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一直到将近日暮,周家?才准备告辞,一行人都面露满意地离开了?。
闻吟雪今日站了?许久,也懒得将身上的丫鬟衣裳换回去,沈宜葶走过来给她捏了?捏肩膀,问道:“簌簌觉得这位周公子怎么样?”
“嗯。”闻吟雪沉思片刻,“我说实话,我感?觉不怎么样。”
沈宜葶闻言有点诧异,停下了?手,问道:“为什么?”
闻吟雪很诚恳地回道:“要说是为什么,那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是就是感?觉不怎么样。”
沈宜葶失笑。
她撑了?撑手,“我其实也
没什么所谓,但是我父亲与周家?都挺有结亲的意愿的,退一步说,即便我家?不愿,现在周家?势大,我父亲不过一个尚书右丞,也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闻吟雪听她这么说话,忍不住道:“你要当真不愿,我可以帮你。”
沈宜葶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外祖本来就很多人盯着,你与楚世子又毕竟刚刚成?婚,你若因为这种事?情去麻烦他,欠了?他的,我怕你以后在他面前?也少了?底气?,而且我都说了?,我其实没有什么所谓。毕竟这位周公子都挑不出什么错处,总归比那些寻常相看?的要好上太多了?。”
闻吟雪心中有点儿忧虑,但知道沈宜葶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外祖不多时就要远去西北,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未必能在这种事?情上说得上话,她又与威远侯府并没什么实际上的关系,以她和楚珣之?间?的关系,求他也未必有用。
况且今日来看?,那位周琰确实很周到,没什么错处。
或许也只是她多想了?。
闻吟雪思忖片刻,对沈宜葶道:“你若发现不对,就告知我。不就是求楚珣,也不是不可以试试,他其实偶尔也挺有良心的。”
沈宜葶笑了?笑,对她道:“知道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从?沈府出来以后,前?去威远侯府要经过大理寺。
今后有可能有求与楚珣,闻吟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前?去见一面他。
时近日暮,大理寺前?的街道人来寥寥,闻吟雪掀开帘幔,刚准备往外面看?一眼的时候。
刚巧看?到大理寺旁边的檐下,好像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随意依靠在柱上,姿态倦怠至极,身穿绛红圆领袍,腰束蹀躞带,团金银囊带鞓,带銙饰银,单单看?着就知道这人身份贵不可言,双手环胸,手指抵在臂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
正是楚珣。
而站在他对面的人,身穿淡色襦裙,时近初夏,她身上的绢纱半臂几近透明,能清楚地看?到肩部的臂钏,下面的银饰还?在轻微地晃动。
马车行驶得并不算快,匆匆掠过之?际,面前?女子的相貌被楚珣的身形遮住,看?不真切。
不过只看?着这窈窕的身姿和嫩白?的肤色,也能猜测到这位贵女必然是姿容窈窕,相貌姝丽。
车夫在前?方试探着问道:“夫人,要停吗?”
闻吟雪自然是知道楚珣未必是有私,但是此时,心下突然就感?觉弥漫上了?一点儿火气?。
他们之?间?虽然也没什么情谊,但是回门以后,她都没有怎么见到过他的人。
没想到此时见到他,居然会是这么一幅场景。
这要是被别人知道,那她的颜面要往哪里搁。
肯定要被人笑话。
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现在上前?理论,那不是显得她特意来找楚珣,好似很在乎他一样。
但她明明一点也不在乎。
闻吟雪视线在那边停顿几瞬,片刻后放下帘幔,道:“不停了?,直接回去。”
车夫不敢多言,连忙应是。
·
回到府上已经天近迟暮。
暮色笼罩在上京中,远处的灯笼被风吹起,发出细细的声响。
好像起风了?。
钦天监前?些时日就说今日或许会下雨,此时天色晦暗,的确能看?出来风雨欲来。
府中上下将之?前?拿出来去晒的药材书籍都早早收了?回去,闻吟雪回去以后不多时就去了?净室洗漱,随后躺进被衾。
起了?风,不如前?些时日那么热,是以屋中的冰鉴都撤了?下去。
闻吟雪躺进被衾之?中,翻来覆去怎么都没什么倦意。
窗牖外的树叶被风吹得作响,她思绪昏沉,随后就看?到了?屋中霎时间?亮如白?昼,她愣怔几瞬,才听到随即是一声沉闷的雷声。
她不太喜欢这种天气?。
幼时雷雨天气?的时候,她曾有一次因为这件事?魇着,连发了?好多日的高烧。
说起来,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就连现在想起来,那些回忆都好像沾了?灰,变得格外模糊。
那时的外祖还?未发迹,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武将,母亲能嫁入闻家?,已然算得上是高攀。
虽是高攀闻书远,但闻书远也不曾亏待过她们,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只是成?婚数年,也只得了?闻吟雪一个女儿。
但祖父很不喜欢她。
或许是因为不喜欢母亲,又或许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女儿。
印象中应该也是一个雨天,祖父因为一件小事?罚她去跪祠堂。
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事?了?,只依稀记得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祠堂本就少有人至,那时灯火很暗,只烛火细微的晃动。
闻吟雪在里面还?没有待上很久,就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哗哗的声响,空气?中浮动着带着土腥味的水汽。
不多时,就传来闷雷的声响。
很远,又像是很近。
面前?的众多牌位在骤亮的祠堂中被拉长阴影,好像一步一步靠近过来。
漆黑昏暗的角落中,犹如实质的恐惧无孔不入。
蚕食她的理智。
闻吟雪当年年岁尚小,完全不记得当时到底是什么心境了?。
好像是很害怕,又或者是头脑之?中几乎一片空白?。
记得最清楚的,是外面电闪雷鸣,轰然而至的雷声像是要把天际给劈裂开来,耳侧都在隐隐的地刺痛,除却?间?歇而至的闷雷声,再也没有一丝其余的声响。
她就在这种境地中思绪混沌,直至昏迷。
等?闻吟雪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浑身滚烫地蜷缩在祠堂的一个角落了?。
因为这件事?,闻书远与祖父争执了?一番,随即带着母亲与闻吟雪离开闻家?。
关于过往,大多数的回忆已经模糊不清了?,闻吟雪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沉闷的雷声后,她总是会下意识地紧闭双眼,然后母亲会轻轻将手捂在她的耳侧,和她说:“簌簌,别哭。”
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久到那个时候的闻书远,都格外的陌生?。
后面母亲去世,闻书远消沉了?很长一段时日,随后随母命另娶了?一位继室林氏。
很快,就有了?闻薏。
父亲逐渐不怎么会来自己这里,也不会记得自己很怕雷雨天。
他还?是会关心自己,只是还?会分散给别人。
可是这种摇尾乞怜来的一点儿关心,闻吟雪一点都不需要。
不想给的,给了?又收回去的,又或者是很勉强的。
善意的,亦或怜悯的。
她从?来都不需要。
此时的屋内几乎亮如白?昼,随后又是几近摄人的闷雷之?声。
压在心绪之?中的那些陈年往事?居然又浮现开来。
其实她一点也不在意。
嗯。
不在意。
祖父的不喜欢她不在意,母亲逝世后父亲过了?一年再娶她也不在意。
她早就习惯了?。
闻吟雪微阖着眼,眼前?只有一片漆黑,杂乱的回忆顺着丝丝缕缕的缝隙钻出来,混着些许纷乱的片段,或许是因为太过劳累,她也由着这些回忆占据思绪。
混乱之?际,闻吟雪只感?觉到眼睑越来越沉,最后就这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
雨势渐大。
李司直瞧了?瞧外面的天气?,问楚珣道:“现在雨这么大,世子今日不如就宿在大理寺吧。今日那个歌伎可查出些什么来了??她不是说了?,有些话只能对世子说么?”
楚珣抬手接了?滴雨,掀起眼睑问向李司直道:“那你就放她来见我了??”
李司直嘿嘿两声,“这个歌伎可是之?前?那个回纥人为数不多见过的人,那个回纥人虽然缜密,但想来酒后也总该会有漏出马脚的时候。这不是正巧她自己说了?要见世子么,我就想着万一真能问出来些什么呢。”
楚珣语气?漫漫,“问是问出来了?些什么。但是也惹上了?些麻烦。”
李司直听到这里忍不住紧张问道:“啊?麻烦,什么麻烦?”
楚珣没答,只看?了?看?外面的雨
,“狱中几个人你再审审,口供整理好明日递给我,我先回府了?。”
李司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要急着回府,转念想了?想,楚珣现在毕竟才刚刚新婚不久,又不像是自己早就已经老夫老妻,赶着回去好像也挺寻常的。
就这样了?,都要急着回去见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