,面红耳赤。
君晟已去上朝,她趿上绣鞋跑回卧房,又折返回来,叠放好被褥。
宁静安逸的清早,一个人竟也手忙脚乱。
叠好被子才反应过来,脚上的绣鞋是君晟放在脚踏上的。
旋梯处传来蔡恬霜的呼唤,清清脆脆,“绾儿可起身了?”
“起身了,稍等。”
季绾回屋梳洗更衣,快速步下旋梯,见蔡恬霜带着一妇人站在院子里。
季绾认出这妇人是昨日来医馆看诊的女子,立即迎上去。
蔡恬霜裹着一件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男子衣衫,与季绾咬耳朵。
闻言,季绾眸光微凝,对妇人欠身一礼,“喻夫人有礼。”
喻雾冰还礼,“晨早叨扰,多有冒昧。”
既来之,则是客,又是经历凄楚的人,令人怜悯。
季绾让馨芝取来干净的衣裙,借给妇人。
得了季绾首肯,蔡恬霜特仗义地带着妇人走进自己的房中更衣。
季绾记得妇人身上的伤,吩咐馨芝去煎药。
天凉风冽,她独自裹着斗篷坐在小院的石椅上。
首辅长女逃离掌控,喻氏之人不会善罢甘休。清官难断家务事,留下喻雾冰,无疑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等喻雾冰随蔡恬霜走出房门,季绾已在堂屋备好早膳。
“清汤寡水的,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喻雾冰将近四旬,合该敬称对方一声夫人。
“被弃如敝履,何谈挑剔,娘子折煞我了。”喻雾冰拿起勺子舀粥慢食,看得出有着大家闺秀的良好教养。
用过膳,季绾递上熬好的汤药,又替她涂抹起特制的药膏。
面对满是伤痕的薄背,季绾问道:“夫人今后有何打算?”
喻雾冰低头,“实不相瞒,我没有打算,不知该何去何从。”
若是换做心善的人,或许会承接她的话,说上一句“夫人可先下榻在寒舍”。
可久久,不见季绾接话。
喻雾冰了然,同情不等于救助。
季绾又换了一样清凉的药膏涂抹在她的伤痕上,杏眼幽深流露出试探的意味,“夫人昨日去我家的医馆,不是偶然吧。”
喻雾冰一僵,斜眸向后,待药膏风干,慢慢拢好衣衫,起身告辞。
季绾不疾不徐地合上一罐罐药膏,“夫人的谋划里,可有预判到我的抉择?”
坐在一旁傻眼的蔡恬霜哑然启唇,这次相遇是一场精心的谋划?喻夫人料定她会出手相助?
那出城的路线,总不能是与“车夫”商量好的吧。
是那男子不熟悉京城的道路,受这位夫人迷惑,才择了那么一条通往水边的路吗?
看来,一切都非偶然,否则,马车怎会在驶过她面前时剧烈晃动。
果然,差点入宫为后的人,不会是泛泛之辈。
“夫人有帮手,事先跟踪我?”
蔡恬霜脱口而出,有种被算计的气愤。不过,能跟踪她的人,定然是高手。
喻雾冰转过身,朝两人深深鞠躬,没有否认。
她还有一名心腹,在首辅府做事,是她的奶娘,功夫了得,这些年与她保持书信往来,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我知德妃有野心,也知德妃与娘子交好,便想请娘子牵线,将我引见给德妃。”
季绾捏住药罐,“目的呢?”
“扳倒皇后。”喻雾冰躬身抬脸,故意流露出无尽的恨意,以显示决心。
她曾是闺秀楷模,备受家中疼爱,却因二妹妹的腌臜手段,失了清誉,受人谩骂,被父亲草草送嫁给昔日的门生,却因持着一丝清高,不愿向人低头,多年来被丈夫苛骂、虐打,无人问津。
被逼无奈,她服下绝子汤,不容自己有后顾之忧。
这笔账,她忍了二十余年,必定要讨回来。
若能扳倒皇后,新后最有力的竞争者是贤妃和德妃,比起眼高于顶的贤妃,她更倾向于精明的德妃。
季绾说出心中忧虑,“您该清楚,毁皇后之名,会牵连太子,而陛下不会允许太子有差池,致使皇子夺嫡,引发朝廷动荡。”
“放心,喻雾媚养出的子嗣,会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关键时候,会放弃自己的母后,保储君之位。况且,皇后之位何人来坐,与成年的储君关系不大。”
听此,季绾明白,眼前之人的价值,是要由德妃和君氏来决定的,自己没办法逐客或留客。
“夫人请稍坐。”季绾吩咐馨芝上茶,没有主动问起当年有关清誉的真相,心中已有答案。
传言非虚。
皇后喻雾媚为达目的,亲手毁掉了自己的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