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妤熹
谢嗣音重新把册子翻回到第一页——那个被撕掉的页面。
按照仡濮臣的说法,同?心蛊既然为苗疆最强之蛊虫,那么不可能不会被记载。
这个人故意?将东西送到她面前,却又把她最需要的那一张给撕了下来......
“呵。”谢嗣音忍不住轻笑?一声,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花苓却被谢嗣音这一声冷笑?,笑?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扭头看?了看?青无,青无低垂着头似乎也在想着什么。
一行人径自回了府,谢嗣音下了马车却没回院子,而?是直接转到了府里闫大夫的药房。
闫大夫曾是军中大夫,跟着宣王南征北战十数年?,这两年?才在府里安顿下来。说是药房,其实是个院子,里面种满了各种草药,药香四溢、绿意?盎然,制药、储药、住所等一应俱全。
可谢嗣音似乎来得不巧,院里只有两个药童正在捣药,而?闫大夫......去了宣王妃的葳蕤轩。
谢嗣音一愣:“母妃身体不适吗?”
两个药童对视一眼,不敢吭声。
谢嗣音抿着唇,冷声道:“说话!”
二人连忙跪下,颤声道:“不敢隐瞒郡主,王妃喝了几天安神助眠的药,别?的并无不适。”
谢嗣音没有再等身后青无推动轮椅,自己直接转着就走。
青无急忙跟上?去,劝慰道:“郡主别?太担心,王妃应当是这两日操劳过度,累着了。”
谢嗣音没有说话,温凉如玉的脸色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出?几分冰冷的雪白。直到了宣王妃的院子,她才松下口气。
宣王妃正在廊下映着灯光剪弄花草,秦嬷嬷安静地立在一旁。而?闫大夫并没有在这里。
谢嗣音掩下心头疑惑,推着轮椅上?前道:“母亲侍弄的这花草越来越好看?了。”
宣王妃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继续埋头处理手里的事情。
谢嗣音觑着眼瞧了下宣王妃的神色,笑?道:“母亲这两天身子可好?”
宣王妃也不说话,将手中的花剪递给秦嬷嬷,转身就朝里屋去了。
谢嗣音抿了抿唇,跟了进?去。
人刚一进?去,身后秦嬷嬷就将房门?关上?了。吱哟一声,谢嗣音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宣王妃正襟危坐的坐在榻上?,手上?捻了个佛珠,眉色平静的望着她。
谢嗣音顿了一下,乖乖巧巧地坐在对面。
“去看?过澄朝了?”
“看?过了。”
佛珠撞击的清脆声响在房中接连响起,宣王妃继续道:“他怎么样?”
谢嗣音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咬了咬唇:“好多了。”
宣王妃听着这含含糊糊的声音,抬头认真打量了她半响,着重在她面上?、唇上?反复流连了两圈,终于笑?了:“那你是怎么想的?可还要退婚?”
谢嗣音抿了抿唇,推动着轮椅向前,一直到榻前,揪着母亲的衣摆小?心翼翼道:“其实女儿没有真的想过退婚。只是当时情景不堪,又被澄朝瞧见了,担心他会......”
宣王妃“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佛珠重重拍在桌子上?,又气又叹:“昭昭啊昭昭,你说你,聪明的时候让人生气,就算了;糊涂的时候,简直更让人生气!”
谢嗣音:......
宣王妃继续道:“什么情景不堪,便是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也赖不到你的身上?!更不是你的错了!”
“担心澄朝?担心他做什么?担心他会瞧不起你,还是担心他会嫌弃于你?”
“人家澄朝什么都没说呢,你自己倒把戏给唱上?了!”
谢嗣音:“母妃,我......”
宣王妃素手一拍桌面,冷着脸哼道:“闭嘴,不许说话,我还没说完呢!”
谢嗣音:......好,您说。
“昭昭,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女儿,是大雍宣王的女儿。我们这样的人家固然承受了荣华,但是也会有平凡人家想象不到的苦难和?劫难。纵然母亲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但是母亲也必须教会你——倘若有朝一日落于困苦之中,也要保持的心境。”
“不畏、不惧,不执、不计。”
屋内点了昏黄的烛火,映着宣王妃温柔款款的面庞,生出?一片人间温情。
谢嗣音喉咙微微有些干涩,点点头道:“母妃,我知道了。”
宣王妃叹了口气道:“昭昭,有时候母亲会想将你教得如此聪慧敏锐,究竟是好还是坏?你的聪慧、敏锐总会让你第一时间察觉异样。可也是因为这些,使得你总是会思虑过多,很?难放下。”
“昭昭,你可以再放肆一些的!凡事都还有母亲和?你父王在呢。”
“所以,切不可生了那样子的怯懦心思。更何况,我朝对于女子还算开放,前朝那些个禁锢女子的陋习,都被先?帝爷一并废去了。你考虑那许多做什么?女人的婚姻,从不需要贞洁来维系,更没有什么失了身就嫁不出?去的道理。”
“可懂?”
谢嗣音咬着唇点头:“女儿知道了。”
宣王妃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笑?叹道:“还是个小?丫头呢!”
谢嗣音哼了一声,将头搁到她的膝上?,撒娇道:“哪里小?了,女儿如今比母亲都要高了呢!”
宣王妃扑哧笑?出?声来:“再比我高,也是母亲的小?棉袄。”
正说着,门?外传来秦嬷嬷的声音:“闫大夫,你怎么来了?”
“晚上?的药熬好了,我过来给郡主送药。”
秦嬷嬷笑?道:“你着药童送就好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闫大夫的声音透过门?窗,进?入屋内:“刚刚回去听到童子说,郡主找我,我便顺路过来一趟。”
秦嬷嬷似乎顿了一下,笑?着道,“那您稍等,我去瞧瞧。”
说着,就见秦嬷嬷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显然是刚一熬好,就盖着盖子送了过来。
谢嗣音皱了皱眉道:“我觉得这两日好多了,应该不用再喝了吧?”
宣王妃淡淡的瞧了她一眼,不怒自威。
谢嗣音叹了口气,秉着呼吸将药一口灌了下去。
刚一喝完,秦嬷嬷就捧着一盘蜜饯过来,谢嗣音皱着眉头捻了三两颗入口。等口中的苦味散去,朝推着轮椅朝门?外的闫大夫道:“闫大夫,这是用的什么方子,苦得也算是惊为天人了。”
闫大夫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青衣,面容清瘦,颌下留着一攥整齐的山羊胡,一派文?士风范:“郡主说笑?了,良药苦口,这样您好的也快一些。”
谢嗣音叹道:“我除了脚上?那一处伤口,哪里还有病?”
闫大夫笑?而?不语,问?道:“郡主找我莫不是为了改一改药方吧?”
谢嗣音一滞,顶着身后自家母亲火辣辣的视线,干笑?道:“怎么会?我是想问?问?闫大夫,母妃的身子最近怎么样?”
宣王妃淡淡道:“你若给我安分一些,自然什么事也不会有。”
闫大夫捋了捋胡须,笑?道:“王妃确实没有事情,就是近来受惊过度引起的睡眠不好,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宣王妃手指瞧了瞧案面,不咸不淡道:“听见了没?”
谢嗣音眨了眨眼,垂头道:“听见了。”
闫大夫说完就笑?着告辞了,谢嗣音则被宣王妃留下,同?刚回来的宣王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一顿饭下来,谢嗣音吃得可以说是食不知味。听完父母的训斥,紧跟着听父母旁若无人的恩爱。吃到一半,她就放下筷子,唤着青无、花苓回院子。
一行数人走到湖心亭分岔路口的时候,谢嗣音抿了抿唇,将花苓唤到身前低低嘱咐了两句,然后看?着她离开,才出?声道:“难得今晚月色不错,且在湖心亭歇一歇再回去。”
到了湖心亭,谢嗣音将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独独留下青无。
没一会儿的功夫,花苓就回来了,身边跟着的正是不久前才离去的闫大夫。
闫大夫瞧着谢嗣音一愣:“郡主没事?”
谢嗣音笑?了笑?,将两个人挥下去:“自然没事,闫大夫请坐。”
闫大夫抿了抿唇,沉默着坐下了。
谢嗣音笑?得漫不经心,双眸却亮得惊人:“闫大夫似乎知道我喊你是为了什么?”
闫大夫摇摇头:“不知。”
谢嗣音笑?了,直接跟他开门?见山:“敢问?闫大夫,我这两天喝的药可是克制我体内蛊虫的?”
闫大夫似是一愣,不知是惊讶她说的,还是不明白她说的:“郡主?”
谢嗣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低垂的睫毛卷翘如鸦羽,笑?得温柔似水:“闫大夫不必瞒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清楚。除了这个,再没有别?的需要如此喝药了。”
“更何况,今日我在藏书?楼也查到了一些东西。”
这一回,闫大夫眼里的震惊就不是假的了。而?且,是十分明白的意?思——怎么可能会查到??!
谢嗣音掩下眼中的深沉,继续笑?着道:“我来找闫大夫,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
“苗疆的同?心蛊,是否真的能解开?”
闫大夫沉默了良久,叹息一声:“实话告诉郡主,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闫某定当竭尽全力。”
谢嗣音点点头,微蹙着眉心看?向闫大夫:“难为闫大夫了。不知闫大夫用的是哪一种解毒之法?”
闫大夫眼中立马升起了警惕之心,反问?道:“郡主知道几种?”
谢嗣音摇摇头:“我并不知解毒之法,只是看?到书?中记载说同?心蛊的阴阳两蛊相生相克......”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一脸迟疑的望向闫大夫:“可他......若死了,我怎么会一点儿事情都没有呢?”
闫大夫立马站起身,激动道:“怎么会没有事?!郡主昏迷了三天,差一点儿就没了命。”
谢嗣音幽幽一叹,声音飘忽,可下一句的追问?差点儿没把闫大夫的魂给问?没了。
“可我都能查到的事情,父王又怎么会查不到呢?他怎么会冒着失去我的风险,杀了他呢?”
闫大夫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的看?向谢嗣音:“郡主在怀疑什么?”
谢嗣音摆摆手,笑?道:“我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今天看?到了本册子,免不了心下好奇问?一问?。”
二人相视半响,闫大夫重新坐下,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郡主怀疑那个人没有死。”
谢嗣音藏在衣袖间的手指微蜷,没有出?声。
闫大夫目光慢慢转向湖面,面上?神情似乎有些不忍:“郡主,他死了的,是被新一代同?心蛊的阳蛊给吞了。”
“郡主如今不受影响,也是因为您所系着的阳蛊转到了新的阳蛊之上?。”
“您如今喝下的药,便是扎取了那阳蛊的精血。郡主应该是喝出?了汤药之中的血腥味才会有所怀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