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忍了!
她收回脚,红着耳朵快步绕开。
这人很不好糊弄,并且很凶残,不是她能应付的,恐怕只有那个数次试图将骆家灭门的幕后凶手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儿,骆心词忽地有了对应的答案。
她抬眸,从容说道:“我原本计划在父亲的汤药中加些药性相克的草药。兄长有所不知,藜芦、人参、川乌等草药独用都是治病救人的,可混合在一起,就成了害人的毒药,长久服用,人的五脏六腑会无声无息地衰弱,直到死去。”
就像她娘遭受的一样。
事后骆心词曾去医馆问责,对方否认,推辞是她们骆家人关心则乱,私自往药中加了人参碎,导致药性转为毒性。
骆心词没有证据,无奈地吞下了这个哑巴亏。
她怎么也想不到家中遭遇能在此刻为她解围。
既有答案,骆心词就不再退缩,为了证实自己对武陵侯早有杀心,继续提出第二条计谋:“也可以趁父亲外出,在马儿草料中做手脚,倘若父亲运气不好,就会被发疯的马儿活活踩踏而死。”
那日舅舅护住舅母与表妹,只断了一双腿,已是天大的幸运。
再来一次,恐怕三人都难活下来。
骆心词离家已有半月,孤身来到京城,无亲无故,还要面对这惊骇的父子相残画面与生命危险,此刻想起家人,思念与孤寂感悄然发芽,瞬间长成参天大树,撑得她心口酸胀。
但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她将低落的情绪克制住,看向明于鹤,未见他表态,以为自己所说不能让他满意,接着说道:“还可以买通一些不要命的地痞瘪三……”
情绪能压住,声音却不自觉低了许多。
明于鹤从中听出淡淡的伤感,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等她说下去。
“……当街伤人,触犯了律例法规,难逃……”
寻常人这样做是难逃牢狱之灾的,不过如果换成武陵侯,或许会有所不同。
骆心词说了个开头,猛地醒悟过来这法子不适用与武陵侯,及时停住,向明于鹤看去。
明于鹤也在看她,眼神幽深,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骆心词不擅长这样的视线交锋,微微闪躲,谨慎地试图转移他的目光,“第三个法子或许不可行,但前两个,小妹觉得还算有效,兄长觉得呢?”
明于鹤未予评价,而是反问:“谁教你的?”
说是明念笙在林州的教习先生或是老夫人教的,一来是败坏别人声誉,二来,万一明于鹤多心让人去林州查询,谎言被戳穿,说不准他会变本加厉地对付自己。
倒是可以说是姨娘教的,左右人已去世,死无对证。
可那是一个很可怜的姑娘,还是明念笙的母亲。
骆心词的思绪起起落落,最终说道:“我自己琢磨的。”
顿了下,想起自己入京前的决心,她强调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就和你一样。
这句话她藏在心里没敢说出来。
“那倒与我挺像。”明于鹤替她说了。
骆心词瞄他一眼,没吭声。
明于鹤再道:“有这么多计划可以实施,那你有没有想过父亲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杀人计划都是临时挪用别人的,她哪里有时间想后果?
骆心词飞速思量着,皮毛还未想出,外面传来叩门声,侍卫说道:“小侯爷,郡主请您过去。”
明于鹤懒懒“嗯”了一声,身躯往后靠去,与骆心词道:“行了,回去吧。”
骆心词如蒙大赦,迅速站起来,说了句“小妹告退”,将快步出去,想了想,又闭着双眼对地上武陵侯的尸体也福身行了一礼,然后才麻利地退出书房。
待骆心词的身影消失,明于鹤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吩咐侍卫:“把汤总管找来。”
汤总管来的很快,到的时候明于鹤正在窗前批阅文书,身后是四方宽窗,窗外日光明媚,玉兰花优雅地在枝头招摇。
汤总管不及请安,先跪地告罪:“小侯爷明鉴,接二小姐入府第一日,奴才就叮嘱过她只能在云上居走动,今日之事是黎阳小公子自作主张为郡主出气,与奴才无关!”
这几年来,武陵侯的身子每况愈下,府中事渐渐交到小侯爷手中。他这曾经受用的总管已逐步被取代,现在只能做些外院闲事,譬如迎接不受待见的二小姐、为老夫人的侍卫送行等等。
雏凤清于老凤声。
儿子取代父亲是迟早的事。
打从意识到侯府主子的更换,汤总管就夹紧了尾巴做人,不求被小侯爷重用,只求不犯错被处置掉。
一切都还算顺利,直到今日得知那穷乡僻壤来的二小姐被传召至主院书房。
武陵侯的书房从不允许任何女眷进入,就连韶安郡主都无法成为例外。
稍过问两个侍女,汤总管就弄清了事情原委,是江黎阳假传侯爷指令将“明念笙”骗去的。
宁王府人丁稀少,除了嫁到武陵侯府的韶安郡主,就剩下两个小了一辈的公子。
大公子与明于鹤同岁,已袭爵,小公子江黎阳莽撞冲动,时常闯祸。
汤总管连声道:“黎阳小公子素来敬重郡主,见不得郡主受气,偷偷使了郡主身边的侍婢将二小姐骗过来。侯爷见到二小姐闯入书房必然会大怒,说不准会将人遣送回林州,如此就能还了郡主清净……”
按理说事情该如此发展,可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貌似二小姐在书房撞见的是小侯爷,而非武陵侯。
汤总管想不通,也没功夫想,只顾着磕头求饶了。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发现骆心词闯入之后,侍卫就已经将真相查明——否则明于鹤不会轻易将人放走。
他要问汤总管的另有其事。
“林州来的侍卫全都回去了?”
“是,共计侍卫二十一人,侍婢五人,除却二小姐身边贴身服侍的连星,其余全部于今晨离开。”
虽不知明于鹤为何这样问,汤总管仍是尽力答得周全,“奴才本意是让周霖侍卫多留些日子,是小姐不放心老夫人的安危,催人尽早返程的。”
只留了一人。
明于鹤留意到这一点,稍作沉吟,问,“那个连星有什么独特之处?”
汤总管道:“四年前奴才奉命去林州给老夫人贺寿时就见过那丫头,说是早年逃难到林州被小姐买下来的,陪了小姐有七年之久。”
救命之恩,七年。
明于鹤微抬下巴,示意汤总管继续。
汤总管哪里知晓他想听什么,对这个小小侍女也没有过多的了解,只能捡着这几日所见所闻说下去。
“小姐与连星感情甚好,这一路上小姐病体憔悴,无法发声,只许连星寸步不离地照顾和转答她的意思。”
“小姐对连星也很是维护,刚接到小姐那日,奴才本想斥责那小丫头照顾不周,才开口就被小姐阻拦……”
零零总总将接到骆心词之后的事情复述一遍,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汤总管壮着胆子抬头,见明于鹤没什么反应,心里一慌,硬是又挤出几句。
“四年前奴才去林州时见过小姐,她那会儿年纪尚小,就很是贤淑明理了,对老夫人恭顺体贴,不该问的从来不问,没那个胆子闯入侯爷书房的……”
“出去。”
汤总管忙不迭地离开了主院。
书房中,明于鹤捻着指尖思量了片刻,传来侍卫,道:“去把周霖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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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心词梦游似的回到云上居,屏退过侯府侍女后,软趴趴地歪坐在软榻上。
连星早在看见她的脸色后就察觉不对,赶忙递来温水,关切问:“小姐怎么了?可是被侯爷训斥了?不用怕,你是替老夫人来探望他的,就是犯了错,他也不会过多为难你的。”
骆心词倚着软枕,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明于鹤定然不会承认杀了武陵侯的,一定会想办法伪造成意外或刺客行凶。
她知晓真相,便是处于危险之中,不想将连星牵扯进来,这事就不能与她说。
连星对书房中事一概不知,见骆心词不语,当她是被武陵侯吓着了,服侍她饮完茶水,安慰几句后,低声道:“小姐,你还记得咱们在摘星阁遇见的那个小公子吗?他就是江黎阳,该唤韶安郡主一声姑母。”
从主院回来路上,她们遇见个俊俏小公子,那人在高处阁楼上,看见她们后,冷笑一声转开了脸。
那会儿骆心词心神不宁,根本没精力去思考他是谁。
便是此刻,她也分不出心神在这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小姐,其实侯爷根本就没有召你过去。”
骆心词混沌的思绪暂时清明了一下,睁开眼,用眼神询问连星。
连星惭愧道:“我在外等候时,见着了另一总管,那人将我呵斥一顿,说侯爷的书房从来不许女眷踏入……”
骆心词一怔,恍然明白,今日之事是个陷阱,是有人故意骗她过去,想要她触碰武陵侯的逆鳞,被他厌恶。
——或是想要她撞破书房中的杀戮,被明于鹤一起杀死。
韶安郡主想为难她的话,早在她入府第一日就能出手,犯不着等到如今。使坏的也不会是被她无意中撞破秘密的侯府父子……
她入府才三日,今日是首次踏出云上居,按理说是不该得罪什么人的……
“江黎阳。”
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对她表现出强烈恶意的人。
连星惊道:“还真有可能!晌午我还见厨娘特意给江小公子备了些精致菜肴,想来他与韶安郡主、小侯爷关系很是密切,是想替那二人折辱小姐的!”
杀千刀的江黎阳!
骆心词恨恨咬牙!
可知道是江黎阳背后作怪又有什么用?人家明晃晃地用侯府侍女假传消息,摆明了是有恃无恐,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女儿就算知道被人耍了,也没有任何办法。
幸好明于鹤被她糊弄过去了。
骆心词有气无力地趴回榻上,舒缓情绪后,仔细回忆起今日遭遇。
明于鹤就这么放她离开,应该是暂时信了她的谎言。这事暂且放下,接下来,她该想办法给明念笙传信。
老实说,武陵侯的死活与骆心词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传到明念笙本人的耳朵里,她至多也就是惊讶一下,之后该开怀大笑了。
可那毕竟是亲爹,该及时告知明念笙。
信中怎么说呢?
你嫡兄杀了你爹,“你”上去补了一脚,并扬言入京就是为了谋害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