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大魏皇帝,”巫羡云的眼珠木然?地转了转,落在了他怀中的红衣女?子上,“我也无法救活一个已死之人?。”
谁也没有看清谢不归是?怎么出的剑。
等?到有人?反应过来,雪亮的利剑已然?划破少年的衣衫,扎进他的胸膛,巫羡云却猛地把身子向前一送。
但谢不归的剑比他更快后撤,收了回去。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南照的少祭司,他竟一心?求死!
“杀了我。”
巫羡云低低道:“杀了我,或许还?能?早些赶上她,陪她一起走。”
“她最怕孤单,不要让她一个人?走黄泉路。”
“杀了我!”
巫羡云抬起头来,满脸绝望:“是?我害死了她……若是?当初我直接去死,大块头也不会受伤……若是?当时我能?早些察觉到绒球的存在就不会错过救她的机会。都是?我,我该死我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他像是?精神错乱那般惨白着脸呢喃,浑身发抖的跪在了地上,他拼命挣扎着,却似乎不是?想挣脱绳索,而是?想凭借挣扎让伤口的血流的更狠一些……
苏倦飞看得不忍至极,换作是?他,即便是?个全然?陌生之人?活活摔死在面?前,都能?吓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何况是?这个似对王女?抱有不同寻常感情的人?。
自己的心?上人?在面?前活活摔死,那种心?情完全无法想象……
谢不归却冷漠地看着他:“来人?。把他给朕吊起来,严刑逼问。先把下巴打脱臼,以防咬舌自尽。什?么时候愿意说出法子,什?么时候拿纸笔给他。”
逼问不出唤醒她的法子,他誓不罢休。
苏倦飞看着这二人?,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一个精神完全崩溃,疯了般求死而不能?。一个看似精神稳定,实则早就疯了。
他明明已经确诊过,芊芊的身体机能?完全丧失,脉搏冰冷死寂,就连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
哪怕旁人?重复再多遍已经死了,他都执拗地认定这是?南照王女?和少祭司联合起来,欺骗他的一场把戏。
真说不清谁更疯了。
“哈哈哈哈哈,”突然?,跪在地上的少年爆发出一场大笑,笑得泪流满面?,神色扭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净生,你可?以试试啊,你自己试试从十丈城楼往下跳,看你能?不能?活下来!”
“她死了!她死了!杀了她的是?你,是?你!”巫羡云嘶吼道,“是?你逼死了她,你还?不知道吗是?你活活逼死了你最爱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苏倦飞头皮发麻,仓惶地跪了下来,这个巫羡云是?真的不想活了。
谢不归却只是?冷冷地命人?找来一个铁笼子,把少年关在里面?,在士兵一把掐住少年的下巴,要把他捏脱臼时,少年忽然?嘶声道:
“大魏皇帝,你不是?想要圣药吗?好,好。我告诉你圣药在哪里!”
巫羡云猛地推开士兵,抓住笼子的铁栏杆,手指攥着生锈的栏杆攥得痉挛发白,那双蓝眼宛如幽蓝色的鬼火。
“就在她的尸身里。”
“当初,王女?炼制出蛊种,却不幸身中木僵毒,不得不以蛊种来解。蛊种在她体内分化为‘春秋齐女?’,可?救人?于濒死之际。这春秋齐女?啊,便是?你最想要的圣药……”
“你以为她爱你吗?不,那都是?蛊种作祟,从始至终,你不过是?她用来炼制春秋齐女?的工具。”
苏倦飞心?头大震,下意识去看皇帝神色,那人?羽睫颤动?,脸容白得近乎碎裂,慢慢地,他抬眼:“给朕割了他的舌头。”
“啊!”一个婢女?忽然?指着某处,惊叫,“你们看——!”
只见,那死去多时的女?子,染血双唇微微打开,一个散发着异香的,形似玉,色泽如琥珀,周身流转着淡淡莹润光泽的东西从她口中滑了出来。
“这、这是?……”苏倦飞心?头大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可?解天下一切病痛的——
春秋齐女??!
巫羡云像是?猛然?回神,厉声道:“快拿去给太子殿下服用,这是?王女?的遗愿!”
婢女?下意识就要去捡起那物。
“朕让你动?了吗。”轻轻的一声,却足以令婢女?噤若寒蝉,惨白着脸,跪地不起。
谢不归捡起那东西,用衣袖仔细擦拭干净,靠近女?子的唇,可?不论他怎么试她都没办法吞咽进去,因为死人?已经不能?进食,哪怕他试再多次春秋齐女?都会从她的口中吐出。
看着这荒唐滑稽的一幕,巫羡云惨笑,“谢净生!她已经死了!即便是?春秋齐女?,也没有办法起死回生!难道你要让她死后,紧接着害死她唯一的孩子吗!”
巫羡云只觉这个人?真的疯了,宁愿舍弃亲生孩子的生命,也要去救一个已死之人?。
别说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即便退一万步来说,真有那逆转阴阳,起死回生的事发生了,芊芊看到孩子的尸体只怕也会杀了他,他这样做又是?何必?
“你后悔了吗。”
“你后悔了吧,后悔你做下的一切,后悔与她相遇相识相知,后悔与她结为夫妻,后悔发兵攻打南照,一步步把她逼到自杀!”
“谢净生,你后悔了!”巫羡云斩钉截铁地落下这四个字,忽然?仰头望天,惨笑连连,芊芊,你看到了吗,他这样的人?竟也会后悔,你若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是?会觉得安慰呢还?是?可?笑……
“后悔?”谢不归呢喃,忽而抬眸,冷冷道,“呵,后悔?朕这一生,从不知后悔为何物。”
谢不归额角青筋鼓起,汗出如浆,一双眼却写?满了漠然?和冷酷:“朕要她活,天若阻之,朕便逆天!哪怕颠倒阴阳,逆乱生死,朕亦在所?不惜!”
这一刻,巫羡云方知晓,眼前的这个人?,他发自内心?地蔑视着世上的一切。
鬼神,苍生,生死,以及所?有所?有,沉溺痛苦而无法自拔的灵魂。
如果这样的人?继续活着,将会给世间带来无穷无尽的苦难。
“你之所?求,要了她的命。”
“谢净生,最该为她陪葬的不是?我,而是?你。”
谢不归却置若罔闻。
巫羡云眼睁睁看他把女?子搂进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
“好,你若不想我杀他,我就不杀。”
他在她唇上辗转,顶开贝齿与她舌尖缠绕,呼吸渐重。
可?那女?子分明不曾张口,说出任何一句话。
宋娇蕊刚踏进帐内便看到这一幕,手中的托盘“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竟在亲吻一具尸体。不觉得恶心?,不觉得恐怖吗?
巫羡云目眦欲裂:“你放开她!”
“陛下,死者为大,”宋娇蕊强忍惊惧,低低道,“不若早日入土为安。”
“不知陛下要如何操办……王女?的后事。”
“去准备热水。”
“她说她要沐浴。”
谢不归修长?的手抚着女?子脸庞,轻声说。
宋娇蕊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忍不住看向那一具眼眸紧闭,肌肤僵冷的尸体。
对方口脂尽花,惨白的唇上血色全无,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张口说话。
“呜……”跟着宋娇蕊进来的婢女?吓得哭出了声。
宋娇蕊也意识到了什?么,身子猛地一抖,强忍着情绪道:
“遵旨。”
她转头,对那不住发抖的婢女?叱道,“还?不快去?”
那婢女?屁滚尿流地跑出去了。
……
水声渐渐平静,隔着朦朦胧胧的纱帘往里看去,宋娇蕊看见他给怀中人?一件一件地穿衣。
小衣、亵裤、衬裙、上衣、下裙、斗篷……一件一件地穿戴好,他又轻轻将苍白的女?子靠在自己胸口,拿起帕子给她擦着滴水的长?发,动?作温柔小心?。
若非他怀中人?是?一具尸体,只怕要以为是?那恩爱夫妻。
站在纱帘后的宋娇蕊只觉这一幕可?怖非常,超过了她所?有的认知,还?有承受范围,忍不住别开眼去。
“陛下……您……蕊儿实在担心?您。”
“出去。”
男人?声音冰冷。
这一刻,宋娇蕊忍不住想,他到底是?清醒还?是?疯了,若是?清醒,为何会拿死人?当活人?对待。
若是?疯了。为何语气神态还?如常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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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傍晚时分,天边霞红烟紫,美轮美奂。
谢不归看着面?前的门。
芭蕉树分立两侧,锁环已生出淡淡铜绿,他手中提着一尾鱼,偶尔还?挣动?一下。
谢不归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那条鲈鱼,随即抬眸,盯着面?前这扇半掩的门扉。
他抬手,推开了门。
熟悉的庭院映入眼帘。
角落堆放着竹子编织的竹篾、竹筐,整齐叠放,错落有序。
靠近院墙的紫藤萝花架下,有一座秋千,一名少女?正?歪在秋千上,单薄的蓝色纱衣随风缱绻,柔得像梦。
“夫人?。”
他缓步上前,带着笑意喊了一声。
闻言,那少女?脑袋一动?,却并?不回头来看他。于是?他主动?绕到她面?前,她却低头看着脚尖,依旧不看他。
他只能?看见她鬓上银色的蝴蝶,莫名的心?头一颤。
“怎么了?心?情不好?”
“哼。”
谢不归也不顾昨夜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泥泞湿润,雪白衣袍垂地,径自屈膝蹲下,想要看她脸上的神色。
可?一株细细的藤蔓不合时宜地垂下,遮挡住他的视线。紫藤花的细碎花瓣像是?花钿,点缀在她发红的眼尾。少女?轻轻地别过脸,神色写?满了拒绝。
她在拒绝与他对视。
“到底怎么了嘛?”他无奈叹息,晃了晃手中之物,“为夫特地给你买了最爱吃的鲈鱼,想吃清蒸还?是?鱼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