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色睫
孙孚:“昨日送去的两名美?婢没?能入世子的法眼。我们?弄错了世子的喜好?!这?位世子,好?男色。”
赵执手中的剑一顿:“什么??”
这时元骥也匆匆赶来:“我正是要说此事,郎主,那世子喜欢的是美?貌少年?!”
“你们?如何得知的?”
“郎主,世子的这?个癖好?,这?城中知道的人不少,是我们?没?有打听到这?一层,迟了消息。”
元骥也觉得十分新鲜,笑着跟孙孚说:“孙兄,挑男人,我的眼光可就不准了,这?件事只?能交给你。”
孙孚更是觉得有趣,哈哈一笑:“我这?就快马去卢主事处。”
两人只?一心?想着加快把事情办妥,也忘了等?赵执说话,孙孚已经在?院外?翻身上马,往城中找卢氏去了。
赵执收起?剑,十分不悦地冲元骥说:“这?……简直荒唐!”
大晛沿海一带民风开放,男风一度也盛行。元骥早知道有这?样的事,现在?只?是觉得十分新鲜。他看赵执紧紧皱起?的眉头,知道赵执看不惯这?样的事。便懒得去触他的霉头,寻个由头出了门。
不过才一个多时辰,赵执正?在?灯下读书,听到孙孚在?院外?下马的声音,后面还?跟着人。
孙孚敲门进来,问道:“郎主,从卢氏处买的美?貌少年?已在?外?间等?候,要不要让进来您看看?这?是二人名字。”
赵执放下简牍,看了一眼孙孚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柳兰卿、李竹姿。再看向院外?,夜色中两位船工监押着两名少年?男孩,正?站在?芭蕉丛下怯怯地张望。
“不必了,我不想看。你这?就送到世子府中去,他收不收,这?办法以后都作罢了。”
孙孚:“是。”
他转身出院外?吩咐,“跟我来,押上马车。”
孙孚的马车声院外?辘辘远去,赵执拿起?未读完的简牍,又烦闷地放下。往世子府送去大晛的子民,给那世子当作玩物,这?样做又跟卢氏的行径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去细想这?件事情。
大约小半个时辰,有下人来通报:“世子爷有请慕先生。”
赵执换下外?衫,穿上一袭华丽的云锻锦衣,在?腰间加锦带并系上玉佩。赵执自小对锦衣华服并不偏爱,但是海商“慕右之”和人谈生意时需要这?身行头。
赵执从马厩选了一匹名贵的马,往世子府骑去。
他在?门口递上名帖,有管家模样的人将他迎了进去,请他在?屋中静候。赵执环顾屋中陈设,果?然不出所料,屋中陈设典雅,有许多大晛物品,窗外?还?建有样式十分传统的水榭。
他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脚步声由远及近。赵执压下心?中的厌烦,站起?来迎。打头进来的世子是典型的南海土著长相,穿着华丽,外?貌黝黑粗豪。赵执看他这?副模样与常人无异,心?里的反感少了些许。
“慕右之见过世子。”
“右之先生,欢迎来府上做客。我家世子就是想看看是什么?人能投他所好?,给他送了两个名字风雅的少年?。我家世子很喜欢你们?大晛的梅花和竹子。”
赵执想起?那两个写在?纸上的名字,“世子笑纳就好?,在?下送上礼物,是希望得见世子,和世子做一笔交易。”
那世子跟身边的人说着扶南土语,身边的舌人说给赵执听:“右之先生,我家世子知道你是大晛人,因?此愿意见你。我家世子去过建康城,觉得建康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城市。”
赵执心?里一喜,他谈判成功的几率又高了许多。
“真是巧合,在?下正?是从小在?建康长大。我想与世子谈的交易,因?语言隔阂,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在?下已经将事情写在?纸上,请世子阅览。”
那仆人接过去,世子却并未看纸上的内容,而是叽叽咕咕说了一阵。
“右之先生,生意以后再谈,我家世子问你是不是也喜欢娈童?”
赵执一看世子正?满脸堆笑地看着他,心?里一阵掩饰不住的恶寒,答道:“在?下不好?美?色,既然世子今天?对海上的生意不感兴趣,右之改天?再来拜访,告辞。”
正?要走,有府上的下人押着两个少年?来到窗外?的水榭之中,看身影正?是今天?孙孚买来的两位。
“我家世子并无恶意,只?是想请右之先生一起?喝杯酒,让这?两位新来的少年?红袖佐酒,岂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赵执往水榭之中看去,朦胧夜色中只?觉得其中一位身影有些熟悉,好?像曾在?哪里见过。至于是谁,又说不上来。
——————
“右之先生,请。”
世子冲水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执随即收回目光:“不了,改日再来造访,告辞。”他没?有那个癖好?,在?这?里一刻都呆不下去。
赵执从世子府中出来,心?里的恶寒减轻了一些。黎多城不大,赵执牵着马缓缓往回走。刚才在?水榭之中见到的那个身影又浮现在?脑海中,为什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自小孤僻,独自习武读书的日子占据了大半孩提少年?时光,在?建康城中并无多少交游。那人既是十几岁的少年?,年?纪还?要比他小。既是被卢氏拐来的大晛人,赵执想不出自己在?大晛还?有什么?熟悉的少年?人。
也许是看错了吧。
赵执将白马栓在?马厩,回到房中计算了一下货船必须从扶南经过的最晚时日,拾起?白天?的简牍在?灯下继续读书。
水榭之中,押送柳兰卿和李秾来的人向主家告辞。他送佛送到西,帮买主把“物品”送到目的地,人货两清,就可以离开了。
管家让府中一位会说大晛官话的人来照顾新人。那男子说道:“你们?随我来,世子还?有客人要接待,你们?先准备一番,晚些才去陪世子。”
柳兰卿虽然害怕,但是浑然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地环顾周围的一切,听着命令跟人走。来到一间放着浴桶的屋子,那人让他们?进去洗澡。柳兰卿看到身边的李秾,发现她脸色苍白,浑身抖得厉害。
柳兰卿脱下身上的衣服,跳进浴桶之中去,一下子泡在?温热的水中,浑身很是舒服,他有些新奇地跟李秾说:“你看,这?浴桶之中竟有精油和鲜花。”其实他想劝劝李秾,他们?两个人手无寸铁,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了,只?能听天?由命。
李秾把窗户关上,侧身站在?浴桶边,并不看柳兰卿。直到柳兰卿身体没?入水中,她才看向他。
“兰卿,你既然不讨厌这?个名字,我便这?么?叫你。兰卿,我问你,我们?被卖到这?个宅院中,你想一直呆在?这?里吗?你想不想念大晛?”
柳兰卿似乎不知所措:“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一路互相照顾,我已经将你视为好?友,所以我想问问你内心?的想法。”
柳兰卿靠在?桶沿:“你不洗澡么??”
李秾摇摇头。
“李秾,我想跟你说,我在?被人劫到黑屋之前,已经大半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母亲和弟弟都饿死在?我的怀里……我讨厌被人当做牲畜一样贩卖,可是至少做牲畜还?能有顿好?饭吃。人家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真就是就连一条狗都不如。”
李秾凄楚地看着他。
柳兰卿说:“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一直呆在?这?里,但是大晛,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再回建康城外?,也许两三个月,母亲和弟弟的坟头就会添上我的新坟……我想继续活下去。不论这?院子里的人买我来做什么?,总比饿死好?吧……”
李秾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兰卿,对不起?……”
柳兰卿问:“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还?是想回大晛,我想回去。我不想被人当做牲畜一样,在?这?陌生的蛮荒之滨生活。”李秾抹去脸上的眼泪,“今天?我若是不能逃走,我就死在?这?里。”
柳兰卿轻轻地问:“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是不是?”
李秾哭着点头,“可是我们?的选择不一样,我会连累你。”
柳兰卿静静地靠在?桶沿上,“你若是逃走,也不一定会连累我,若是我也被牵连了,那都是命,怪不得你。你真的不洗澡吗?等?一下就要来人了。”
李秾摇头,“柳兰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我是女子。”
“啊……”
李秾看到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是几乎不知作何反应。
正?在?这?里,有婢女推门进入房间,拿来了两套干净的衣衫,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那位会说大晛官话的下人来到房间跟二人说:“跟我来吧。”
夜色已深,这?是李秾和柳兰卿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位收下他们?当礼物的新主子,他们?都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听到这?位新主子一边跟身边的舌人说话,一边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们?俩。
李秾和柳兰卿都看得出来,他对他们?这?两个礼物是满意的。那位世子置了一桌酒菜,示意身边的人退下,也示意李秾和柳兰卿跟他一起?入席。
李秾坐了下来,把一切都想通后,她好?像也不再发抖了,最坏不过是死在?这?院子之中。她为了攒一点力气,还?学?着世子的样子吃了一些食物,虽然她已经紧张得尝不出任何味道。
有人送了酒来,世子示意柳兰卿倒了三杯。他豪爽地碰了碰两人的酒杯,示意他们?喝下,嘴里又说了句什么?,李秾猜到大概是表示欢迎,他们?是他府中的前两位大晛娈宠。
柳兰卿怯怯地用在?交州时学?的扶南语说了一句“谢谢”,世子满意地笑了。他了解过大晛商人从本地贩来的奴隶,都是家中毫无势力的平民。只?要离开大晛国土,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眼前的这?两个小东西瘦弱可怜,他绝不担心?他们?还?会逃走。
在?世子转身的一个瞬间,柳兰卿看到李秾从怀里掏出一些粉末,快速地放进世子面前的酒水里。
在?那瞬间,他站起?身,装做敬酒的样子帮李秾挡住了视线。他不知道李秾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个东西,只?觉得她的胆子实在?太大。
很快,喝下药酒的世子刚刚警觉,便已经昏睡过去。
一个婢女敲门进来送点心?。李秾躲在?门后,用屋子里的瓷枕将她敲晕过去。她顾不得柳兰卿的目光,飞速换上了那婢女的衣服。柳兰卿自觉地转过身去。
李秾一边注视着窗外?的动静,一边着急地问:“兰卿,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
柳兰卿转头看看晕倒在?桌旁的世子,又看着李秾,有一瞬间的迷茫。
正?在?这?时,有脚步声从屋檐下传来,又是一个来送菜肴的下人。柳兰卿飞快从屋中走出去关上门。那婢女走过来,柳兰卿指了指屋内,表示世子不要人进去打扰,让婢女把食盘交给他。婢女不疑有它,将食盘递给他转身走了。
柳兰卿打开房门,跟李秾说:“你快走吧!我拖延不了多久。”
李秾着急地拉住他袖子:“一起?走。”
柳兰卿犹豫了瞬间,“李秾,我不想再回去看到母亲和弟弟的坟茔了……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痛,胜过世间一切痛苦,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的……我愿意留在?这?里,你别劝我了,你快走吧!李秾,万事小心?,我真心?,真心?地祝你能重新回到故土,再会了。”
我怎么?会没?有经历过,李秾默默地想。
李秾指着桌上的酒水:“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将那杯酒喝下去,醒来之后装作毫不知情,好?吗?”
“好?,我答应你,你快走吧。”柳兰卿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每天?都被人看管,这?个药你用什么?办法弄来的?”
李秾言简意赅:“在?交州的大院中,趁着所有人都熟睡,我花了三个半夜拆了屋子的窗框,在?看管我们?的人屋中找到的。我本来想翻出高墙,但是那墙太高,我没?能出去……”
“看管我们?的人怎么?会有这?个……这?个迷药?”
“这?是歹徒绑人时常用的迷药,建康城黑市中就有售……我猜他们?手里一定有的。”
柳兰卿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秾。她虽然是女流,但是有他这?个男人永远比不过的机警。他一瞬间突然感到欣喜,他相信李秾一定能克服重重苦难逃出生天?。
“再会了,李秾。”
“你保重……”
李秾还?想再说什么?,听到不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柳兰卿飞速捡起?地上的托盘塞到她手中,把她一推。李秾装作婢女的样子转身疾行而去。
柳兰卿关上门,在?门口站了许久,极力故作镇定地打发了相继过来的两位侍女,然后进入房中,仰头将另一杯放了药物的酒喝了下去。
——————
南海诸国常年?气候燥热,赵执已经有些习惯。然而今晚在?灯下读书,觉得格外?闷热。一册简牍还?没?读完,白色中单边缘已经被汗水浸湿。赵执转念一想,不是天?热,是心?神不定的缘故。
那水榭之中的瘦弱身影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总觉得那像是认识的人,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赵执合上手中简牍,又从屋中的架子取下另一册书。那书不是竹简,而是泛黄的纸页,是前朝随商船传到南海的半册《周易》。
他猛然间想起?,谢继业家那个随行到弗用学?馆,坐在?廊柱之后听学?的家伙,李秾!那背影真的有几分像李秾……
思及此,赵执从墙上摘下沉渊,骑上马又一次朝世子府的方向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