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 第69章

作者:白鹭成双 标签: 古代言情

  “那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她拱手作请。

  谢兰亭无辜地朝两个兄弟摊手,公事啊,这是公事,可千万不能迁怒到他身上。

第94章 叶婆婆

  陈宝香什么也不知道,一股脑地就将谢兰亭拉到了旁侧无人处。

  “今日宴上来了位姓季的夫人,她说手里有些陆守淮打死良仆戕害民女的罪证,你看看,可用得上?”

  “姓季的夫人?”谢兰亭正起神色,接过东西翻看,“是先前去提告程槐立的那个季夫人?”

  “好像是。”

  “她为什么会把这些东西给你?”

  “不知道呀。”陈宝香挠头,“她原是想给张知序的,但凤卿身边护卫太多,等闲人压根接近不了,便只能拿来给我了。”

  说这话时语气纳闷又无辜,一点破绽也没有。

  但谢兰亭扫了几本口供,忽然就又抬眼看向她:“这么重要的东西,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她的一番心血就都白费了,你若与她没有什么交情,如何能得她这么大的信任?”

  陈宝香瞪眼:“你这话说得,是我不想与她有交情吗?人家可是四品官的夫人,我要是有这样的朋友,还不得到处炫耀?”

  谢兰亭抿唇,合上东西道:“我会回去仔细查证。”

  陈宝香打趣地问:“谢大人,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啊,每回与你说话,你都要怀疑我一番。”

  “可不敢。”谢兰亭连连摆手,“这话说出去,我不得被他俩围攻才怪。”

  “谁俩?”

  “没。”他轻咳一声,“我这人常年办案,警惕心重,对任何涉案的人和事都会多思多想,也不是针对大人你,大人切莫往心里去。”

  陈宝香爽快地摆手:“好说,你若对我还不放心,大可以往我院子附近也安插人手,多听多看,我是问心无愧的。”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兰亭当然只有惭愧拱手的份儿,毕竟陈宝香虽然行事古怪,却从未牵扯案中。

  “对了。”眼眸一转,谢兰亭突然问她,“你觉得徐不然和凤卿二人如何?”

  “挺好的呀。”她答。

  “不是好不好,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们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么。

  陈宝香想了想:“凤卿有钱、大方、心地善良、品位一流、长得好看。徐大人个子也挺高的。”

  谢兰亭:?

  不是,到徐不然这儿怎么就只剩个子高了。

  他摇头唏嘘:“果然是不用相让。”

  “大人在说什么?”

  “没。”谢兰亭摆手,“你这宴席还有两日要办,我事忙,后头就不来了,等案子有了结果,再去找你和凤卿。”

  “大人慢走。”陈宝香笑着挥手。

  小院里流水席仍在继续,成山的礼物都被迅速送去附近的当铺,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又换成足以饱腹的食材送到席面上。

  含笑坐在陈宝香身边,又欢喜又担心:“姐姐,你剩下的银子还够用么?”

  陈宝香数了数自己的银票,笑眯眯地道:“原先我以为自己还会在上京等许久许久,所以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但现在看来,许是不用等太久。

  恶人伏诛,报应将至,她应该很快就会得偿所愿。

  “季夫人先走了,说下次有机会再来看我们。”含笑有些不懂,“她方才好像哭了,可为什么呢,穿得挺体面的一个人,应该不会是饿的吧。”

  “当然不是。”陈宝香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只是看着我就想起了一个故人。”

  “故人?”

  陈宝香点点头。

  季秋让是叶婆婆的知己好友,两人一同长大,一同在书院念书,有同样的理想,却在及笄之年,各自走了不同的路。

  叶婆婆仍旧固执地走仕途为民请命,季秋让却嫁了人,辞去刚升任的三省女官之位,为夫君洗手作羹汤。

  陈宝香觉得叶婆婆应该是恨季夫人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一次也没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个人。

  但她在收拾叶婆婆的东西的时候,却又发现了一大堆季夫人的亲笔信。

  一共二百零四封,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封也没有漏。

  她不识字,只能听同行的读书人给她念落款的名字,念一些豆蔻年华里并肩作战的情谊,念来信人的悔恨,念一些旧得发黄的过往。

  对季夫人的印象,是一抹很柔弱的影子。

  可就是这么个柔弱的人,在能提告程槐立的时候,拖着老迈的身体,在御鼓面前敲了三个时辰也没歇气,被拖走被无视,她也还是四处收集证据。

  这次的生辰宴,是陈宝香主动给她发的帖子,夹了一朵叶婆婆最喜欢的牡丹。

  季夫人来得很快,看着她递过去的一封写了却没寄出去的信,目光眷恋又痛彻心扉。

  “她从未给我回过信。”季夫人哽咽不成声,“十七年了,从未。”

  “她是不是到死都在怨我?”

  陈宝香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

  脑海里一直被强行压着的画面飞散出来。

  汹涌的洪水、拥挤的人群、濒死的沙土。

  还有边塞城外垒得高高的坟头。

  四周一切的热闹都散去,陈宝香觉得自己仍旧坐在叶婆婆的坟边,小小的呆呆的,连哭都不敢放声。

  “有婆婆在的地方就是宝香的家。”

  “我们宝香怎么会没人要,婆婆要的,婆婆最喜欢我们宝香了。”

  佝偻的身影被夹着沙子的风吹散,吹在她眼底成了化不开的血,她想背婆婆回她最心心念念的上京,想带她去见一见那临死喃喃念着的故友。

  可到底是没有来得及。

  陈宝香轻声问季秋让:“叶婆婆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她呀。”季秋让哽咽着叹气,又勾起嘴角,“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星,出身书香门第,却偏爱习武,打马满上京地闯祸,惹得叶老爷子折了树枝追着她打。”

  “诗书也学一些,但没她的武艺学得好,大抵是她哥哥总押着她念,她那一身骨头,就没一根不是反的,偏不爱让人如意。”

  “就这么闹闹腾腾地长到十六岁,她考得了武吏衙门的主官。”

  “春风得意,走马看花,时人见她尽低眉——我以为她会这样灿烂地过一辈子。”

  可后来。

  后来的事,季秋让想起就又要落泪。

  她递过去一个盒子:“这是她从前在上京时留下的一些东西,我收捡了很多年,总觉得她回来的时候还用得上。”

  “但现在……给你吧,你替她收着。”

  陈宝香听得目光都呆住了。

  叶婆婆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病着的,虚弱老迈,像风里残存的一寸烛火。

  但打开那个盒子,她看见有人一袭红衣打马而过,张扬地笑着要去摘上京最好的牡丹花;又挥洒笔墨,压着一斗的文人,醉醺醺地在摘星楼上填词。

  明眸善睐,举杯回眸间自信又张扬:“纵你阅人何其多,又有几人恰似我!”

  爽朗的笑声乘风破月,再逐渐化成灰白的虚影。

  “我以为这世上还记得她的人只有我。”

  ——季秋让叹息,带着细纹的眼角微微眯起,“幸好,她还有个你。”

第95章 如果有机会坦白的话

  “姐姐,你怎么也哭了?”含笑手足无措地去擦她的脸,“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陈宝香回神,笑着一抹眼睛:“没有,是楼上风太大了。”

  “那咱们先下去?”

  “好。”

  她护着含笑回去后院,刚走到月门,却看见了大仙。

  这人没什么耐心,倚在墙边等了一会儿便皱了眉头,目光瞥过来,带着些小孩子气性。

  可走得近了一看她的眼睛,他又变了神色:“谁欺负你了?”

  陈宝香咧嘴朝他笑:“没有,我只是有些困了。”

  大仙看起来有很多话想与她说,但一听她这话,就都咽了下去,只轻轻点头:“回去歇着,前头我让人帮你照应。”

  “要收钱吗?”

  “不用。”他没好气地道,“问你收钱,跟挖你的肉有什么区别。”

  陈宝香哈哈笑开。

  春花摇曳,宴席热闹,她看着张知序俊俏的侧脸思绪飘飞,突然道:“再过一段时日。”

  “什么?”他不解。

  陈宝香垂眼:“再过一段时日,我想请你去摘星楼吃酒,只你跟我。”

  突然这么大方?

  张知序看着她的神色,耳根慢慢也红了。

  他装作不在意地移开目光,扇着扇子道:“好说,你到时候让含笑来知会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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