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命妇愣住。
“她她她……她这是疯了不成?!”
有人拦着:“到底是宫妃,咱们莫要触了陛下的霉头。”
芊芊这才看向谢不归:“陛下忘了这长命锁,还是陛下当初赠予臣妾的,若说是不吉,岂不是平白污蔑了陛下的名声?”
什么,这锁竟是陛下送给她的?
方才嘴过戚妃的命妇,个个面如菜色。
“但若陛下认为此物是臣妾贴身之物,不适合送给小世子,臣妾斗胆,想用它从陛下这里换回一样东西。”
“陛下当初将此物赠予臣妾,臣妾也回以一样宝物相赠,乃是一座纯金的镂刻摆件。”
“又名,相思木。”
“臣妾当初有眼无珠,收下了陛下所赠长命锁,却舍弃了那纯金打造的宝贝,今日特以买卖文书,来赎回相思木,不为旁的,只为使臣妾殿中增色。”
场上诸人,一时寂静。
太荒唐……太荒唐了。
见过亲兄弟明算账的,却没见过妻子向夫君讨要一件宝物的。
何况是一对帝妃。
这倒像是……当众和离。
夫妻二人清算财务,互分家产那样。
当真要闹到如此难看吗?
那长命锁雕工精细,纯银所制,款式很不常见,只怕是价值不菲。
但戚妃拿出的买卖文书上,白纸黑字,纯金镂刻,还足重逾十斤……单论市价来看,这确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
然而,若是男女互赠的定情信物,何谈交易?自古以来,这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索要追回的道理。
何况天子富有四海,莫说是她的东西,她的人都是皇帝的。
戚妃这举动很不明智,莫不是被皇帝对郑娘子的恩宠给刺激到,一时冲动,想用此法吸引皇帝的注意?
还是果真如她所说,殿中凄凉,要点奇珍异宝充充场面……
若是后者,那这一宫主位,帝王姬妾,未免也太可怜了点。
芊芊说:“陛下富有四海,想必也不会在乎这小小的摆件,但却对臣妾意义非凡,还是希望陛下能够归还。”
这时,谢荣忽然颤声道:
“相思木……相思木?戚妃娘娘说的莫非是……我谢家的传家之宝?!”
那东西他是见过的,乃是一座极为精巧的镂刻,一株枫树与一株玉桂相互缠绕生长,枫树叶子是血玉珊瑚和金箔所制,玉桂则是以纯金和白玉雕刻。
树下金童玉女,绕树嬉戏。
若是翻转了来看,这相思木的底座下,有一个大篆所书的“谢”字。
正是皇兄早年自战场上缴获,据说是数千年前那对一统天下的帝后的陪葬品。
被宋朝皇帝大手一挥,赐给了谢家,彰显圣眷。要知道当年用它一个,便可换取北凉整整三十三座城池!真正的价值连城!甚至可以用此物,向帝王索要一个承诺……
天子的诺言,代表着什么?
只是这相思木,怎么就成戚妃的东西了?
还有那劳什子的买卖文书?
要知道那相思木,可是谢家军功与荣耀的象征,甚至可以说是凝缩了一整个王朝的辉煌!
难道皇兄曾经典当过此物,被戚妃无意间买下?
长命锁,又是怎么回事?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
谁又清楚其中的缘由?
这时戚妃身旁的绿衣宫女,屈膝跪下磕了个头,掷地有声说:
“相思木,是我们小主人用一年的寿命换来的!还请陛下念在小主人当初满心满眼都是您的情分上,应了小主人的心愿吧。”
一年……寿命?
谢不归拢起长眉,眸底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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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她脸上平静如镜面池水的神情,谢不归黑眸微睐。
他心中忽然一惊——
竟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看不透她眼中的神色,和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种有什么即将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愈感烦闷,袖口下的手指微微捏紧,脸色冷得能冰冻三尺。
第15章 断舍离(含入v公告)
015
翠羽看了一眼那精美绝伦的长命锁。
要说这长命锁和相思木的故事,却是发生在芊芊刚刚怀上身孕那段时间。
芊芊因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极难受孕,跟谢家郎君夫妻七年都没要上孩子,这一胎可谓是来之不易,格外珍惜。
郎中来了一波又一波,都劝她不要留了,若是执意生下,只怕会要了她的性命。
芊芊却怎么也不愿意,想尽办法也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容易靠着谢郎君搜罗来的珍贵的药材,将胎象稳住一些。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一日,邺城下了一场极大的雪,天地银装素裹,积雪几可没膝。
夜半时分,有人叩门。
翠羽哈欠连天地打开门,却见一个高大的身躯被小厮搀扶着,踉跄着走进,素日里干净清爽的白衣不知怎的换作了一身玄衣,浓如泼墨。
很快翠羽便知道了缘由,因男人那一袭玄衣的衣袖和衣摆,沾满了斑驳的殷红。
左胸处赫然可见一道贯穿的剑痕,血流如注,滴滴答答,染红了他身下的雪地。
没走几步,谢不归便挺剑半跪在地,背影挺拔如不屈的松柏,乌发披散下来,半遮那张沾血的脸,好似羊脂白玉生了朱砂痣。
他身上流出来的血融了雪水,小溪般蜿蜒过众人脚边,这样的狼狈凄惨,却不忘低声告诫她们:
“不要惊动夫人。”
那小厮说,追上来的杀手都被谢不归一人给杀光了,但他自己也遭受偷袭,便是那道从胸口贯穿了后背的致命伤。
当时金肩一脸凝重跟翠羽说,谢不归一个商人,怎会惹上这样可怕的仇家,下这样的狠手?
翠羽却只顾着担心芊芊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疑点。
明明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谢不归真正的身份就已初见端倪。
谢不归受伤的事,还是被芊芊知道了。
小主人乍一听闻噩耗,身子一晃,却没掉一滴眼泪,只默默陪在谢不归身边,像是当初他照顾她那般照顾着她的丈夫,不顾身怀有孕,每日点一盏孤灯,彻夜守候到天明。
翠羽金肩轮流上去劝,她却只是摇摇头,看着谢家郎君的眼神,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
翠羽和金肩都是小主人最亲近的侍女,哪里不知她对谢郎君的爱意,只怕谢郎君死了她也不能独活,便只在旁小心照顾着,不再苦劝。
可是谢郎君受的伤真的太严重、太严重了,连日高烧不退,不省人事,便是邺城最有名的医馆里的大夫,都叹气说可以准备后事了。
那一天,翠羽陪着小主人,又一次满怀失望地踏出医馆,没走几步,便遇见一个女冠正在摆摊。
摊位上,用红布盖着一样东西。
见到小主人,女冠像是算计好了似的一把将红布掀开,露出下边的东西。
赫然是一件精美的镂刻。
以珊瑚血玉和黄金,雕出南照的枫树,以白玉和金箔雕成邺城的玉桂,雕刻者极富巧思,令两株树木相互缠绕为相思连理,枝叶交覆、根系相缠。
树下金童玉女追逐嬉戏,惟妙惟肖,真真是妙趣横生。
“娘子。”
那女冠朗声叫住了魂不守舍,正要从摊位前走过的芊芊,笑道:
“贫道知晓娘子心中所忧,今特来襄助娘子。”
女冠头戴玉簪,身着青衣,面容清丽脱俗,自称是行走江湖的散人,不为名利所累,专研天地之理,通晓生死之秘。
她臂间挟一柄拂尘,指着相思木,微笑着说:
“此物可令娘子心想事成,代价是,娘子一年之寿。”
一年的寿命?
当时翠羽就觉得邪乎,不说这东西到底能不能使人心想事成,就按照这女冠的说法,倘若买相思木的人刚巧只剩了一年的寿命,岂不是到手即死?
小主人跟她想到一块去了,略带乌青的双眼看着女冠,淡淡发问:
“若有人身患绝症,只一年可活,许愿要长命百岁,这相思木却要拿走他仅剩一年的寿命,那这个人最终是死还是活呢?”
女冠噎住,旁边一个卖狗皮膏药的瞎眼道人说话了:
“观娘子天庭饱满,眉目清秀,命属凰格,乃是有福之人,将来必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的运道,这一百减去一不是还有九十九么?一年的寿命换这价值连城的相思木,岂不相当于白送?”
翠羽有理由怀疑他们两个串通好的,要用寿命来买的东西,实在是不吉利啊,何况小主人怀着身孕,都说女子生产时一脚踏进鬼门关,距离临盆之期只剩数月了,万一这玩意儿真有那么灵,弄回去出了事怎么办?
小主人也很理智:
“天底下哪有这种掉馅饼的事儿?口头付出虚无缥缈的一年寿命,就能得到真金白银,况且若真是好事怎么会轮到我呢?”
她举步要走。
身后那女冠又说:
“这可是观里开过光,神灵赐过福的宝贝,不仅能保佑娘子心想事成,还能保佑夫妻两个和和美美,如这相思连理一般生死与共、永不分离呢!”
生死与共,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