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对吗?”骆心?词凑近了又问。
明于鹤依然没开口,但是持着?折扇的手动了一下。
“笃”的一声,折扇竖起在石桌上叩了一下,待骆心?词看来,他?抬起折扇,用扇柄抵着?骆心?词的肩头,将她往外推去。
骆心?词被迫从他?面前退开,余光瞟见自己的衣袖拂着?他?的衣袍滑落,明白过来,这是在嫌弃她离得?太近了。
类似的情况之前也有过几次,那时她都错以为?明于鹤是在对她生气?,才拒绝她的亲近。
现在她完全?看懂了。
明于鹤就是不喜欢被人触碰!
骆心?词有些雀跃,同时更加安心?。
她敛回衣袖,胳膊肘架在栏杆上,蜷膝跪坐,侧依着?美人靠与明于鹤道:“万一真是凶残野兽,一定会有人受伤的。我真的害怕……哥哥,你要多盯着?些我,万一瞿家兄妹动作慢了,你得?出手保护我的!”
明于鹤凝视着?远处,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骆心?词怕受伤,继续叮嘱:“不然别人会说你这个哥哥没用,连妹妹都保护不了的!”
明于鹤依然没反应。
见他?一直不理?自己,骆心?词眼波闪动了几下,悄悄抬起食指,在明于鹤肩上戳了一下,就像先前他?用折扇将自己抵开一样,只是没敢用大力气?。
明于鹤转过脸,乌黑眼睫如?同光滑的鸦羽,低低垂着?,目光滑落至骆心?词戳在他?肩上的手指,停顿片刻,他?掀起眼皮,冷冷地对着?骆心?词。
骆心?词竭力假装真诚地与他?对视,正要重复叮嘱他?照看好自己,只见他?持扇的手轻轻一抛,拢起的长扇转了个圈,随即被他?捏住,重重朝着?自己的手指敲下。
骆心?词倒抽一口凉气?,即刻收回手,看见折扇停在她手指正上方,根本没打?下来。
她去看明于鹤,明于鹤冷哼一声,目光重新?转向远处的草地。
骆心?词从小跟着?骆颐舟一起玩,骆颐舟歪点子多,带得?她时不时也有点坏心?思。
明知明于鹤是在吓唬她、手下留情了,她忍不住想气?他?了。
等了会儿,骆心?词悄悄伸手,手指头将戳到明于鹤,他?人没动,手中折扇却倏然抬起,吓得?骆心?词一个激灵又赶紧收回手。
这回明于鹤斜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无?声的警告。
纸糊的老虎,骆心?词是一点不害怕的。
她捂着?自己的手指,嘴上说着?让明于鹤待会儿多顾着?她一些,暗暗伺机再往他?肩上戳。
可这一回没等她找到机会,范柠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处,挥手大喊:“念笙你快过来,这里有野兔!”
骆心?词忙站起来,这一看,发?现瞿家兄妹已经走远,只模糊看见人影了。
她还没答,范柠又着?急道:“快些快些,让小侯爷也来,咱们多打?些野兔,待会儿吃野味!”
骆心?词扭头与明于鹤询问。
明于鹤道:“当然要去,不然怎么让你掉进他?们的陷阱?”
骆心?词的脸一跨,捉弄明于鹤的心?思没了,只想回城去。
再不情愿也得?听明于鹤的,两人跟着?范柠而去,越向北,草地越是荒芜,很快再度看见了那三人,人已驻足,聚在一起不知在查看什么。
明于鹤身量高?,先骆心?词一步看穿了前方的奥秘,提醒,也是回答骆心?词先前的问题,“前面是断崖。”
骆心?词踮起脚张望了下,“哦”了一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出几步,忽然停下脚步。
明于鹤没停,很快超出她一段距离。
骆心?词跌跌撞撞跑上前,一把抓住明于鹤的手臂,神色惊恐道:“哥哥!好哥哥!你告诉我,他?们不是想把我扔下断崖,对不对!”
明于鹤心?情好转,不仅没挣开她的手,还顺从着?她弓腰,贴心?地指着?远处的山体走势与树林耐心?分析:“那里很大一片是空旷区域,说明断崖很深,即便侍卫及时寻来,也无?法轻易下去救人,你与瞿……姑且说是瞿岭吧,至少要被困在下面一整夜。”
他?对着?骆心?词微笑,“孤男寡女、荒野深崖,不管愿意与否,你都只能依靠他?、信赖他?……有王凌浩那样的未婚夫君在前,寻常姑娘很容易对他?放下心?防,对不对?”
骆心?词吓得?魂魄乱飞,野兽冲撞至少还有躲的可能,落崖……她几欲崩溃:“会死人的!”
“不会。”明于鹤道,“除了你,瞿礼找不到任何能接近父亲的途径,你绝不会出事。”
他?再度指向前方,道:“瞿家人应当仔细勘察乃至命人实施过一次,下方必然是处深水积潭,落下后不会摔死,倒是会打?湿衣裳,正好彰显瞿岭的君子风度……”
骆心?词现在眼中只有骆颐舟这个亲表哥,喜新?厌旧,还胆大妄为?地一下下试探他?,明于鹤既是出于斩断与骆心?词的纠葛的理?智,也带有吓唬她的私心?,势必要借瞿家兄妹的手实打?实地教训她一次。
说坠崖时他?心?情还很愉快,说到潭水,脑中一闪,霍然浮现出宫中那回,他?将骆心?词从水中捞出所见的一幕。
明于鹤的话音没有任何征兆地停住。
半晌,他?低头,目光从骆心?词惊怕的面庞上扫过,定格在她的衣裙上。
天已入夏,日光很烈,骆心?词的纱裙很薄,被山风拂动着?,贴在她身上,似有若无?地勾勒出玲珑有致的体态。
等这身衣裳沾了水,就会化成欲拒还迎的勾人透明纱衣,将她的羞耻、无?助全?然暴露在瞿岭面前。
——还是在她怀着?满心?的期盼要与家人、好友见面之际。
她要再次遭受关乎清白的危机。
又是这样。
明于鹤忽感烦躁,忍不住质疑起韶安郡主,觉得?自己会犹疑都是幼时韶安郡主教导得?太过了,什么要洁身自好、不能用权势、声誉逼迫姑娘,全?都是废话,他?根本就不该坚守,从而一次次为?骆心?词考虑。
她是个姑娘家,该自己考虑到这一点。
“我怕高?!很怕很怕!就算摔不死,我也会吓死的!哥哥,我不要去,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好不好……”骆心?词抓着?明于鹤的胳膊苦苦哀求。
得?,人家只知道害怕,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明于鹤生出一股重重的疲惫感。
他?既已确定要与骆心?词斩断,何故再为?她考虑?他?已经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反覆无?常数次了,不能再优柔寡断下去。
明于鹤俯视着?骆心?词泪汪汪的眼眸,目光从她发?顶往下,依次扫过她圆润的肩头、遮得?严实的胸前弧度、紧束着?的纤细腰身,脑中再次闪现这副身躯湿淋淋的模样。
“哥哥……”骆心?词凄声哀求。
“可以答应你,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明于鹤冷静说道。
“可以!”骆心?词不假思索地答应,只要不用坠崖,什么事她都能答应!“哥哥你说!”
“什么都可以?”
骆心?词用力点头,“什么都可以!”
她小时候和娘亲、舅母去塔楼玩耍,曾经不小心?撞到破损的栏杆,被悬挂在护栏外面,险些跌落下去摔得?粉碎,之后再接近高?处,就会呼吸急促、大脑眩晕。
骆心?词怕水,但更怕高?,只要不用从断崖跳下,其余什么事她都能答应,哪怕是与猛兽……隔着?笼子共处一室。
“好。”明于鹤神色冷峻,双目闪着?锐利的光芒,直直盯着?骆心?词的双目,道,“你与骆家相熟,必定是认识骆颐舟的。”
骆心?词不知道他?怎么忽然用这副敌视的姿态提起表哥,生怕他?是要对骆颐舟不利,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点头,“认得?。”
明于鹤面色阴冷,声音冷冽,道:“我要你——”
顿了下,他?道:“我要你说出他?最令你厌恶的五个短处。”
骆心?词没反应过来,傻傻地“啊?”了一声。
明于鹤愤恨自己又退了一步,没心?情与她耗,转身就走。
骆心?词摸不着?头脑,也没时间细想,慌张追着?他?,张口就道:“长得?丑、说话难听、满口谎言、爱欺凌弱小妹妹、花银子大手大脚、没耐心?、不体贴、粗鲁、嘴巴挑剔、睡觉时候会说梦话、头发?粗硬……”
不喘气?地说了一长串,骆心?词拉住明于鹤,急切问:“够了吗?不够还有,我还能说!他?还假勤快、爱在同伴面前吹嘘……”
“闭嘴!”明于鹤怒声低斥。
“我真的还能说,说上一整天都说不完……”
“再不闭嘴,我就反悔了!”
骆心?词猛地闭紧双唇,“唔唔”几声含糊保证不再开口。
她光顾着?逃脱接下来可能的恐怖遭遇,没来得?及细思明于鹤为?什么提出这么古怪的要求。
而明于鹤听了这亲密的抱怨,心?里憋着?一团火气?,短时间内,他?是再也不想听见骆心?词的声音了。
两人无?声往前,靠近范柠等人之后,确认面前当真是处断崖。
范柠左手提着?只兔子,右手挽着?瞿锳,倾身往断崖下张望着?,说道:“幸好咱们追着?兔子过来时多注意了下,否则真有可能迷迷糊糊掉下去了。”
她又回首招呼骆心?词:“念笙你也来看看,这断崖深不见底,掉下去肯定要尸骨无?存的。”
范柠身旁就是瞿家兄妹俩,骆心?词一不敢靠近断崖,二不敢挨着?瞿家兄妹,加上才应了明于鹤不再开口,也没与范柠说话,猛烈地摇摇头,亦步亦趋地跟紧了明于鹤。
现在面前有潜在的危险,明于鹤是唯一一个能保护她的人。
“念笙是不是害怕?”瞿锳关切道,“没事的,咱们就是好奇看一看,不靠近的。”
骆心?词不信她,明着?当然是没有危险的,就怕谁脚下一滑,或有意或无?意地拖拽着?她摔了下去。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轻易开口,她敷衍点点头,揪着?明于鹤的袖口不松。
明于鹤当然知道她在害怕,他?已经对骆心?词百般容忍了,这会儿心?中阴郁,着?实不想再如?她的意,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甩开她,心?中一寒,向着?断崖跨步。
接连两大步,第一步时,骆心?词勉强还能够得?上他?的袖口。
第二步,他?已经踩到了断崖边缘。
骆心?词瞧见他?脚边碎石被碰到,簌簌地坠落下去,吓得?脸都白了,手指一哆嗦,松开了明于鹤的衣袖。
她颤颤退后一小步,声音发?抖,“哥哥,你、你回来一些……”
瞿家兄妹神色各异,对视一眼后,没有说话。
范柠却探头往下望了望,道:“这断崖瞧着?吓人,实则土壤结实,没那么容易出事。再说了,这算不得?什么,我爹说他?们当年行军打?仗时,曾经借助绳索巧跃万丈悬崖,比这吓人多了。”
骆心?词已经快吓死了。
偏偏这时候瞿锳像是想安慰她,向着?她走来。
骆心?词不敢远离明于鹤,又害怕瞿锳的靠近,双膝发?软,硬是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明于鹤全?都看在眼中。
断崖处景色开阔,风也更凉爽,吹得?他?心?中憋闷消散了几分。
他?垂首望了眼下方浮着?白雾的崖涧,转身要退回去时,看见骆心?词沁出汗珠的额头,和充斥着?不尽担忧、惧怕的神情。
不知怎么的,明于鹤心?中一动,忽地身子一歪,做出失足的假象。
他?只是想吓一吓骆心?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