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我?担心,便跟过?来看看。”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带了这?么多人出门。你那?边忙完事了?”
“还没有,晚上继续,走吧,我?们回家?。”
“三哥。”薛满提醒他那?边还站着?两个大活人,“樊家?姐弟想邀请你一起?用晚膳。”
“多谢两位的好意,但不必客气。”裴长旭道:“求香畔已被连根拔起?,你们再无后?顾之忧,往后?能随心所欲地生活。”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便催促着?薛满离开。待他们走后?,樊数铭难以置信地问:“姐姐,那?人真是我?们认识的何公子吗?”
樊忆梦喃喃道:“恐怕不是。”
樊数铭当她在说笑,一模一样的五官,怎么可能不是同个人,“是我?哪里得?罪他了吗?没有啊,我?待阿满姑娘很客气,待他也很客气……算了,他不搭理我?们,我?们也不搭理他,便当是萍水相逢的一场梦。”
是萍水相逢,还是对方的一场预谋?
樊忆梦忽然?想通了某些事:何公子接近她,怜惜她,明知危险,也要为她进入内楼……又或者,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内楼,而她恰好成为那?个合适的借口。
樊数铭仍在碎碎念:“何公子说求香畔被连根拔起?,若是真的,那?便是天大的一桩好事。姐姐,我?们继续往东边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樊忆梦从怅惘中回神,露出笑容道:“好。”
不管何公子接近她是否另有目的,但他摧毁了求香畔,解救出许多与她一样身不由己的女子。
能拥有自由,这?便够了。
*
三日后?,云斛收到?空青的回信,转头?便交给薛满。
薛满拆开信封,逐字逐句地看。信中空青称行动顺利,已将大部分的叛党和南垗奸细捉拿归案。有少数漏网之鱼,正由许清桉带领在全城搜捕,若没有意外,五天内便能返回昭州复命。
读到?最后?一段时,薛满略显茫然?。
空青说,此番随行的昭州军队中,竟有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她是昭州军主将的独生女,从小?在军中摸爬滚打,耍得?一手好长枪,曾在许清桉受袭时果断出手,免去许清桉的皮肉之苦。
那?岂非也是救命的恩情?
薛满心中五味杂陈,想当初,她便是在黑衣人手中救下许清桉的性?命,许清桉才对她另眼相看。如今又来了个救命之恩,他是否也会……
随即落寞垂眸:是她决意要划清界限,那?他无论与谁有瓜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她将信纸方方正正地叠好,放到?枕头?下面,不断告诉自己:只要他平安回来便好。
然?而,真到?许清桉回来那?日,见着?他身后?那?抹英姿飒爽的身影时,薛满几乎落荒而逃。
她怕再停留片刻,便会抛弃理智,冲到?许清桉面前酸言酸语。
她自认为克制的行为,落到?许清桉眼中便完全变了味。他想,有些人像极乌龟,习惯性?地缩在壳中,唯有逼得?她无处可退,才肯直面真实的心意。
他在有璟阁中做过?一次,而今更是熟能生巧。
当晚,裴长旭为许清桉、昭州军等?人举办了接风宴席。他坐在主座,与昭州的官员、将领们谈笑风生,许清桉则坐在他的右下首,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他身侧坐着?的正是空青所指的那?名女将领,名为殷红,年方二十一,比许清桉还大上一岁。
相处半月,殷红知晓许清桉这?人冷淡,便与旁边的人咬耳朵,“许少卿看起?来心情欠佳,怎么,有谁惹到?他了?”
那?人道:“没有吧,端王一直夸他年轻有为,言语间还有为他牵红线的意思。”
殷红便问:“跟谁牵红线?”
那?人道:“跟你啊!”
殷红无语,“开什么玩笑,像许少卿这?样的京城贵公子,想必早晨起?来洗脸便有十八道步骤,我?可吃不大消!比起?他,我?觉得?那?名叫蜚零的护卫更有男子气概,你瞧见没,他竟能徒手扛起?一口巨鼎!”
宴席过?半,殷红去外面散步透气,察觉到?有人鬼祟地跟在后?头?。
殷红故意将她引到?了偏僻处,随即丢出一颗石子,撞得?那?人痛呼出声。
“哎哟!”
殷红双手抱臂,玩味地望着?那?名女子,“你是何人,跟着?我?有何意图?”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满的贴身婢女明荟。她捂着?额头?,支支吾吾地道:“我?,没有,我?只是路过?。”
殷红道:“我?不信你说的话,走吧,我?带你去端王面前走一趟。”
殷红做出要捉拿她的姿势,吓得?明荟忙道:“女大人误会了,奴婢是端王殿下表妹的贴身婢女,方才跟着?你是因为,是因为……”
“为何?”
明荟有口难言,她总不能说担心殷红与许世子有非同寻常的关系,特地前来打探吧?
都怪空青,非要在她面前说那?一通似是而非的话!什么殷红与许世子志趣相投,形影不离,对世子更有救命之恩……
明荟在心底将空青骂了一通,才对殷红道:“奴婢是好奇怎样的女子能上阵杀敌,想来瞻仰下女大人的风采而已。”
殷红摩挲着?下巴,其实吧,她偶然?听见过?空青、蜚零议论许少卿的私事,知晓许少卿与端王的表妹有情感纠葛。但回到?昭州又偶然?得?知,端王与这?位表妹有圣上亲指的婚约。
看来是一场复杂的爱恨纠葛!
殷红何等?聪慧,瞬间猜到?婢女的意图,甚是爽朗地道:“叫你家?小?姐安心,我?与许少卿没说过?几句话,不过?是点个头?的交情。”
明荟欢喜地道:“女大人风采过?人,将来的夫婿定比世子更加优秀!”
殷红便揽过?她的肩膀,“你跟许世子的护卫熟吗?”
明荟问:“哪个护卫,空青还是蜚零?”
殷红道:“蜚零,不爱说话的那?个。”
明荟:“因主子们的关系,奴婢与他偶有来往。”
殷红道:“你觉得?他可能留在昭州,入赘到?我?家?吗?”
明荟:“……”这?个,您是不是问蜚零本人更准确些呢?
好不容易送走微醺的殷红,明荟回到?房间,本想告诉薛满打探到?的好消息,找遍屋子没见到?人。
打听一圈,原是薛满跑到?小?厨房亲自揉面去了。
明荟挽起?袖子想帮忙,被薛满摇头?拒绝,“我?想自己试试。”
明荟便站在一旁,见主子不断地和面、切面、揉面,次次失败,次次重来。
不知揉了多久,薛满停住手中动作,低声道:“我?总是将事情搞得?一团糟糕。”
“小?姐,您没有……”
“走吧,我?累了。”
薛满疲惫不堪,真到?了屋里,却遣散明荟的伺候,从枕下拿出一样东西,坐在桌前反复地看。
那?是许清桉过?年时送她的珍珠樱花流苏簪子。
恢复记忆后?,她便没戴过?它,只将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痛苦难过?时,只要看着?它,回味过?去的美好甜蜜,便能稍稍抚平心伤。
烛光倒映着?她的眸,静谧又脆弱。
身侧忽然?传来一道男声,“既对我?不理不睬,又为何要留着?它?”
薛满吓得?坐直身子,望向角落里的山水屏风,眼睁睁见后?头?走出一名俊美青年。风流跌宕,气度矜冷,不是许清桉又能是谁?
薛满惊愕,“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清桉顾自道:“你既决心要与端王重修旧好,便不该留着?我?送你的簪子。”
薛满的嘴快过?脑子,“你送了我?,便是我?的东西,你管我?留或不留。”
许清桉道:“我?偏要管,你待如何?”
薛满握紧簪子,扭开脸道:“这?是我?的卧室,许少卿贸然?闯入实未免冒昧,还请你马上离开。”
许清桉淡道:“哦,我?醉了酒,无意中闯入此地。”
“……”得?醉成什么样,才能这?般理直气壮的瞎说?
“把簪子还我?,我?便马上离开。”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回簪子?”
“不然?呢?”
果然?是有了新人,对旧人便不假辞色了。薛满忍着?酸溜溜的妒意,赌气道:“我?还你就?是!”
她本想将簪子扔到?地上,终究是舍不得?,快步走到?他跟前,“拿去。”
许清桉没接,“你确定要还给我??”
薛满道:“是你要的,你又反过?来问我??”
许清桉再次确认:“还给我?,将来便是一刀两断。”
薛满将东西塞到?他手里,狠下心道:“你走吧。”
许清桉没再纠缠,利落地开门走人。
薛满盯着?不远处的床帐,眼眶逐渐泛红,清泪簌簌而下。
她试图安慰自己,“薛满,你该学会习惯,习惯便好了。”
安慰没有用,她的心像被硬生生地扯裂,疼得?快死了。
她干脆蹲在地上,抱膝开始低泣。犹记得?一年前,她在南溪别院门口见到?三哥与江书韵时,亦觉得?天都要塌了。可与此刻的心情相比,那?时的难过?何其浅薄。
往后?她再也不能使唤许清桉,不能靠近他,不能分享喜怒哀乐……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走到?她的面前,学她一般蹲着?道:“是你先放弃我?,为何还会伤心?”
薛满愣愣地看着?他,他怎么还在这?里?
许清桉用帕子拭着?她的泪,拭着?拭着?,变为捧住她的脸。
他问:“既然?不舍得?,为何要赶我?走?”
薛满的泪再度决堤,无力继续伪装,“你,你喜欢的人根本不是我?。”
许清桉问:“不是你,那?是谁?”
薛满哽咽:“你喜欢的人是阿满,自始至终都是阿满。”
许清桉道:“你不认为你是阿满?”
薛满道:“我?是薛满,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阿满。”
许清桉问:“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