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他喉结滚了滚,开始说话,声音虽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很是坚定:
“我愿意成为你的?解药,芊芊。”
他低声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呼吸停住。
“好啊。”
芊芊说完便不管少年,去看金肩:
“翠羽呢。”
金肩也有些傻,好半晌才说:“翠羽刚刚在路上?遇到了她阿兄,让奴婢来跟王女说一声她很快就回来。”
是啊,翠羽阿兄曾在大觉寺出家为僧,只是,谢不归早已下达了那屠杀寺庙的?指令,难道还有僧人藏匿寺中不肯离去吗?
不禁想?到方才在河边见到的?和尚。
巫羡云亦是僵着没动。
是他的?幻听吗?她刚刚说什么……好?她这是……答应了吗?
“你方才说好,是要?与我成婚的?意思吗?”
金肩低着头,鼻头有些酸楚。
她从?未听过少祭司的?声音似这般小心翼翼,这般卑微可怜,仿佛不敢打破眼前的?美梦一般。
他是祝将军最得意的?弟子,是大权在握的?圣坛首领,更是南照唯一的?神职继承人,与王族共治国事的?存在。
自信张扬,狂放不羁的?少年,性?子更是与王女如出一辙的?明媚热烈。
两个人并肩走在太和城的?那几年,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人人都说他们佳偶天成、珠联璧合
谁知,会?出现后来那般的?变数。
巫羡云屏住呼吸,却听她若无其事道:“兄君不是说面具下的?脸只给新娘子看吗?”
她明媚一笑:“那成为兄君的?新娘子,不就能看到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你啊你……”
巫羡云倏地一叹。
“金肩,”他下达指令,“你先去换身?衣裳吧。”
待金肩领命退去,他忽然一撩衣摆,再度在她面前屈膝,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脚踝上?。
那里?被锋利的?水草和岩石割开了皮肤,细碎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
“疼吗?”
芊芊弯腰按在他的?手腕上?,是安抚而非制止,笑了:“这点疼算什么,我还受过更疼的?呢。”
巫羡云抿唇不说话了。
“是我没保护好你。”
女子纤细的?脚踝上?,有一枚淡红色的?蝴蝶印记,他指尖轻轻拂过,带着颤意。
他见过这双小巧雪白的?脚只戴一串铃铛雀跃地走过春溪桥下,红色胎记如蝴蝶一般追逐着她的?裙摆上?下纷飞,说不出的?灵动好看。
也见过这双脚踩着金缕玉鞋,高贵无双,步步生莲,走向高高的?祭台。
最后更见过那金黄赤红的?火焰自她惨白的?趾尖舔舐而上?。
“芊芊,还记得我为你表演的?那一出眩术么。”
“是为我表演的??”还以为是为了赚钱呢……
“嗯,从?始至终都是为你一人。”
破茧成蝶。
他声音很轻:“以后不论?发生什么、经历什么都不要?忘了……我为你奉上?的?这场演出。”
有那样?一个远道而来的?少年,在默默地给予你力量,守护在你身?侧。
巫羡云取出药瓶,为她脚踝细致地涂着膏药,他声音又低又哑:
“我有时觉得世界的?规则就是你脚边的?涟漪,而我是那随水逐流的?石头,不论?我怎样?努力,都追不上?你的?脚步。”
“这一次,芊芊……”他的?声音里?竟有一抹酸楚,“等一等我好吗?”
芊芊说:“兄君,你这一次不是在玩了吗?”
巫羡云捏住她脚踝的?指尖猛地一僵,抬头缓缓地对上?了她的?视线,蓝眼睛一眨:
“你觉得我在玩?”
芊芊感觉他好像要?碎了。
她心口一疼,一下子有点慌乱,解释道:
“我以为是以前我们玩过的?某个游戏……就是在规定时间内让我说出某个字、某句话就算是赢了。”
难道不、不是吗?不是她说出愿意嫁给他,他就赢下这场游戏了吗?
“兄君,我本来想?让你赢,让你开心一下的?,”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好像适得其反了。”
面具后,少年那双噙满泪的?蓝眸注视着她,宛若海水倒灌,无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这么难过的?眼神?
这不像他。
他最爱笑了,不是吗?
芊芊忍不住抚上?他的?眉眼,却只触到冰冷的?金属表面,羽毛凸起的?浮雕更是刺得指尖生疼,宛若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隔绝了他柔软的?内心。
他眼中的?泪水并没有落下,而是静静地停留在那双清澈的?蓝眸中,仿佛等待她这一个温柔的?触碰已久。
里?面蕴藏的?情感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在她的?抚摸下轻轻垂下了头。
芊芊喃喃:“为什么……兄君,我竟有些看不透你?”
“你们每一个人,都好像有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
谢不归是,金肩是,现在就连巫羡云,也是。
半晌,只听少年低柔的?声音传来:“或许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请相信——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背叛你。”
“我的?阿满。”
-
深夜,僧庐外,不远处的?树林中。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少年冷幽幽的?声音响起,宛若那鬼魅之语,他修长骨感的?手中把玩着一枚银铃,倏地掷出,精准无误地打在靠近之人的?膝盖上?。
金肩膝盖一痛,不禁跪下,咬牙道:
“少祭司。”
“奴婢只是不忍见少祭司这般自我折磨下去。”
她知道少祭司留了力道,否则以他的?本事那枚银铃早已穿过她的?胫骨而出,自己这条腿必然残废。
少祭司终究是不愿看到王女伤心的?。
即便被他这般惩罚,金肩依旧不认为自己撮合二人有何错误:
“王女身?中之毒,这世间除了大魏皇帝,确确实实只有少祭司一人可解了不是吗?”
巫羡云眸光一闪:“我并不想?她是因为这个,才答应……”
“少祭司,您为何不能自私一点?您明明爱慕王女多年,却眼睁睁看着她……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是您想?要?的?吗?”
巫羡云不再言语。
他背过身?,红衣在昏暗的?树林间如一团死赤,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那座祭台。
祭台上?蒙着红布,静静地伫立在一片被月光轻抚的?空地上?。
台上?摆放着几支蜡烛,火光在夜风中摇曳,散发出神秘而温暖的?光芒。
风吹起少年红色的?衣袖,他脸上?的?黄金面具在火光下闪烁着微光。
今夜,他将进行最后一次卜卦仪式,以求得天意的?指引。
巫羡云在祭台前跪下,双手合十?,低声念着古老的?祷词。
金肩只觉传进耳畔的?声音干净而有力,如同照在哀乐湖畔的?第一缕月色。
祷告完毕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对银铃铛,轻轻摇动,清脆的?银铃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仿佛是与天意的?对话。
接着,他拿起数截森森的?动物骨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将骨头轻轻投掷在祭台前的?平地上?。
骨头落地的?瞬间,巫羡云倏地睁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它们的?位置和排列。
看罢,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少祭司。卦象……还是没有改变吗?”
金肩盯着地面,忍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少祭司在王女十?六岁生辰那一年,便违反过圣坛的?规定,为王女卜过一次命数。
那一次,卦象显示,王女的?命运,与南照国运紧密相连,却又呈现出一种?悲剧性?的?对立。
如果王女的?命运走向死路,则国家将得以保全。
反之,若南照灭亡,王女却能奇迹般地存活下来。
而这存活,也仅仅只是肉.身?的?存活,对于王女而言,若是国破家亡,跟死去也没有什么差别。
少祭司亦是不信。
连卜三卦,却,卦卦不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