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这么不走心的敷衍,难道骆心词指望他会相信吗?
他真的会被骆心词气死。
明于鹤既已认命,就不再用那荒谬的兄妹之名?去与骆心词亲密,没?理会她最后那句话?。
他现?在不介意骆心词的靠近,但?是无法接受被骆心词当做弱小怜惜,遂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手上有着王束的什么把柄吗?”
骆心词双目一亮,惊喜点头:“想的想的!”
“可记得国子?监曾经死过一个学生?”
“记得。”所有与王束相关的事情,骆心词全都记得。
死的那个学生是同样出身林州的王平研的长子?,据说是酒后落井淹死的。
“据案宗记载,他的尸身被捞上时已经僵硬,其中左手蜷曲,掌心有划痕,死前手中应当是握有某样东西的。”明于鹤道,“至于是什么,井水太深,未能?打捞出来。”
骆心词道:“这与王束有什么关系?”
明于鹤不答反问:“你可看过王平研的政绩?”
骆心词点头。
王平研与王束一样,出身林州,同年中举,名?次均在中列,王束十余年来一直在国子?监周转,而王平研先后去了青州、延州、云塞等偏远地区历练,屡得嘉奖。
如今两?人同在京中,走的是却完全不同的仕途。
若数风光,王束更盛一筹,但?若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王平研远超王束。
“那年江南盐使的职位有了空缺,皇帝本欲安排王平研上任,因为长子?的死,王平研悲痛欲绝,主动辞了这桩差事。”
骆心词对朝政之事所知甚少,但?也知晓盐政与朝廷税收息息相关,是国库的一大来源,江南盐使的人选,一定是皇帝极度信任的官员。
“然后呢?”她追问,“这最终差事落在了谁的头上?”
骆心词心思阴暗了些,她觉得倘若这差事最后落到王束相关的人头上,她就有理由怀疑王束是出于利益之争,杀了王平研的长子?。
“不重要。”明于鹤的回答否定了骆心词的猜想,“新任盐使是一清廉老?臣,与王束、秦家,均无任何干系。”
骆心词不解。
明于鹤却道:“其余事情你都是知道的,你得自己想。”说完这句,他就没?再说话?。
骆心词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心里将?所有王束、王平研相关的事情一一在心底对比,总觉得其中有一条线贯穿着,可她偏偏找不到。
她凝神,眉心微蹙,映着火光的红润脸庞写满不容人惊扰的严肃。
明于鹤觉得她这模样有点可爱。
静谧的山洞中,一个全神贯注地思索,一个静静凝视对方,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洞口?处忽然有道清亮的布谷鸟叫声传来。
明于鹤眉梢一抬,朝外?扫了一眼,开口?提示道:“那日?在宫中,我?与王束说的是,我?在国子?监被封的旧井中找到一把钥匙。”
骆心词蹙着眉头转向他,在明于鹤的视线下,神色渐渐松动。
半晌,她惊呼道:“真的是他!”
她记起来了,王平研长子?去世后不久,皇帝就率百官祭天祈福,王束身为国子?监司业,本该按时将?先帝亲笔抄录的典籍送去,却因意外?烧了盛祭酒的书房险些耽误。
国子?监藏书阁只有两?把钥匙,分别由王束与盛祭酒保存,倘若王束的那把弄丢失了,那么他唯有取得盛祭酒的那把,才能?顺利打开藏书阁。
所以就有了盛祭酒书房走水的事情。
在诸多被烧毁的典籍、古玩等的陪衬下,烧毁的一把钥匙就不那么显眼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将?这事与死去的学生联系在一起。
王束从始至终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利益,也不会有人平白怀疑他。
除了明于鹤。
他在古井中找到了钥匙,只要将?钥匙作为物证呈上,当年的案子?就会被翻出来重审,细细追查过往的细节,王束终将?难逃罪责。
所以他才会害怕。
光凭这件事已经足够让王束身败名?裂了!
骆心词攀着明于鹤的手臂,未开口?,明于鹤已知她所想,道:“这事当年惊动了宫中,那么多人都没?能?找到线索,过了这么久,我?如何能?轻易取得物证?我?骗他的。”
骆心词愣住,“没?有钥匙?”
“没?有。”
王束也未完全相信明于鹤掌握了证据,所以他只是暂时收手,却没?有阻止秦椋的行?为。
骆心词的情绪大起大落,好不容易接受了王束杀过人,做出检举他的决定,却苦于没?有证据。
她呆滞了会儿,忽然问:“那么多人都没?能?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你是怎么想到的?”
明于鹤道:“我?就是想到了。”
单看这两?件事,其实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关联,明于鹤之所以会对王束起疑,多亏了那次骆心词夜闯摘星阁翻阅典籍司文书的事。
是她将?明于鹤的注意力引到这二人身上的。
如若王束对于被困国子?监心有不甘,那么他最憎恶的人除了干涉他仕途的秦家父女之外?,就该是与他有着同样的出身,却获得迥然不同的地位的王平研了。
“今日?我?再教你一件事。”明于鹤正色,与骆心词道,“永远不要小看男人的嫉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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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心词受到了很大的震撼,没?心情与明于鹤玩闹了,抱着膝盖仔细思考起王束的事情。
她本意是今夜不睡的,却耐不住情绪波动后带来的疲惫,最终没?忍住,头一歪,靠在了明于鹤肩上。
明于鹤没?有动弹,由着她靠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定她睡熟了,展开手臂,将?人揽入怀中。
“你有什么资格怜惜我??”他冷峻质问依偎在他怀中的骆心词。
武陵侯只是想杀了他这个儿子?洗脱嫌疑,王束想杀的却是她骆家满门。
骆心词睡梦中也紧着眉,愁绪不解的模样。
明于鹤将?她眉心抚平,顺势摸了摸她被火堆烤得酡红的脸颊,将?她往后抱了抱,然后抓起她磨破了的手指尖,皱眉细看。
这时洞口?再次传来鸟儿啼鸣声,明于鹤侧目,低声道:“进?来。”
随着他声音落地,一个侍卫闪身出现?,看看洞中二人,侍卫压低声音道:“启禀小侯爷,今日?之事已在城中传开,府中、宫中均已派出大批侍卫前来搜寻,不出意外?,明日?一早就能?寻到崖底。骆家兄妹……”
骆心词忽然动了一下。
明于鹤示意侍卫噤声,在她背上拍了几下,她很快重新恢复安睡。
侍卫再开口?,声音极低,“……那对兄妹拿着林州老?夫人的信物,说是小姐的故友,一定要与府中侍卫一起下来寻人……”
骆颐舟要不顾伤势下来寻找骆心词。
明于鹤缓缓挑了挑眉。
第44章 好友
翌日,骆心词被清脆的鸟啼声吵醒,睁开眼睛,看?见空旷的洞穴与面前已熄灭的火堆,记起昨日的事,连忙坐起。
洞中已不见明于鹤的身影,她?慌忙提着?裙子跑向洞口,见洞口处的藤蔓随风摇摆,头?顶茂密的枝叶哗啦作响,更上方是阴云密布的天空,黑压压地逼近,仿佛随时将要塌下来。
这山雨欲来的情景看得人心中惶惶,骆心词向着?洞口迈出一步,“啪嗒”一声,不知是雨水还是枝叶上的露珠滴落在她?脸上。
凉意穿透肌肤,让她打了个寒颤。
“明——”骆心词张口就要呼唤明于鹤的大名,斜刺里忽地一道?阴影闪现,吓得骆心词立刻把声音憋了?回?去。
“宫中派了?羽林军前来接应,小侯爷正在与人商议脱身之法,小姐稍待。”侍卫恭敬道?。
骆心词捂着?心口,谨慎打量后认出这是常跟在明于鹤身边的侍卫,心中稍有安定。
天亮了?,侍卫是该寻来了?。
她?问:“只来了?你一人吗?”
才问完,就见听簌簌声响,数十名矫健侍卫从密林中现身。
骆心词既惊吓又欣喜。
“小侯爷离开前吩咐属下照看?好小姐,小姐不妨先行洗漱,小侯爷很快就会回?来。”
骆心词这才停止张望,回?洞中收拾自己去了?。
此时,明于鹤已与羽林军将领商定好离开的路线,也见到了?真正的明念笙。
明念笙是被羽林军侍卫带下来的,衣裙沾满崖壁上的尘土,鬓发散乱,被带到明于鹤面前后,就狼狈地缩着?,至今没敢抬头?直视他。
“不是说兄妹二人?”
“骆颐舟——”
“让她?自己说。”侍卫的解释被明于鹤打断,他踱步到明念笙面前,俯视着?她?凌乱的发顶,问,“怎么就你一人?”
明念笙很害怕。
昨日才入京,就碰见了?江黎阳。
她?记得江黎阳是韶安郡主?娘家的人,不敢招惹,好不容易安抚住骆颐舟,一个花盆从天而降,差点引发争执。
这事有惊无险地过去,安顿好行囊后,两人在茶楼瓦肆走动了?一下午,打听到了?骆心词与江黎阳的恩怨,也模糊听说了?她?在宫中落水的事情。
前者是人人皆知的骆心词被人欺辱,后者关乎女子清白,每一件事都让骆颐舟气得咬牙。
两人还没将这事的内情彻底弄清,就见街道?上烈马疾驰,尘土飞扬,一打听方知是明于鹤与“明念笙”失足坠落断崖,音讯全无。
这下骆颐舟是彻底无法等待了?,明念笙一听好友有性命之危,也顾不得身份会不会暴露,当即跟上,拿出祖母信物,自称是“明念笙”的好友,请求一同?加入搜寻。
谁知道?千辛万苦下了?断崖,第一个见到的会是完好无损的明于鹤!
“他、他之前断了?几根肋骨,还没长好,不能冒险,被我打晕了?……”明念笙瑟缩地回?答。
“谁?”明于鹤声音淡淡,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明念笙是跟着?侍卫爬绳梯下来的,人落地了?,心还悬在半空中,被明于鹤盯着?,手?脚发软,颤颤巍巍道?:“骆、骆颐舟。”
她?已得知面前这个挺拔的青年就是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兄,幼年模糊的记忆经过岁月的打磨,平白增添了?许多?可怕的阴影。
明明不记得武陵侯的相貌了?,明念笙却感?觉面前的明于鹤就是另一个武陵侯,与他一样威严、魁梧、可怕,好似下一瞬就要让人将她?活生生掐死。
她?根本不敢抬头?,惧怕地回?答过后,自欺自人地解释:“骆颐舟就是我表哥。他是我哥,我是骆心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