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厨房前屋到处堆着药材和柴火,这会烧得尤为旺。灰烬与?浓烟迷得孟超几乎睁不开眼,他咬紧牙关,艰难搜寻何湘的身影。
前屋没有,那便去后屋,后屋的火势更大,房梁已是摇摇欲坠。在熊熊烈火里?,孟超眼尖地瞅见灶后有一抹淡黄色的裙摆,何姑娘在那里?!
“何姑娘!”
他以为自?己喊得惊天动地,实际上微若蚊呐,在滚烫且稀薄的空气中,唯有热浪畅通无阻。
“咳咳咳。”他掩着口鼻,快速朝何湘移动,确认她尚有鼻息后才松了?口气。他将湿被单裹住何湘再?横抱起来?,抬头时?却愣住了?。木门?已完全被火焰吞噬,想要?冲出去简直难如登天。他举目四顾,在发现后窗的火势稍弱时?,箭步过去,提气一踹——
啪的一声,窗柩应声而裂。随之而来?的是墙壁震动,一根粗壮的房梁直坠向两人,孟超立即跪地护住怀中人,硬生生吃住这一记。
房梁即落,屋子也几近坍塌。孟超顾不得身体?疼痛,手扒上窗沿,奋力往外?一跃……
不知?过去多久,孟超悠悠转醒,眼中映入韦霄的脸庞。
孟超的喉咙似有刀子在刺,“何姑娘呢?”
韦霄双手抱胸,“放心,她还没死。”
孟超挣扎着要?起来?,身体?的剧痛却迫使他趴了?回去——他背部受了?伤,只能趴在床上休息。
韦霄似笑非笑,“孟超,你至于吗,为个没爹没娘的女子连命都不要??”
孟超冷声道:“韦霄,你嘴巴放干净点。”
韦霄道:“怎么,我说实话你不乐意了??你家三代单传只你一个男丁,如今为个何湘伤成这样,实在不值当。”
“值不值都与?你无关,你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会。”
韦霄悻悻然地起身,出门?前略带深意地回眸,“孟超,比起何湘,我觉得芳汀更适合你。”
孟超只当他在说笑,他满心惦念何湘,奈何身体?无法动弹。
门?外?又有动静,孟超不耐地横眸,“韦霄,我要?休息了?。”
“是我。”薛满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来?给你送药箱。”
孟超忙请她进来?,薛满看清他的悲惨模样,同情万分,“孟超,你的眉毛烧没了?。”
孟超:“……”
“没有眉毛,你的脸看上去特别奇怪。”
孟超龇牙咧嘴,“阿满姑娘,多谢你好心提醒。”
“不客气。”薛满将药箱搁到桌上,顺便坐下,“我听说是何湘家着了?火,你冲进火场救了?她,她人还好吗?”
“我暂时?不清楚。”孟超道:“阿满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又怎么?”
“眼下我没法起身,想请阿满姑娘代我去探望何姑娘。”孟超哑声请求:“她在火里?待了?许久,也
不知?情况如何。”
薛满歪头看他:他头发凌乱,眉毛全无,手和背均伤得不轻。即便这样,他却更关心何湘的情况。
她由衷感慨:“孟超,你真的很喜欢她。”
孟超没有反驳,低声道:“何姑娘那么好,谁不喜欢呢?”
第38章
好人做到底,薛满答应替孟超去探望何湘。
连华巷十八号已被烧得七七八八,何湘被安置在她师父的医馆里。薛满去的时候,恰好遇到药童在关门。
药童误以为她是来求医的病人,“不好意思,今日医馆有事要提前关门,姑娘明日再来吧。”
薛满道:“我?不看病,我?是受人嘱托来看望何姑娘的。”
“谁?”
“孟超。”
药童忙领她进门,朝里屋喊:“师父,您快出来,孟大?哥叫了位姐姐来探望师姐!”
过了片晌,一名灰衣白?发的老者匆匆出来,正是何湘的师父裘大?夫,“姑娘是?”
“我?叫阿满,是御史大?人的婢女,如今暂住在衙门里。”
药童插嘴,“我?知?道你,师姐最近总让孟大?哥给你送鱼干。”
“正是在下?。”薛满道:“我?跟何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听说她家着了火,刚好孟衙役不方便,我?便代他过来看看。”
裘大?夫神色凝重,“多谢你们关心,只是小?湘还在昏迷,情况不容乐观。”
薛满“啊”了一声,“她伤到了哪里,很严重吗?”
裘大?夫道:“小?湘身上?没有外伤,但是吸入了过多浓烟,并且……”
并且什么?
裘大?夫没再往下?说,“姑娘先回去吧,小?湘要是有好转,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薛满只得打道回府,没走几?步又听裘大?夫道:“阿满姑娘,请问孟衙役伤得如何?”
薛满回身,“他眉毛被烧得精光,后背伤了一片,好在面容无碍,不影响以后娶妻生?子。”
裘大?夫道:“待我?有空,定要亲自上?门去探望下?孟衙役,感谢他对小?湘的救命之恩。”
他送别薛满后,脚步沉重地回到后屋,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何湘。
她面容惨白?,气?若游丝,虽不像孟超那般烧伤严重,颈间?却?攀着一道可怖的五指瘀青,分明是被人用力掐害所致。
失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小?湘!
裘大?夫惊疑万分:小?湘心地善良,待病患尽心尽责,便是遇上?胡搅蛮缠之人也从未失态,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对小?湘痛下?杀手。
他回忆起何湘最近的种种异常:她似乎十分忙碌,时不时地告假几?日,问她缘由却?是闭口?不谈。本以为她是姑娘家长大?,需要独处的时间?了,哪知?她会突逢劫难……
裘大?夫决定去衙门报官,一定要查出火灾背后的真相,还小?湘一个公道!
他心念刚定,出门却?见药童张哲气?喘吁吁地跑来,“师父,周府的老太爷忽然不好了,周老爷派人来接您去替他看看!”
裘大?夫道:“我?得先去趟衙门,你跟周府说我?晚点?再去。”
张哲道:“可周家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来人说周太爷危在旦夕,请您一定马上?随车过去。”
裘大?夫左右为难,一边是小?湘,一边是周老太爷……罢了,报案可以稍缓,当务之急是先救周老太爷!
他叮嘱张哲:“我?走之后,你好好守在小?湘房中?,任何人叫都不许搭理。”
张哲满口?答应,等裘大?夫走后,他片刻不离地守在何湘房中?。时间?静缓流逝,张哲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不知?何时,一根细小?的竹竿捅破窗户纸,悄无声息地吐出一阵细烟……
张哲闭眼陷入沉睡。
烛火摇曳,映出窗外一道高大?的黑影。一只黝黑的眼显现在窗户纸的破洞后,须臾后,来人用匕首打开门栓,堂而皇之地进入房间?。
一眼能看到头?的房间?,一只手便可掐死的女子和?小?童。
来人蒙着面,径直走到床前,微微低下?身子,端详何湘片刻后,轻叹一声。
“何姑娘,对不住了。”他眼中?有着些许不忍,“记着,下?辈子别再多管闲事。”
他聚拢五指,倏然箍紧何湘的脖子。昏迷中?的何湘感受到危险,无助地踢动双腿,却?唤不起对方的丝毫同?情。危急时刻,门外响起裘大?夫的声音:“小?哲,我?走到半路才发现,竟忘记带上?药箱。”
话?音刚落,裘大?夫便跨过门槛,看清了屋内险况。与此同?时,蒙面人松开何湘,转奔裘大?夫而去——
裘大?夫连连倒退,慌乱之中?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奋力朝对方脸上?挥洒。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撒个正着,双眼一阵剧痛,连退几?步,直至磕到木桌。
裘大?夫急喊:“这是我?特制的驱蛇粉,专门用来毒蛇虫鼠蚁,若不及时清理,你这双眼非瞎也残!”
蒙面人几?乎不能视物,只得踉跄着脚步逃离。裘大夫迅速锁死房门,在确定何湘和?张哲仍有气?息后,惊魂未定地靠墙跌坐。
小?湘到底惹上?了什么祸事,竟有人非要置她于死地!幸亏他中途折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他必须马上去报官!
他摇醒张哲,后者晕乎乎地半睁着眼:“师父,您回来了,周老太爷无碍了吗?”
裘大?急道:“快起来,跟我?一起将小?湘抬到地窖藏好,没有我?的吩咐,半步都不许出来。”
张哲不明所以,“我?和?师姐为何要藏起来?师父,出了什么事情吗?”
裘大?夫顾不上?解释,忙去床上?抬何湘,张哲摸着脑袋起身帮忙,脚下?忽觉一硌。
“师父,这是你掉的牌子吗?”
他将捡起的东西交给裘大?夫,裘大?夫定睛一看,脸色陡然大?变。
这是一枚半个巴掌大?的铜制令牌,背后刻着一个楷书“韩”字。无独有偶,裘大?夫在知?州韩越府中?见过相似的令牌。
这自然不是他或小?哲的东西,只能是那蒙面人无意中?落下?的。由此可推断,黑衣人跟韩府脱不开关系,更有可能,便是知?州韩越要谋害小?湘?
那他去衙门报案岂非自投罗网?
裘大?夫的脑中?一片混乱,随即想到了唯一能够求助的人选——
孟超。
*
孟超在衙门休息了一晚,能起身后便返回家中?休养,只屁股还没坐热,便迎来一位稀客。
“裘大?夫?”孟超呼吸一滞,“您怎么来了?莫非何姑娘她、她……”
“小?湘暂且无事。”裘大?夫道:“孟衙役,我?们可否到里面说话??”
孟超忙请他进门,裘大?夫东望西观,“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我?娘亲出门买菜去了,就剩我?自己在家。”孟超察觉出他的谨慎,“裘大?夫,出什么事了?”
裘大?夫拿出韩府令牌,将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孟超大?吃一惊,忙接过令牌仔细端详。
“这的确是韩大?人府上?的令牌。”孟超不假思索地道:“韩大?人素来刚正不阿,应当与此事无关,我?们可以私下?与他联系,一同?揪出真凶。”
“应当?”裘大?夫呵斥:“孟大?人,兵已在颈,你我?难道要用韩大?人的人品,去赌小?湘的性命吗?”
“您说得对。”孟超如梦初醒,“没什么比何姑娘的性命更重要。既然蒙面人与韩府有关,那我?们绝不能以身冒险。”
裘大?夫问:“你可知?晓小?湘最近在忙什么事,因何惹上?的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