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裴长?旭问:“你觉得我在虚情假意?”
薛满反问:“不然呢?”
裴长?旭颇感无力,失去记忆后的她对他误解甚深,“阿满,我可?以?解释一切,南溪别院里住的——”
“我不要听!”薛满捂住耳朵,大声道?:“我会请祖父做主?,替我们尽快解除婚约,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我分道?扬镳!”
她一脸油盐不进,叫嚷着要与他分道?扬镳。分道?扬镳后呢?她想与谁同路?许清桉吗?
裴长?旭难得对她动了?真怒,“阿满,收回你方才说的话。”
薛满有些胆颤,随即挺起胸膛,他还敢动手不成?动手了?更好,她马上便能?请祖父做主?!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一样?都收不回来。”她不敢太嚣张,改为好声好气地劝:“你贵为亲王,想嫁给你的人?数不胜数。这厢解除婚约,那厢便能?找个贤良淑德的王妃,再纳两个美若天仙的侧妃,给你生一堆白?白?胖胖的儿女。”
他怒极反笑,“半年不见,阿满的口才登峰造极,实令长?旭不喜。”
不喜就?对了?!
薛满正待再接再厉,眼前忽然一晃,只见裴长?旭掠身凑近,左手勾紧她的腰,右手抬起她的下?巴,紧紧盯着那张伶牙俐齿的嘴。
柔软,红润,尖锐。
他从前念着她小,一直压抑情感,不曾冒犯过她半些。但如今她专挑刺激他的话说,使他心中燃起一把无明业火。他真想封住她的口无遮拦,逼迫她直面他的怒气……
他终是忍住妄念,只在她额头落下?珍惜的一吻。
若非被裴长?旭擒住双手,薛满非得找把剑攮死他!
她面红耳赤且气急败坏,“裴长?旭,你卑鄙无耻下?流,有失皇子身份,败尽皇家颜面!”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心悦你,想亲近你,有错吗?”
“我马上便不是你的未婚——”
“阿满,我劝你说话之前三思。”裴长?旭贴道?:“我的气并未全消,不知还会做出?何等错事。”
薛满又羞又愤,转念却暗啐,轻薄人?的是他,为何她要羞愤!
去他的端王殿下?!
她往后一仰再往前猛地一磕,两颗饱满的额头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裴长?旭尚能?忍痛,见她额头迅速凸起肿块,无奈地替她揉摁,“好大的气性。”
“你再不松手,我还有更大的气性施展!”
裴长?旭占足便宜,此时心旷神怡,“好,我松手,待会叫人?送消肿的药膏给你。”
“我不稀罕!”
“或者我去祖父面前主?动袒露‘罪行’。”
“闭嘴,你一个字都不许说!”薛满用力抹着额头,头也不回地往外冲,朝院中的奴仆们吩咐:“传我命令,从明日开?始,不许端王踏入薛府半步!”
翌日上午,薛满坐梳妆台前,由婢女明荟梳拢长发,久违的主?仆闲话。
明荟本想告诉她这半年里端王殿下的动向,但她只说了?半句,薛满便道?:“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裴长旭的事情。”
明荟立刻了?然,小姐这是还生着殿下的气。她迟疑片刻,欲解释当初南溪别院的误会,薛满却道?:“停,我对过去的事情不感兴趣。”
明荟见她意兴阑珊,眼中再无欲说还休的情意,仿佛在逃婚的这半年时间里,她已彻底收回对殿下?的爱恋。
真收回了?吗?
明荟一时忘记皇家婚约之事,高兴地想,小姐不再喜欢殿下?也挺好,至少能?摆脱江诗韵带来的痛苦阴影,只不知将来会喜欢上哪家优秀的公子?
……许清桉!
薛满的脑袋沉甸甸,全因装满“许清桉”的名字。她魂不守舍地看向镜子,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少爷那张风流倜傥的脸。
昨晚她被裴长?旭意外偷袭,气愤到天亮才睡着,哪知闭眼后便做起梦。梦中她与一名青年坐在榻上,对方搂着她这样?那样?,做尽脸红心跳之事。她分明该掀翻对方,狠狠给他几个耳刮子,可?梦中的她非但不生气,反而沉迷其中。
他们相依相偎,乌黑的发丝散落,难分你我,缠绕成结。
时间在无声流淌,青年睁开?似醉非醉的桃花眼,低声喃语:“阿满……”
薛满吓得从梦中惊醒!
她,她被裴长?旭轻薄,转头却梦到那人?成了?少爷!
薛满大惊失色,汗颜无地,百思不得其解。
“明荟。”是叫明荟吧,芦荟的荟?
“小姐,奴婢在。”
“你说如果有人?做梦,梦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意味着什么?”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必是那人?心有所念,才会在梦中得见。”
“……”
薛满想到那次在马车中对许清桉的绮念,莫非,难道?,极有可?能?,她对少爷产生了?不轨之心?
不能?够,绝对不能?够!
薛满纠结地抱头,她与少爷是纯洁的主?仆关系,怎能?沾染上男女关系的俗气。少爷不能?喜欢她,她也不能?喜欢少爷!
明荟小心翼翼地抬着手臂,小姐刚梳好的头发又乱了?,要重新梳吗?
换衣裳时,明荟帮她系好腰带,问道?:“小姐,您今日不打算见端王殿下?吗?”
何止今日!
薛满皱眉,“你对他很恋恋不舍?”送你直接去隔壁可?好。
明荟忙道?:“您别误会,奴婢是为了?云斛之事。”
薛满沉默一瞬,“云斛,云飞,云齐?”
明荟惊喜,“您记起来了??”
薛满道?:“有这三个名字的印象。”当时的随口一喊,没想到确有真人?。
明荟道?:“他们全是您的护卫,从小便护您左右。”
“你说的云斛,他怎么了??”
“您离开?京城时,端王殿下?召了?奴婢等人?问话。云斛为小姐鸣不平,说了?许多冒犯殿下?的话,被殿下?关押进府牢,至今没放出?来。”
“人?还活着?”
“活着的,奴婢去探望过他,他虽有吃有喝,但牢房潮湿阴暗,他半年不见天光,比从前憔悴许多……”明荟跪倒在地,恳求道?:“云斛虽然莽撞,但对小姐忠心耿耿,小姐能?否请殿下?饶过他,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讲道?理的裴长?旭!
薛满又给端王记上一笔账,“放心,我会叫他放了?云斛。”
薛满想得很美,她是薛府的主?人?,祖父又迁就?她,无人?能?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她会请祖父出?面要回云斛,无耻的端王休想再近她的身……
殊不知,端王另有后招。
午间,薛满与薛科诚用完膳,祖孙俩在西花厅煮茶谈天。
薛科诚曾任天子之师,官至一朝宰相,对待晚辈却平易近人?。在得知薛满跟随许清桉南下?衡州,经历扑朔迷离、险象环生的神药害人?事件,最终顺藤摸瓜,成功缉捕背后真凶时,他与有荣焉地道?:“阿满机智聪颖,与你父亲一脉相承。”
听闻薛小姐的父母均已仙逝。
薛满想起梦境中那道?浴血奋战的身影,是他吗?是他吧。能?为她豁出?性命之人?,除去至亲不作他想。
她眨去落寞,故作轻松地道?:“我的功劳只占小部分,主?要还是靠少爷。他足智多谋,临危不惧,没有被韩夫人?善良的表象疑惑,一步步引他们露出?马脚,自投罗网……”
她越说越真情实意,将许清桉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简直是世间独一份的优秀。
薛科诚道?:“依你所言,他确实出?类拔萃,更难能?是性情沉稳,不骄不躁。”
“祖父,你不知道?少爷从小吃了?多少苦。那个老?恒安侯简直不做人?,硬生生拆散前世子和少爷的亲娘,害得前世子战死沙场后,又将少爷从亲娘身边夺走。”薛满义愤填膺,“他带少爷回侯府后,给了?他世子之位,却任由?他被亲戚下?人?们欺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少爷不得不忍辱负重,厚积薄发。”
薛科诚对恒安侯府的家事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该关心的人?,“你入恒安侯府后,恒安侯可?有刁难你?”
薛满摇头,满脸困惑,“他对少爷尚且疾言厉色,对我却和蔼可?亲。”
“怎么个和蔼可?亲法?”
薛满便把他送吃、送喝、送兵器、找乌龟,被拒绝后仍坐在院外等一个时辰的事都说了?。
她道?:“祖父,我看您和他是旧识,关系似乎算不上融洽。”
薛科诚面不改色,“嗯,我与他年轻时有过一些争执。”
什么样?的争执?
薛满不好问,薛科诚也绝不会提。两个年过六十的老?家伙,再提四十年前为絮敏争风吃醋的事情,岂非叫小辈们看了?笑话。
遥想当年,许荣轩与絮敏,絮敏与自己……薛科诚微叹,往事已去,只希望年轻一辈不要重复他们的老?路。
薛满不知他所想,“您说他对我好,是不是想用我来要挟少爷?”
“用你能?要挟到许少卿吗?”
“能?啊,我是少爷最看重的婢女,他将库房钥匙都给了?我。”
薛科诚失语片刻,回道?:“不是,恒安侯对你好另有原因。”
什么样?的原因?
薛满心痒痒,但见薛科诚没有继续的意思,只好替他倒上茶,“祖父,我有两件事想拜托您。”
薛科诚用茶盖撇着茶沫,“说吧,何事?”
“我想请您帮我跟端王要个人?,我的护卫云斛,他之前因为我的事冒犯了?端王,被端王关在了?府牢中,足有半年之久。”
薛科诚道?:“阿满,长?旭是你的表兄,你从前与他亲密无间,大可?直接问他要人?。”
薛满撇嘴,“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我如今不想见他。”
薛科诚道?:“你们两个有婚约在身,本该在今年三月份成亲。”
“这便是我想拜托您的第二?件事。”薛满顺势道?:“我还想请您做主?,解——”
“老?太爷,小姐。”明荟在外面敲门,“端王殿下?来了?。”
薛满冷冷地道?:“我正在与祖父说话,不许旁人?前来打扰。再者,我吩咐过不许端王进薛府半步,你们若是做不到,便换批新人?进府当值。”
明荟扑通一声下?跪,“小姐,端王殿下?带了?位贵客前来,奴婢们没法拦他。”
薛科诚闻言了?然,“阿满,定是你姑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