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逃婚记事 第61章

作者:天下无病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轻松 古代言情

  那汉子声嘶力竭,连磕数个响头?。许清桉重新点起蜡烛,弱烛飘摇,跃进?他平静无波的深眸。

  “真不巧,本官昨晚得了?风寒,这会头?晕眼花,连下地都很困难。”

  汉子难以置信地抬头?,“大人,您竟不肯救韩大人吗?”

  “此言有损。”许清桉道:“韩大人是一州之长?,上了?官牒的四品官员,本官自当尽我所能地去搜救。”

  汉子忿道:“可您说没法下地,又谈何尽力搜救!”

  “本官虽身体不适,却还有京畿营银枭队的几位兵尉大人在。他们均武功高强,身经百战,在搜救一事?上比本官更顶用。”许清桉道:“快将恩阳河的河道图拿来。”

  汉子无奈照办。

  书案四角各置一根红烛,中间铺着河道图。许清桉一手牵袖,执笔圈出韩越落水的位置,又顺水流朝向划出几片区域,对兵尉任四琦道:“你即刻带队召集衙门里?所有的可用之人,去本官圈出的几片区域搜救韩大人与韩公子,务必将他们安全带回。记住,此事?不许对外透露风声。”

  任四琦抱拳,“我等马上便去!”

  任四琦迅速召集好人马,整队赶往恩阳河畔。

  滂沱大雨中,天地浩瀚,河水泗流,人类仿若蜉蝣涓埃。

  一夜过?去,雨势渐微,搜救毫无进?展。离河道不远处的简易茅亭内,韩夫人倚柱低泣,泪沾衣襟,痴痴望着河面。

  第?二日,匆忙赶回的刘州同与上官师爷也加入搜救队伍,第?三日……

  第?四日,他们在恩阳河支流的芦苇荡间,发?现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身高与衣着特征符合失踪的韩越父子俩。

  韩夫人看了?一眼便栽倒在地,上官师爷双眼通红,刘州同亦满面哀恸,其余人或骂老天无眼,或嗟悔无及,扼腕长?叹。

  彼时,许清桉正与薛满在下棋。一方棋盘,黑白子纠缠得难分难舍,薛满单手支颚,小脸异常专注,久久才走一步。

  许清桉左手捧书,右手随意?落子,看起来游刃有余。

  听闻韩越父子的尸体被找到后,许清桉若有所思。

  “确定是他们二人?”

  “尸体已有巨人观相,难以分辨五官。”任四琦说道:“但韩夫人亲自验过?细节特征,确认是韩越和韩志杰无疑。”

  “尸体现在何处?”

  “由刘州同护送回韩府了?。”

  许清桉默不做声,挥退任四琦。

  薛满震惊半晌,回过?神后甚是茫然,“我本以为韩越是用苦肉计引你冒险,没想到他跟韩志杰竟真死了??我们还没查清来龙去脉,没找到定他们罪的证据,他们便这样草率地死了??”

  许清桉摩挲着一颗棋子,将它落在了?该落的位置。

  薛满想到一种可能,“少爷,难道是他们知晓露了?马脚,干脆畏罪自杀,以免祸及全府?”

  “不无可能。”

  “若真是这样,他们倒还有几分真心。”薛满道:“只可怜韩夫人,忽然没了?丈夫和儿子,必定痛不欲生……哎呀,她该不会寻短见吧?”

  “会有人去劝解她。”

  “要不我也去一趟?”薛满不免心软,“不管韩越和韩志杰做过?多少坏事?,韩夫人却是个好人。从相识起她便对我十分关?照,连我住的院子也是她亲手挑的。”

  “不急。”许清桉道:“等我得闲与你一道去。”

  门外又有人敲门,这回是消失好些天的路成舟与童和。许清桉支走薛满,先听他们汇报了?两刻钟,又接过?一封信件,一目十行?地浏览。

  他略加思索,心中已有定夺,朝路成舟和童和低语一阵。须臾后,他推开窗子,眺着远方铺满碎金的屋脊,疏懒地眯起长?眸。

  凄风苦雨已散,今日是个艳阳天。

  他轻笑一声,“该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在院中大喊:“小民上官启,恳请许大人挪动贵躯,同我共去韩府为韩大人吊唁!”

第47章

  上官启站在院中,身旁跟着十?余人?,均是气势汹汹,怒形于色。

  是了,他们的长官大人?落水失踪多?日,这位京城来的御史兼世子?爷却麻木不仁,成日窝在书房里,宁可与他的婢女眉来眼去,也不肯跟大伙儿一起去搜救。

  竖子?可恨,竟连装模作样都不屑做!

  若韩大人?平安归来也罢,可他们父子?不幸遇难,许清桉仍稳如?泰山,实在可恶!可耻!可恨!

  上官启虽无官职,却跟随韩越多?年,情谊非同一般。其余人?亦对韩越忠心耿耿,此刻他们同仇敌忾,非要逼许清桉去韩府吊唁不可!

  书房没有动静,上官启复喊:“恳请许大人?挪动贵躯,同我共去韩府为韩大人?吊唁!”

  其余人?声如?洪钟,“恳请许大人?挪动贵躯,同我共去韩府为韩大人?吊唁!”

  在众人?愤恨地注视下,书房门由内打开,角落里的凌峰忙现身:“许大人?,他们人?多?势众,卑职拦不住他们。”

  许清桉扫视一圈,全?是衙门里的熟面孔。

  “上官师爷所言极是。”他道:“于情于理,本?官该为韩大人?吊唁。”

  “许大人?终于肯出来了?”上官启顾不得尊卑有别,讽道:“韩大人?生?前与您父亲是旧识,您称他一声世伯也不为过。长辈落水失踪,许大人?却能不动如?山,着实叫小民大开眼界!”

  许清桉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本?官相信,能叫上官师爷开眼界的事远不止这一件。”

  上官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何?其郁闷!“你——”

  “好?了。”许清桉淡声打断:“时间?不早,还请上官师爷领路。”

  上官启甩袖作罢,领了人?赶往韩府。一路上,他数次出言针对,许清桉却不偢不倸,端是心如?止水。

  上官启怒竭而悲,抹着泪道:“韩大人?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到了韩府,许清桉身边只有路成舟陪同,由韩府管家领向中堂。

  一路上鸦默雀静,奴仆们不见踪影,偌大的府邸死气沉沉。

  事出突然,韩府还未挂上白幡,唯有两口黑棺并排摆在堂中央。棺木四周点着一圈儿臂粗的白烛,烛泪无声淌落,似乎也在哀悼主?人?们的逝去。

  棺前有蒲团,身着孝服的韩夫人?正在跪祷。

  许清桉命路成舟在外等候,跨过门槛,打破一室凄寂,“韩夫人?。”

  韩夫人?并未回头,哀声开口:“许大人?,您来了。”

  “是。”许清桉道:“斯人?已?逝,还请韩夫人?节哀顺变。”

  “民妇同时丧夫丧子?,与其独自苟活,倒不如?随他们一同去了,一家三口也能在地下求个团圆。”

  “夫人?莫要这般悲观。”许清桉道:“依本?官所见,求死不如?求生?。”

  “好?一个‘求死不如?求生?’。”韩夫人?泫然欲泣:“万众皆苦,唯愿求生?,可惜天不遂人?愿,好?人?不长命,坏人?却能贻害千年。”

  她转过身,容颜憔悴不堪,竟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许大人?,能否请您替家夫和犬子?上炷香?”

  许清桉作揖,“理当如?此。”

  韩夫人?点燃三炷香,递到许清桉手中。许清桉执香上前,微微曲肘,拜祭三下——不知为何?,这佛香别样浓郁,窜入鼻间?竟叫人?浑身无力。

  许清桉倏然瘫软在地,一双桃花眸用力睁着,胸口急促起伏。

  “韩、韩夫人?。”他闭了闭眼,力求镇定,“本?官身体不适,劳烦你去请个大夫来。”

  “大夫不会来。”韩夫人?轻道:“许大人?,您说得没错,求死不如?求生?,我既然要生?,便只能送您去死。”

  许清桉眉头紧蹙,“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杀人?需要理由吗?”

  “当然需要。”许清桉忍着不适,道:“莫非你误会韩大人?和韩公子?的死与本?官有关?不,本?官可以解释,是他们二人?做了坏事被本?官察觉,怕祸及亲族,干脆畏罪自杀。”

  韩夫人?蹙眉,似在思考真假,“他们做了什么坏事,竟能祸及亲族?”

  “他、他们与城外云清山上的女寺勾结,高价卖一种?药丸骗钱,那药丸虽有奇效,但断了药便后患无穷,已?经害了好?几人?的性命。”

  “什么药竟如?此厉害?”

  “本?官暂时不清楚,但,但多?给些?时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你看。”韩夫人?道:“这便是我要你死的原因。”

  许清桉愕然失色,仔细打量起对方:面前的妇人?语态温柔,目光却截然相反,如?看一件死物般森冷地看着他。

  他后知后觉地道:“本官……错了,与女寺勾结害人?的不是他们,而是你。”

  “许大人?慎言。”韩夫人?轻拢鬓发,平静道:“我与诸位师太卖药救了许多人,哪怕在佛祖面前亦问心无愧。”

  “你竟说得出口?”许清桉道:“仅我查到的便有三人?因此药丧命,其中又牵连另外三条人?命,拢共六条人?命死于你们手中。”

  “行军打仗也会死人?。”韩夫人?坦然到冷漠,“区区几人?的死,能换来更多?人?的生?,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

  “强词夺理,不可理喻!”他不知想到什么,收敛敌意道:“韩夫人?,本?官虽与你接触不多?,却知晓你绝非利欲熏心之辈,本?官猜测你定是受人蒙骗,身不由己。”

  韩夫人浑身僵住,一时难以言喻。

  许清桉又道:“韩大人?德才兼备,深受百姓们爱戴,将?来定不止于四品官衔。你本?能安稳当官夫人?,又何?苦冒险去干这谋财害命的事情?除非有人?胁迫你,逼你同流合污。”

  韩夫人?闭上眼,胸口弥漫着无尽懊悔。他说得没错,怪她当初信错了那人?,一步错后步步皆错。晚了,她已?经泥足深陷,一切都晚了……

  许清桉将?她的反应纳入眼帘,“韩夫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本?官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只要你助本?官一臂之力,本?官定能匡扶正义,将?胁迫你的恶徒绳之以法。”

  他单手撑地,勉强坐立,饶是虚脱无力,仍旧风光霁月。

  “本?官说到做到。”

  六个字掷地有声,几乎砸开韩夫人?的心防,便在她面有松动时,门外响起一阵清脆的鼓掌声。

  啪啪啪。

  有人?推门进来,“许大人?好?口才,只做御史实在屈才。”

  许清桉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缎袍美髯,道骨仙风,这位和颜悦色的中年男子?并不陌生?。

  他吐出一个名字,“秦长河。”

  秦长河道:“正是在下。”

  许清桉道:“本?官早猜神药背后有精通药理之人?在谋划,但万万没想到是你,秦大善人?。”

  “老夫权当这是句夸奖。”秦长河踱步到韩夫人?身侧,“韩夫人?,你做得很?好?。”

  韩夫人?敛首,顶着他通透人?心的目光,慢慢退到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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