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骆心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中将与?王束的话重?新过了一遍,道:“他说?的那些诋毁骆家姑姑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可他不像是在作假。有没有可能他真的是受人蒙蔽?”
“你相信他?”
骆心词不喜欢王束的那番说?辞,但是亲眼目睹他的不甘、羞愤,与?对王老夫人的维护,内心已经不知不觉地?偏向他是无?辜的了。
至少在他以为被妻子背叛时?,不仅没有声张,还给骆裳留下了银两安身。
后来改名隐藏身份,也是为了与?过去割舍,将这段名声扫地?的事情掩埋起来。
怎么看,他都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人。
或许真的是王老夫人从中作梗也说?不定。
骆心词点?了头?。
“是吗?”明于鹤在廊下停步。
长廊通向后院,一侧是精致的浮雕壁画,一侧是宽敞庭院,院中高大的晚春玉兰随风摆动,间或落下一两片粉白的花瓣。
明于鹤就站在花树的阴影下,面容忽明忽暗。
他俯首看来,问:“那么,是谁欺骗了他?”
骆心词想说?王老夫人,又记起典籍司中被篡改的出?身,这一点?王老夫人是做不到?的。
她?犹豫了下,道:“那人这样做是为了拆散他们,不是王老夫人的话……会不会是看上王束的那户高官让人做的?哥哥,你知道他岳父是谁吗?”
明于鹤配合道:“他岳父是礼部尚书秦之仪,十六年前官职虽不高,却也足够摆布一个新登科的进士。兴许是秦家女儿看上了王寅桡,纠缠无?果,就让人从中作梗,拆散了这对夫妻。”
骆心词听王束说?话时?就模糊有这种猜测,听明于鹤也这么说?,心急速跳了起来。
若当真如?此,她?爹就不是背信弃义之徒了,他只是愚笨,被人哄骗了,仇人另有其人。
她?眸光熠熠望着明于鹤,道:“一定是这样的……”
“我说?的是有这种可能,并非一定。事实上,我更偏信王束在说?谎。”
骆心词又一次愣住,呆呆问:“为什么?”
“没有缘故,我只是觉得从他的言辞中看,他这个受害者过于清白了。”
明于鹤朝着骆心词弯腰,与?她?对视着道,“在他的描述中,所有人都有私心,唯独他或许愚蠢了些,却兼顾情与?义,是最令人同情的受害者。——但可别忘了,他同时?是最大的获利者。”
骆心词因他的话怔愣住。
明于鹤直起身子,道:“对了,念笙若是无?事,就再仔细想想王束与?你的对话。”
骆心词愣愣点?头?,原地?思量起来,久久未有动弹,直到?一片玉兰花瓣随风吹到?她?鼻尖,她?才恍然回神。
四下张望,发现明于鹤不知何时?走开了,不远处,连星正担忧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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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凶手的线索中断在王束这里,并且给骆心词带来了新的谜团:王束究竟是在说?谎,还是当真受人挑拨?倘若是,又是谁在蓄意拆散她?爹娘?
骆心词回云上居思量许久,觉得不论这人是谁,一定都与?王束有着密切的关系。
她?决心从王束入手,将事情抽丝剥茧,一件件弄清楚。
愿望是美好的,可惜刚得罪了王束,如?今无?处可下手。
骆心词无?法,与?侍女们打听起。
侍女们叽叽喳喳,说?来说?去,只知道礼部尚书名叫秦之仪,有个独女名叫秦椋,而秦椋与?王束只有一个孩子,便是之前骆心词看过画像的王凌浩,曾经并被她?列为接触目标之一。
骆心词赶忙把画像找出?来,重?新观察这个少年。
王凌浩比骆心词小了六个月,刚过十六岁生?辰不久,粗略一算,王束应该是休妻后很快就另娶了。
骆心词心情有点?沉重?。
这日天降雨水,淅淅沥沥惹人心烦,她?依旧未能想出?查证当年往事的办法,鼓起勇气去找明于鹤,得知他外?出?未归。
骆心词心烦意乱,没让侍女跟着,一个人沿着长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会儿琢磨王束,一会儿想着明于鹤,时?不时?忧伤叹气。
忽有一阵风吹来,雨水被拂动打在她?裙角。
骆心词提了提裙子,看见脚上的绣鞋,忽然想起年前落的那场雪。
那日她?用积雪给表妹捏了个小人,表妹爱不释手,把她?的绣鞋给小人做床榻。
结果翌日醒来,雪人没了影子,绣鞋也湿淋淋的不能穿了。
想起往事,骆心词咯咯笑了起来,很快又停住。
她?想家了。
骆心词忽然感觉鼻子发酸,哽咽了下,扶着廊柱拭起眼角。
“又在装!我根本就没碰你!”一道暴躁的怒叱声在前方响起。
骆心词心里一惊,慌忙抬头?,见长廊尽头?的避风亭下摆满瓜果茶点?,亭下除却侍女,还有韶安郡主,那道恼怒的声音则来自于江黎阳。
因为上回校场的意外?,江黎阳颜面尽失不说?,与?范柠的比赛没有结果,被她?当众抽了一鞭子还不能还手。
再得知宫中、王府、侯府都替他与?骆心词赔了礼,江黎阳简直恨死了她?。
他今日是来看韶安郡主的,哪知又撞见了骆心词。好巧不巧,人原本还提着裙角笑得开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抽噎起来。
江黎阳怀疑她?又是在陷害自己,先发制人找韶安郡主作证,“姑姑你瞧见了,我一直坐在这里的,根本就没靠近她?,我连看都不敢看她?的!”
骆心词刚凝起的思乡之情,顷刻间烟消云散,拭着眼角的手也十分?尴尬,不知该不该继续。
她?想转头?就走,远离江黎阳。
可是韶安郡主是她?名义上的嫡母,平日不见无?需请安,都迎面撞见了,再躲避就不合礼数了。
她?得去请安。
骆心词整理了下衣裙,款款上前。
未至跟前,江黎阳突地?从亭下蹿了出?去,直奔向雨中,“姑姑,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哎……”侍女诧异,见韶安郡主点?了头?,连忙撑伞追去。
骆心词窘迫地?停在了廊下,隔着段距离与?韶安郡主请安。
韶安郡主一如?既往的冷淡,点?点?头?,道:“坐着吧,正好我有事问你。”
骆心词温顺地?走过去,在圆桌最边上的石凳坐下,两手规矩地?搁在膝上,低眉顺眼,不敢多说?话。
她?看见韶安郡主就想起武陵侯。
韶安郡主一定早就知道现在的武陵侯是假的了。明于鹤说?老宁王的死与?武陵侯脱不了干系,兴许真正的武陵侯是被这母子俩联手杀的呢?
反正武陵侯死了,府中一切都由她?儿子继承,她?不吃亏。
骆心词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这样看来,韶安郡主也是个狠人,她?得更加谨慎才行。
可韶安郡主能问她?什么呢?不会是终于想起要为江黎阳出?气了吧?
“前几日王束来府中何事?离开时?怎会气成那样?”
“……嗯、这个……”这事一言难尽,骆心词不怎该怎么讲,也讲不出?口。
韶安郡主见她?支支吾吾,扣了扣桌面,道:“那我换个问题,你大哥对你可还好?”
“好的!”这个简单,骆心词流利道,“哥哥带我出?去游玩,为我撑腰,教?了我许多,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哥哥。”
“哥哥?”韶安郡主提着音调重?复这二字,又挑着眉尾,“报答?”
她?与?明于鹤相貌上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是当做出?同样的动作时?,神态如?出?一辙。
骆心词恍惚有种被明于鹤这样盘问的错觉,脸倏然转红,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韶安郡主看看她?,抬手将侍女们全部挥退。
等亭中只剩下她?二人时?,她?温声道:“我这儿子性?情怪异,从未有姑娘说?过他好相与?,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来,与?我说?说?,我保证今日的事不会传到?他耳朵里。”
骆心词冷汗直流。
怎么说??说?你儿子对妹妹有不伦之恋,两人达成交易,背着你卿卿我我吗?
肯定是不能说?的。
骆心词摇头?,小声道:“没有,大哥待我很好。”
韶安郡主眸光凝在她?红润的面庞上,看了片刻,道:“那就好。若是他能待所有姑娘都这样,或许早就能娶妻生?子了。”
骆心词耳尖一动,忽然想到?脱身的办法。
明于鹤的妻子一定会是权贵家的女儿,有她?看着,明于鹤哪里还有空闲纠缠“明念笙”,迟早要放她?回林州。
这么一来,骆心词与?明念笙就有机会回归本位了。
现在开始说?亲,两三个月定亲,假定入秋时?完婚,足有半年时?间呢,够骆心词将自家事情解决了!
骆心词忙附和道:“对啊,大哥该成亲了。上回大哥带我外?出?,许多姑娘偷看他呢。”
韶安郡主眸子低低一转,道:“找到?合适的姑娘不难,难的是他那一关。”说?着她?扶着额头?叹气,“每回宫中问起这事,我都不知该如?何回话……”
“……”骆心词面露惊色!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韶安郡主对明于鹤见不了人的嗜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嘴巴微微张着,又不会回话了。
而韶安郡主瞧见了她?的神情变化,在心底琢磨了下,继续诱哄,“这么多年,也就你与?他走得近些……”
“聊什么呢?”淅沥的雨声中忽然多出?一道清凉的男声。
骆心词扭头?,看见明于鹤不知何时?撑着伞站在了亭外?。
“闲话家常罢了。”韶安郡主一反方才关切絮叨的模样,重?新端起高贵清冷的贵妇模样。
“最好是这样。”明于鹤冲骆心词抬了抬下巴,“过来。”
骆心词看出?母子俩有分?歧,不敢介入其中,乖乖地?从亭下走向明于鹤。
明于鹤将伞往前递去,将她?接到?伞下,与?韶安郡主道:“母亲坐着,我送念笙回屋。”
韶安郡主“哼”了一声没理会他。
油纸伞不算很大,一人遮正好,两人勉强也行,但是需要靠得很近。以前骆心词在家时?与?表妹同撑一把伞,都是搂着表妹肩膀的。
现在与?明于鹤同撑伞,她?不敢靠近明于鹤,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每一个步伐都精心计算,生?怕走歪了,不小心碰到?了他。
“我让你反思与?王束的对话,你反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