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色睫
他站起来,正准备让书吏去传,突然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回到建康之后的李秾住在哪里。
赵执让书吏去传元骥,再请元骥帮忙去找李秾。
他问元骥:“你知道李秾住在哪里吗?她离开?谢府后在哪里营生?”
元骥答应过李秾不主动透露她在慕氏布庄的,打了个哈哈跟赵执说,李秾在一家商铺做伙计,自己可以去帮忙寻她。
“这样吧郎主,您看您什?么时候要见她,我?去帮你请她过来就是了。”
赵执想了想,“还是我?亲自去请吧。”
“这……郎主,您亲自上门,要是让李秾的东家知道她跟官府的案子扯上了关系,只怕会给她带来麻烦。”
“嗯,有理。”赵执不疑有它,“那请你帮我?去请她来。”
第053章 茜色衫裙
夜色笼罩, 大理?寺官署里只有一间屋子点了灯。
同僚都下值了,书?吏来报,外间有人来找。赵执正在看案件, 跟他说:“快让她进来。”
李秾穿一身绸衫, 有些疑惑地踏进大理?寺的内院, 看到赵执正站在屋檐下。她心里一惊,看来那?天莲塘祭祀, 赵执确实是得到朝廷的恩旨, 重回朝中?了。
“赵大人找我?”
“人口绑架案你是重要的人证,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直到现在, 南海那?一船人还横亘在俩人之间, 隐隐地让俩人都不想直面对方?。
李秾惊讶, 想不到兜兜转转, 竟是赵执来查这件案子。
书?吏端上两碗茶, 赵执请李秾和?她对面而坐。
“我把?所有材料整理?阅读了一遍, 其实这些歹徒并不难找, 案子也不难查。之所有拖延积压, 只不过?是建康令和?巡防营互相推诿, 不想去查,毕竟城中?被绑的都是寂寂无名?的人, 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这一点李秾已经想到了。他们那?一船人, 活在帝京的最底层,这城中?多了少了他们, 并不会有任何变化, 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不见了。
“李秾, 我想,想办法把?城中?的凶徒引出来, 抓捕受审,现下你是唯一的人证,你愿意协助大理?寺吗?”
“如?何引出凶徒?真?的可行吗?”她并不了解朝廷,对破案抓捕是知?之甚少的。
“,若是你肯帮忙的话?,可行。”
“那?,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带我去重新查看街巷中?绑人的现场,以及,可能需要你帮助乔装引出歹徒。”
这倒是个很不错的办法,李秾眼睛里眸光一闪,爽快地答应:“好?。”
李秾遍体鳞伤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赵执看着她:“你放心,我会全力保证你的安全,此事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李秾倒是并不担心,她上次把?昭宸郡主那?两个打?手往巡防营那?里引的事也做了,大不了在绑腿里揣把?刀就是,她掏刀划人手臂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面前的一碗凉茶被李秾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她从城南一路赶来,有些口渴。喝完了放下碗,问道:“现在就去?”
“已经天黑了,明早。”
“那?明早我在元主事的宅院前等你。”元骥自己是有个宅院的,离青溪有些距离。
赵执心思又回到案子上,站起来到桌案上去翻找线索,“好?。”
“赵大人,”站在那?里许久,李秾还是问,“在南海时,你拒绝救那?些人,现在为什么又愿意追查凶徒了?”
赵执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放下手中?的案牍。“因为在南海时,我救不了他们,慕氏也救不了。”
“可是慕氏财力非凡,纵横南海,也救不了他们吗?”
赵执静默了半晌:“你以为慕氏有雄厚的财力就可以做很多事吗?不是的,李秾,慕氏有许多事情都无法做到。”羯麽父子只用一道口令,便堂而皇之地夺取了慕氏一半产业。
桌案旁穿着玄色公服的赵执很年轻,可这句话?竟让李秾听出一种经历世事的沧桑之感。李秾心里一凛,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人虽然年岁不高,但上过?疆场、受过?牢狱、浴过?血海,他也许跟自己一样,深知?什么是无能为力。
“可是,人还是应该试一试……若是要我直接放弃,我实在做不到像你那?般冷漠心狠,那?是一百多活生生的人命。”
有那?么多次,如?果她连试一试都放弃了,那?也许此刻的李秾早就死了。
这还是第一次,赵执听到别人说自己冷漠心狠。
“李秾,你想知?道真?相吗?到底什么样的凶徒有胆量在城中?堂而皇之地绑人,一船一船地暴利卖往南海。”
李秾点头。
“好?,只要你答应帮忙,只须五天,我会把?凶徒逮住,让他来大理?寺的监牢中?吐露真?相。虽然没有慕氏的产业,但现在这件事,是我一定能做的了。”
“赵大人,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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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过?后的街巷中?凉爽了不少。赵执带着两个下属到元骥的宅子前时,李秾已经端正地站在那?里。
“参见赵大人。”
“不必多礼,李秾,你来协助大理?寺的事,是否与东家说过?了?若是一天都不在铺中?,东家会为难于你,晚间我派一人和?你前去说明情况。”
“嗯?”李秾看赵执一板一眼,看来元骥确实没有跟赵执说自己在慕氏布庄里。
“不必了,东家知?道我来,他身为民商,很愿意为朝廷做事。”
“好?,走吧。”
赵执让属下给李秾牵来马匹。四人来到两处凶徒绑下手时的街巷,重新查看周围的路线和?可能藏匿的据点,赵执又请李秾详细回忆当天发生的事。
直到午后,赵执暂时将两个属下遣回去,跟李秾说:“此案并不难破,只需要抓住其中?一个凶徒审问,即可顺藤摸瓜。”
李秾同意:“这些人都是为利,若是狱中?的审问手段严苛一些,扛不住的很快就会招供,那?接下来,赵大人打?算做什么呢?”
赵执半天没有说话?,眼神?却?在她身上掠了一下。李秾被看得有些奇怪,赶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脸,并没有什么异常。
“赵大人,在,在看什么?”
赵执急忙将目光转向它处:“我想到一个引出歹徒的办法,但是,罢了,你先回去吧,今日辛苦你,我回寺中?找同僚想办法。这马匹你先骑回去,改日我再派人来牵。”
赵执转身欲走,李秾突然叫住他。“赵大人,你是不是需要一个人乔装,帮你引那?些歹徒现身?”
赵执被人说破了想法,神?色有些不自在。“我就这回寺中?找同僚物色人选。”
“但是,要是想要快的话?,我是那?个合适的人选,是吗?”
以李秾的聪明,她必然是能猜到这一点的。赵执索性也不瞒她了,“是,若是要快的话?,你是合适的人选,但是,此举存在风险,所以让你去并不妥。”
“赵大人,我愿意去乔装引出歹徒。”李秾一脸认真?,“歹徒不敢对城中?有家底有关?系的人家下手,专挑下手的都是落单的无权无势的少男少女。大理?寺在短时间内能找到合适的人吗?”
“但是,你身体瘦弱又不会武艺,靠近歹徒时可能会受伤。”
李秾反问他:“赵大人准备找一个身体健壮的人来引出歹徒?”
“怎么?”
“赵大人可知?道,被歹徒盯上的男女多数都是瘦弱的。因为这些人多饥寒交迫,无依无靠,养不出健壮的身体……”
这一点却?是赵执没有想到的,他虽然没有染上世家子弟那?许多奢侈的习惯,但终究出生在金玉丛中?,没有过?饥寒交迫的体验。
“是我疏忽了,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李秾,多谢你。不过?,要找一个瘦弱有身手的人,也不是找不到。”
“让我去吧,我至少熟悉歹徒的作案手法。为了那?一船被卖到异乡的同胞,这点风险算什么。”
“你在那?扶南世子府里受的伤,都好?了吗?”
赵执每每想起李秾受伤的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他从小很少有过?大的情绪,这件事却?总是忘不掉。
“那?些都是外伤,只要不落水,不引发我的肺疾,就没事。”
赵执皱眉,“你有肺疾?”
“有,不过?寻常不会复发,请大人放心。”
赵执被她真?诚的样子说服,“那?此事就劳烦你了。”
他想拍拍李秾的肩膀,终是不习惯和?人接触,没有抬起手,只用郑重的语气说:“你放心,你现身街面,我必跟在你身后不远,这帝京之中?,除非歹徒有谢继业的身手,不然不可能在我眼底下拿人。”
“我知?道,大人武艺了得,多谢大人。”
两人商议定了,欲走之时。赵执突然说:“李秾,你可不可以扮作女子?”
李秾一时愣住:“啊?”
她本就是女扮男装,如?今竟让她扮女子,这……
“那?些人绑过?你一次,若再次相遇,难免不会认出你从而生疑。要是让你再次引出他们,只能扮得不同,我想最好?是女子。”
“我……”
赵执对李秾穿女装是有印象,穿的是扶南世子府婢女的衫裙。在他看来,李秾以男子之身穿衫裙,看起来并不十分?违和?。
“但若是你不愿意,那?就另想办法吧。”
李秾愣了半晌,“没有不愿意,只是,没什么,我可以扮……扮作女子。”
赵执看她犹疑的样子,说:“你是不是担心扮得不像?其实,我觉得你穿女装时看起来并不违和?,当然我不是说你身为男子不好?。”
李秾心上涌过?一阵复杂的情绪,“赵大人,你不用多说了,我既答应了,就会认真?帮忙。不过?我还须想想办法,去借一身旧的衫裙,若是在街市上现买新的,就不像真?的了。”
“旧衫裙,这有何难?你随我来。”
“现在?”
“对,你可还有其他事?”
“没有没有,我随大人去。”
赵执将李秾带到了青溪的宅院中?。家中?的仆人陈婶在被元骥找来前是在城中?给人做浆洗缝补的。
陈婶从自己的箱笼里翻找出一套茜色衫裙,布料已经被浆洗得有些旧。
“郎主,不知?道这套是否可以?这是我年轻时候穿的衣裙,没穿过?几次,只是一直留着,如?今也穿不上了……但却?是很旧,这位小郎君,真?要穿旧衣服么?”
李秾看那?浆洗得褪色的衫裙,问道:“陈婶,可否借你的针线用一用?”
李秾在陈婶的针线笸找到一块杂色的粗布,将之用粗针脚缝补在裙子的下摆。
“这下可以了。婶婶,你可不可以帮我梳一个时下京中?平民女子中?流行的发髻?”
陈婶笑呵呵的:“我还是第一次给小郎君梳女子发髻,小郎君,你先去把?衫裙换过?,老身引你去我屋中?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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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元庆三十一年离开家乡流落外地起,李秾再也没有梳过?女装,这么些年来头发一直学男子用旧布巾束在脑后。
“小郎君,你这头发也好?,柔顺浓密,像闺中?小姐的长发。我这头油是平民女子们用的,很是便宜,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