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桥西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去见他前,骆心词特意在心底将前几日与他的谈话过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再招惹他,也不应该再有震撼她的事情发生。
骆心词惴惴不安地过去了,谁知明于鹤第一句话就让她头皮发紧。
“昨日是在假装不认识周夷?”
他知道昨日的事!
骆心词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不过经过前两次的磨练,这次她适应的还算好,眼前阴霾很快褪去,只剩下些紧张情绪。
多吓吓还是有好处的。
——骆心词迷乱中这么安慰自己。再多来几次,回到林州时,舅舅与娘亲见到她该觉得她脱胎换骨了。
“我问你话,你在我面前神游?”明于鹤尾音幽长,暗含威胁,“念笙,你是觉得为兄太好说话了?”
骆心词匆忙应答,“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在想……”
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周夷?
因为明念笙本就不认得他!
早知如此,昨日就该与侍婢说曾经在林州远远见过几面了。
现在改口,万一明于鹤直接将周夷请上门来相见怎么办?
骆心词飞快想着应对之策,急得脑筋快打结了,最后在明于鹤的逼视下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让人监视我!”
明于鹤是在园中八角亭下见的骆心词,园子名叫见春园,顾名思义,是春日赏景的园子。
八角亭外繁花盛开,有一枝海棠探到亭中,正在明于鹤身后。
骆心词一声斥责出口,目光贴着明于鹤的耳垂紧急错开,凝聚在无暇花瓣上摇摇欲坠的晨露上。
她竟然敢责问明于鹤?
骆心词感觉自己心头上也摇摇欲坠,不同的是,她心头悬着的是一块巨石。
“做兄长的关心妹妹,有什么不对?”明于鹤悠悠然地驳了回来,继续盘问,“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周夷?”
他没生气。
骆心词又庆幸又着急,含糊说道:“昨日人多,我怕、怕人多口杂,让我名誉受损……”
“倒也是,你与周夷均是从林州过来的,当街来往,被人知道了易惹出流言。”
骆心词刚放松了些,他又道,“既然如此,那封信就拿给为兄,为兄替你转交给他。”
这次骆心词是真的迷茫了,“什么信?”
明于鹤道:“周霖说你在林州城外见了一位姓骆的好友,答应替她与未婚夫婿周夷传一封书信。”
骆心词一颗心忽上忽下地跳动,到了这时才勉强稳住。
是的,那日在林州城外,明念笙是借口为她传信,两人趁机在船舱中调换身份的。
这样的话就不用怕了。
骆心词道:“信在我房间……”
她站起来,说:“我这就回去取!”
没有信,但是她可以立刻写,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只需写上几句简单问候的话,就算被明于鹤拆开检查,她也不怕。
明于鹤跟着她站起,道:“我与念笙同去。”
骆心词脚步一顿,僵硬地站住不动了。
明于鹤看着她惊慌的眼神,心中愉快地笑了,“念笙在害怕?”
骆心词:“……”
见人不答,他又若有所思道,“帮友人送信很正常,你却怕被我知道……念笙,我记得我说过,不喜欢被人欺骗。”
明于鹤说这话时,有风吹来,他身后的海棠花瓣上的露珠一颗颗落下,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骆心词心中悬着的巨石随之“噗通”坠落,溅起滔天巨浪,将她拍打得狼狈不堪。
“没有信!”骆心词崩溃开口。
明于鹤皱眉,随即眯起了眼,“前面说信在房间里,现在又说没有信。念笙,究竟是你在说谎,还是周霖编造了莫须有的信件?再不说实话,为兄就要将人召回京城,严加审讯了。”
周霖回京,两人对峙,骆心词就完了。
她必须立刻给出合理的解释。
骆心词心一横,大声道:“信已经被我烧了!我不想帮她传信,与她分别后就把信烧了!”
骗子。
明于鹤心里冷笑一声,步步紧逼,“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转头就将好友的私信烧毁?这可不是闺中密友该做的。”
骆心词闭眼:“因为我不想让周夷记起她!”
“破坏他人姻缘?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暗中破坏好友的姻缘?
周夷是无辜的,平白污蔑他品性不端,会影响他的仕途。明念笙在林州,也不能将祸水引到她那边去……
“怎么不说话?”明于鹤逼问,“念笙,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坏主意……
“因为我看上了他!”骆心词慌不择言。
说完这句话,后面的应运而生,“因为我看上了周夷!我要让他忘记骆心词,我要把他夺走!”
所有的罪恶都由她承担,是她心生歹念,意图毁坏好友姻缘。
骆心词闭着眼,心里想着这下好了,前有想杀父的毒计,后有抢夺好友未婚夫婿的念头,自己真的如愿成了坏女人。
……不知道明念笙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第8章 挑刺
明于鹤好一会儿没出声,骆心词怀疑他是被自己不堪的发言震慑住了,等了会儿,悄悄往他脸上瞥,见他那张俊美的脸挂着复杂的神色。
像是惊讶,像是惋惜,还有一种类似于“果真如此”的了然。
骆心词越看越忐忑,小心地解释:“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周夷是林州城中最卓越的学子,不止我,许多姑娘都很倾慕他。我毕竟是侯府女儿,比骆、骆心词尊贵多了,本就该得到最好的……”
明于鹤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骆心词不知他是信还是不信,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为了保命放出的凶狠宣言。
为了让事情更有可信度,她又强调道:“我说过的,我入京就是为了杀父亲,在林州的乖巧模样都是假装出来的。我本性就是这样,虚伪自私,争强好胜,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明于鹤喟叹一声,转目看向骆心词,眼神中的审视、怀疑全部收起,声音也轻柔许多。
他道:“无妨,念笙不必害怕。你看,父亲为夫不诚,为父不仁,为臣不忠,皇权都不放在眼中,你继承了他的肮脏血脉,会有这样阴暗的想法很正常。”
骆心词喉口一哽,差点岔了气。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照这个说法,你明于鹤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在心中暗诽。
“为兄既已知晓这事,该将你的行为告知于周夷,向他赔罪,让他知晓骆姑娘始终是惦记着他的。”
数日相处下来,骆心词对明于鹤算是有了点儿了解,注意到他说的是“该”,而不是“要”。
骆心词屏息凝气,等他继续说下去。
明于鹤叹息:“可惜为兄也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人。”
骆心词暗暗长出一口气。
他接受了这个解释,且不介意她想抢“好友”未婚夫婿的行为。
危机解除。
明于鹤坐回亭下,招来侍婢换了壶水,给骆心词也倒了一盏。
两人对饮了半盏茶水,看着明于鹤松弛的姿态,骆心词紧绷着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亭中气氛渐渐从剑拔弩张转换为轻松恬淡。
闲坐了会儿,明于鹤道:“先前祖母来信,说想给你在林州一带说亲,你也是答应的。那是在哄祖母开心?”
骆心词怕以后无法脱身,也怕明念笙真的失去自由,不敢多应答,只含糊不清道:“我怕父亲……”
“想嫁去高门,怕父亲不许?”
“……”骆心词低头不语。
明于鹤笑:“从前父亲是不许的,不过念笙已至京城,愿意坦诚地将心中所想告知为兄,为兄甚是感动,自该帮助念笙一二。念笙别怕,有野心是好事,姑娘家想寻个好归处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你出身侯府,理应得到最好的。”
他言辞切切,听着像是个正邪不分,但是护短的好兄长。
……就是那双桃花眼里促狭的眸光总让人觉得不安。
骆心词怕说错话,干笑了笑,没吱声。
明于鹤的目光从她低垂的长睫上扫过,指尖在青瓷杯盏外摩挲了几下,接着道:“不过这周夷得用也只是一时,家底太过单薄,并非绝佳良配。念笙,你想往高处走,眼界需再放宽广些……”
骆心词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拒绝道:“不……”
“黎阳与范家姑娘约了过几日在城南旧日校场比试骑射,去看热闹的千金公子不会少……”
明于鹤看出她的意图,兀自接下去。
“这样吧,念笙,那日你与为兄同去,为兄带你见几个青年才俊,保管每一个都比周夷出色。”
骆心词心动了。
周夷的嫌疑变小,相对的,她爹的嫌疑就更大。
舅舅为了阻止她入京,曾与她说过,她爹早已改名换姓。
偌大的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知有多少,她整日困在侯府中,偶尔外出也是被明于鹤的人盯着,想凭着一个并不少见的姓氏找到生父,太难了。
就算找到了,对方是年近不惑的官员,她一个不受宠的侯府庶女,也根本无法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