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他身穿侍卫的铠甲,腰佩长剑,乌发高束,雨水顺着他白皙的脸庞和铠甲的边缘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水渍。
他面容英俊,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参见王女。”
随春声立刻找回状态,脸色变得严厉,带着几分王女的威严:“你是谁?未经?通报就?擅自闯入,成何体统!”
侍卫语气平静:
“回王女,卑职仲夷,奉命前来汇报驿馆的安全部署,并加强王女的护卫。”
随春声皱眉:
“那你倒是说说,情?况如何?”
仲夷声线平稳:
“回王女,卑职已经?仔细检查了驿馆的每一个角落,并加强了巡逻。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芊芊在随春声身后,手中紧紧握着伞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低着头,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那一张面容,心?绪起伏不定。
随春声语气严厉: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履行?职责,不要打扰本王女休息。”
侍卫仲夷语气恭敬:
“是,卑职告退。”
侍卫转身,正?准备离开,但他的目光在那个手握一把骨伞,正?将伞轻轻嗑在地面抖去多余水珠的婢女身上停留了片刻。
在他视线笼罩而来时,芊芊心?中便是一突,眼皮亦是一跳。
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愈发低下头,一缕湿润的乌发从鬓边滑落,没入衣领之中。
侍卫消失,四周恢复了寂静。
随春声走?到芊芊身边,蹲下身,轻声问道:
“王女,您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芊芊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但眼神中却透出?一丝痛苦和茫然。
“没什么,只是……他长得太?像一个人了。”
“像谁?”
芊芊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
“像……当年那个,被?我亲手射杀的侍卫。”
随春声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震惊和同情?,关于此事她也有所耳闻。
当年,王女最忠诚的侍卫金风,盗走?圣药,连夜叛逃,间接害得王女身中木僵之毒,死得并不冤枉。
却想不到,王女大梦苏醒,连大魏皇帝都能忘记,却还记得这个死在她箭下的少年的音容笑貌。
她握住芊芊的手,轻声说?道:
“王女,那不是您的错。您只是做了您该做的事。”
芊芊微微点头,但心?中却无?法平静,反复闪过当初那少年口吐鲜血、满脸悲伤死在雪地的那一幕。
她看着檐外,雨丝风片,缠绵不绝,仿佛在诉说?着未尽的往事。
随春声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王女,您觉得这个仲夷会不会就?是北凉的细作??”
芊芊沉思了一会儿,皱眉说?道:
“并不是全无?可能。想来,得找个时机试探一番。”
“只是……”
芊芊叹了一口气。只是如今的她,有些恐男。
这倒也不是她受了什么来自异性?的伤害,而是自打她从那场完全记不清内容的怪梦中苏醒之后,没逢出?门,必会遭到各色男子的围攻,他们有的装作?不经?意地与?她“偶遇”,有的则上前大胆示爱。
争着抢着,要当她的面首。
这其中貌美者有之,才高者有之,却也不乏奇葩。
上有打着赤膊大秀肌肉,甚至直接当着她的面表演爆衣的阳刚猛男;
下有面如傅粉腰如束素比她还要娇柔无?力的惨绿少年;
甚至还有那不及人高的、头发都没长齐的稚嫩小孩,一本正?经?地表示要做她的童养面首,以充她的后院。
芊芊绞尽脑汁回想过往人生履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她做的哪一件事,透露出?她喜好男色、心?系淫.乐的特点。
长长一梦醒来,整个世界就?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弄得她筋疲力尽,烦不胜烦。
甚至上了一道折子给阿母,委婉地表示,世上男子生猛,进一步她便想退十步;
如今的孩儿见着这些花样美男,不觉秀色可餐,只觉人模狗样,竟似是有那浓浓的心?理阴影一般。
要与?他们亲近,孩儿实在做不到啊。
或许阿母您宝刀未老,可与?巫族联姻,再诞南照未来……
不出?所料地被?阿母叫到跟前,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训斥了半夜。
不过,也让她有了意外之喜。
那就?是,南照向大魏朝贡的日子就?要来了,阿母命圣坛护法随春声率众前行?,这正?是她难得的机会。
为了躲避那群日夜守望、如狼似虎的熟男少男花美男,她连夜乔装打扮,混入了这一支朝贡队伍。
没曾想,入京第一天,她便见着了二?十多年人生之中闻所未闻的极为怪诞离奇的一幕……
第60章 060
060
她?记得入京那天, 亦是个潮湿阴郁的雨天。
明明是初春的第一场雨,却带着冬日?的余寒,淅淅沥沥地敲打着青石板路。
在茶楼的二楼, 芊芊倚窗而坐, 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茶,茶香氤氲, 耳边听着滴沥不绝的雨声,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种沉闷的灰色调中?。
就在这时, 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
芊芊微微侧头,透过茶楼的雕花窗棂向外望去。只?见街道的尽头,一支迎亲队伍缓缓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一顶鲜红的喜轿。
轿身装饰了金箔、玉石、玛瑙等物?, 雕刻着精美的凤凰, 赫然是一座凤辇。
轿辇周身蒙着的红绸被雨水洗过, 愈发红得鲜艳, 犹如一滴浓烈的鲜血, 突兀地滴落在被灰色雾气吞噬的画布上, 刺眼而醒目。
“谁家娶亲啊,这么大阵仗。”
这茶楼里坐的似乎多是那外地来客,对京中?风物?并不是十分了解, 讲话间还带着口音, 神色满是好奇。
店小二站在茶楼的柜台后,原本正?忙活着擦拭着桌上的茶具,脸上挂着那副习以为常的、略显疲惫的笑容。
然而, 当有人询问时,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发问者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割裂了茶楼里原本的喧嚣与嘈杂。
店小二的表情瞬间变得怪异无比,脸色先是涨红,随后又迅速褪去,露出?一片苍白?。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吞下了一只?活生生的苍蝇,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咕哝。
“还不是那、那位。”
从店小二的口中?众人得知,自从三年?前那场战事?结束,大魏天子就会在每年?今日?,娶一次妻。
据说他的妻子还是个南照人。
芊芊心中?暗奇。
虽说年?年?举办大婚,是有些劳民伤财,过于?折腾了……但?也不至于?到人人谈之色变的程度吧?
正?说着,仪仗队伍从楼下经过。
凤辇的帘幕微微被风掀开了一角,隐约可见里面的情形。
画面转瞬即逝,后方的人自是没有看清,着急地问趴在窗前的人。
“如何如何、新?娘子美吗?”
“不……”
“怎么,生得不美啊?失望,我以为皇帝老儿娶妻,都是非天仙不娶呢。”
“不是新?娘。”那人脸色铁青,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什?么意思?喜轿里不是新?娘,那还能是什?么?”
“怎的,看到了什?么?快说说。”
“牌位。”那人满脸惊悚,大叫道,“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而是一块牌位!”
不错。
芊芊坐在窗边最靠近仪仗队伍的地方,亦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凤辇中?,并没有坐着凤冠霞帔的新?嫁娘。
那锦缬软垫之上,白?烛森森,供奉着一块黑漆漆的牌位。
此刻,再无一人出?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芊芊再次将目光投向街道,那支迎亲队伍仍在缓缓前行?,此刻再看,却发现了更多的细节,心头也升起莫名的寒意。
抬轿的轿夫们,个个面无表情,胸前赫然别着一朵刺眼的白?花。
而在那身喜庆的红衫之下,竟是一袭素白?丧服,分明是在披麻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