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沈初宜再睁开眼时,整个人都归于平静:“姚大伴,速去请陛下。”
沈初宜的声音还很虚弱,可话语却很坚定。
“此事必须由陛下定夺。”
沈初宜开了?口,宜妃也回过神,她道:“孙大伴,起来说?话吧。”
孙成祥站起身?,低着头站在一边,没?有?开口。
就连应该被带下去的吴有?德,也被压在地?上,此刻整个书房里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不?多时,萧元宸快步而回。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路答应的事情,此刻眉目深敛,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威仪。
沈初宜能看出来,此刻的萧元宸很生?气,也难得有?些沉痛。
他所有?的沉痛,都隐藏在深邃的眼眸中,只有?紧紧攥着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毕竟,无论路答应做过什么,她毕竟是萧元宸妃嫔。
路答应与顾庶人不?同,顾庶人几乎要害死萧元宸,他不?可能再有?怜悯。
萧元宸面色沉寂,他路过沈初宜时看她一眼,然后便在龙椅上落座。
刚一坐下,萧元宸便沉声道:“孙成祥,让慎刑司派几名有?经验的老嬷嬷过去,给路答应好好收殓。
”
让慎刑司的人过去,而非礼部殡仪司,说?明萧元宸对路答应的死有?疑虑,需要检验是否人为?。
沈初宜的心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放松。
她已经明白,不?会再有?结果了?。
这件事最终会以路答应畏罪自尽而结束。
幕后之人的手腕之高,心思之恶,让人想象不?到。
沈初宜只觉得后背冰凉,冷汗顺着脊梁滑落,她深深喘着气,面色一瞬苍白如?纸。
萧元宸忽然开口:“沈婕妤。”
沈初宜恍然地?抬起头,看向萧元宸关切的眉眼。
“你若是不?适,先去后边的厢房躺一躺,待事情告一段落,朕再告知与你。”
沈初宜摇了?摇头,她顿了?顿,却道:“陛下,我可以。”
萧元宸深吸口气,道:“好,孙成祥,你继续说?。”
孙成祥顿了?顿,道:“陛下,路答应留下一封遗书。”
萧元宸道:“念。”
孙成祥取出一张干净洁白的熟宣,定了?定心神,沉声道:“陛下恭安,妾自知有?错,只得自裁以还君恩,此事身?边宫人皆不?知情,请陛下宽宥。还请陛下念及路氏多年忠孝,放过路氏满门,妾弥留叩拜。”
这一封遗书非常简短,几乎没?有?任何内容,除了?恳请放过宫人和路氏,其余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多讲。
萧元宸道:“请慎刑司一并?详查遗书,看是否作伪。”
意思是要核对遗书是否为?路答应自己亲笔所写。
孙成祥躬身?行礼,起身?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宜妃才冷哼一声:“早知道,本宫就不?费这么多事了?。”
萧元宸垂着眼眸,没?有?看向宜妃,他直接对姚多福道:“把?吴有?德送去慎刑司,严加拷问,若供词有?半分虚假,凌迟处死。”
“另外,派人调查吴有?德家人。”
吴有?德刚要开口,就被姚多福一把?捂住了?嘴,非常干净利落地?拖了?下去。
萧元宸此时才看向宜妃,神情很冷淡:“宜妃,你先回去歇着吧,今日有?劳你了?。”
宜妃愣了?一下,她瞥了?一眼沈初宜,不?甘不?愿地?起身?,冷哼一声离开。
等宜妃走了?,萧元宸才起身?,来到沈初宜面前。
他伸出手,抬起了?沈初宜等下巴。
沈初宜垂着眼睫,不?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初宜,朕说?过,你不?许自责。”
沈初宜迷茫地?看着他,她面色苍白,眼眸深处有?同萧元宸一般无二的沉痛。
忽然,沈初宜心里一疼,眼泪不?能自控地?潸然落下。
沈初宜伸出手,抱住了?萧元宸的腰身?。
“陛下,我才看过她,告诉她要好好活着。”
“怎么就死了?呢?”
萧元宸心底都有?些伤痛,他温柔地?拥着沈初宜,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沈初宜的眼泪晕湿了?萧元宸的衣襟,也滴滴落在萧元宸心间。
沈初宜的声音几乎都染着痛和泪。
“陛下,我同她一点都不?熟,甚至都不?是一路人,坐下来说?话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出来。”
“可我就是很难过,为?什么?”
沈初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愤怒,这样痛苦,这样伤怀。
萧元宸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沈初宜的话,把?他带回了?七岁那一年。
这宫里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冰天雪地?。
那一年也是在畅春园,母妃刚刚怀上元棠,他满怀希望一个弟妹的到来。
就在那一年,贵妃生?下的五皇子夭折了?。
他刚一岁,正是活泼的时候,平日里牙牙学语的时候,还叫过他哥哥。
听到五弟死了?,萧元宸很伤心,他偷偷哭了?一场,还被母妃安慰了?。
当时母妃就是这样抱着他,告诉他:“失去了?亲人,哭泣是很正常的。”
“你的真心难能可贵,你并?不?柔弱。”
他哭过一场,觉得自己好了?许多,可是当替五弟上香时,他又忍不?住哭了?。
当时只有?母后看见。
母后却告诉他:“元宸,你看其他人都点到为?止,你需要足够坚强,才能保护好你的母妃和弟妹,你不?能让你的母妃和弟妹为?你哭泣。”
当时母后温柔帮他擦干净眼泪。
她又教导他:“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当时,他看到了?麻木的兄长们,看到了?不?敢哭出声的弟弟妹妹们,一下子长大了?。
后来很多年,他已经不?再会哭了?。
可现在,听着沈初宜的哭声,他其实应该同懿母后那样,告诉她她应该坚强。
至少?,以后她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孩子。
可话到嘴边,他感受着胸口的湿润和温热,听着她悲切的哭声,他却说?了?母后的那句话。
“因为?你的真心难能可贵,你是个正常人。”
“你并?不?柔弱。”
萧元宸没?有?去说?宜妃,他只是轻轻拍着沈初宜的后背:“因为?你始终认为?,她是被人害死的,动手的不?是她,对吗?”
沈初宜在他怀里点点头。
但?萧元宸这一次却告诉她:“可是初宜,人证物证俱在,若查证之后证据确凿,那就是路答应所为?。”
沈初宜愣了?一下。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看向萧元宸。
“陛下以为?她是吗?”
萧元宸没?有?怔愣,没?有?躲闪,他垂眸看向沈初宜,眸色深深。
他的手依旧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冷酷和坚定。
“初宜,这个偌大的朝廷里,一切都只看证据。”
“证据如?何,朕就如?何办,若朕一味徇私,顺心而为?,那天下就要乱了?。”
第75章
沈初宜细细品味这句话。
这半年来,她陪伴在萧元宸身边,两人几乎算是相谈甚欢。
萧元宸从不藏私,他心中如何想?就如何教导沈初宜,从不会隐藏遮掩,吞吞吐吐。
他是豁达的老师,她也是聪慧的学生。
从这些交谈里,沈初宜学到了许多东西。
那些以前她从未想?过的,以她的身份地位,也绝不可能去想?的事情。
如今,一一都?听进了耳中,看在眼?中。
她知道,许多事情都?无法一蹴而就,学习更是如此,她已经习字数月,可写出来的字依旧十分稚嫩。
那需要?数月数年乃至一生的努力,方才能成就正道。
萧元宸教导她的这些“深思”也是如此,需要?沈初宜一点点领悟,慢慢摸索,才能化为?自己的理念。
遇到事情了,沈初宜冷静下来深思,能从那些教导里寻到出路和方法。
这几个月,她如饥似渴学习,慢慢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并且,时至今日?,她依旧为?此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