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妤熹
陆澄朝一拧眉头?,竖剑一斩,剑锋扫过,顿时将那不知名的?蛊虫斩于剑下。
不过停顿了一个瞬间,谢嗣音重新被仡濮臣揽入怀里?,纵身一跃,朝前掠去,立于高?墙之上?与那二人?成犄角之势。
陆澄朝冷冷的?看着?仡濮臣,将手?中长剑握得更紧。
寨柳乃没想到仡濮臣身陷泥淖,还敢打出如此凶招,甚至......就连自己都差点儿被他重伤。一念至此,握着?紫玉箫的?手?越发紧了紧,冷然出声:“陆世子,若今日不能擒住他。只怕,后面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陆澄朝难道不知吗?一张玉面生寒,向来温和的?凤眸更是早已卷起了深渊暗流。
可这个人?手?中层出不穷的?蛊虫,委实生厌。弄出这么一些金蛊人?,结果还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就被一条红尾蛇给破了去。
一侧风声袭来,陆澄朝侧身捏住那物。
是一颗珠子。
不过指头?大小,却是遍体通透,珠内似是盘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蛊虫。
寨柳乃出声道:“此乃我苗疆至宝,避蛊珠。陆世子戴在身上?,所有蛊虫都伤你不得。”
仡濮臣唇白如纸,瞧着?寨柳乃冷声道:“苗疆圣物,你也?敢借给外人?。不怕陆世子借之不还了?”
寨柳乃笑了笑:“陆世子是何等人?物,怎会贪恋我这小小苗疆之物?”
仡濮臣嗤笑一声,没什么话也?没说,招手?将红尾蛇唤了回来。
红尾蛇已经许久不同仡濮臣亲近了,如今吃了数十只金蚕幼虫,吃得红光锃亮,登时缠在他的?手?腕上?同他亲昵地蹭了蹭。
仡濮臣垂眸瞧了瞧它,眸色温和,不过侧头?看向院外围着?的?数千官兵,一双桃花眼慢慢沉了下去。
若是他全盛时期,从这数千人?之中破出,倒也?不算难事。只是,如今他到底受了伤,再加上?这接连几场战斗,内力已然不济。
如今,陆澄朝得了避蛊珠,怕是更难对付。
二人?目光不约而同地对上?,寒光毕现,杀机再起。
陆澄朝剑尖一晃,白茫茫剑气如同冬日里?刺骨而锋利的?寒流,直逼男人?咽喉。
仡濮臣如今没了兵器,身影如鬼魅般一滑,退到院外,避其锋芒。
活的?人?,总比那些金蛊人?好对付。
可还不等落定,院外箭雨簌簌地朝着?男人?射去,似是毫不担心他怀里?的?谢嗣音。
仡濮臣眸色一冷,扔了一把子蛊虫,护着?人?朝东南方向退去。可数千人?围得层层叠叠,前后左右箭矢如雨,边射边退,招招朝着?二人?要害射去。
仡濮臣面沉如水,身体几乎在箭雨中滑出了残影。
陆澄朝甫一追出来,就瞧见了满天箭雨,登时怒道:“是谁让放的?箭?”
没有人?回答。
领头?的?人?声音冷硬道:“陛下谕令,若是陆世子同酋长失了手?,那就由?属下做最后的?保障。”
陆澄朝脸色铁青,冷声道:“陈都尉,云安郡主什么身份你应该知道!倘若她?受了丝毫伤害,你可能承担得起后果?”
陈都尉面色不变,望着?已经陷入混战的?仡濮臣道:“陛下说了,为?免日后酿成大祸,云安郡主即使有什么不测,那也?是为?国捐躯。”
陛下对谢嗣音的?宠爱,举国皆知。更何况,还有宣王和太后在,陛下他怎么可能会下如此谕令?
陆澄朝越想越不对劲,瞧了眼已经中了两箭的?仡濮臣,冷声道:“陈挺,你可知假传谕令的?后果?”
陈都尉拱手?向天,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倘若假传陛下旨意?,那我陈氏一族满门不得而终。”
墙头?之上?的?寨柳乃双手?一拍,大笑道:“如此,那不容易了许多。仡濮臣同那云安郡主还连着?同心蛊,杀这个云安郡主,岂不比仡濮臣更容易一些。”
陆澄朝猛地抬头?看他,冷飕飕的?目光扫过去:“闭嘴!”
说着?,长剑直指陈都尉脖颈:“让所有人?停止射箭,倘若昭昭有半分受伤,我先杀了你!”
陈都尉眼一闭,脖子一挺,冷硬道:“陆世子,恕难从命。”
二人?僵持不下之际,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传了过来:“仡濮臣!”
是谢嗣音。
她?已然醒了过来,一脸怔然地看着?男人?当?胸那一箭。仡濮臣闷哼一声,右手?拂过腰间蹀躞带,将所有蛊虫都扔了出去。
霎时间,红的?、黄的?、绿的?、黑的?,乱成一团。
而仡濮臣深吸一口气,箭尖牵动?伤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有摔倒在地。谢嗣音慌忙扶住他,颤声道:“仡濮臣,你......你还好吗?”
仡濮臣点了点头?,面白如纸,似是已经无力开口,足下连点,终于借着?一团混乱出了包围圈。
可是,身形不稳,明显已然重伤,撑不了多久。
寨柳乃见此面色大喜,手?中紫金箫一转,朝着?陆澄朝道:“陆世子,如此大好时机,可不要错过了啊。”说着?,箫声一起,当?先追了上?去。
剩下的?金蛊人?长啸一声,跟着?寨柳乃一同追了上?去。
第74章 不悔
仡濮臣没有带着谢嗣音往大道?走, 而?后?顺着松林小道一路上了山。雨后?青山蓊郁氤氲,树密湿浓,满地的断柯折枝几乎遮掩了男人滴下的鲜血, 可浓郁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鲜血仍旧大汩大汩地从伤口处流出, 谢嗣音想?碰又不敢碰,眼中尽是?她不自知的恐慌:“仡濮臣,你......你快停下来!你处理一下伤口。”
仡濮臣没有说话, 脚下不停, 面白如纸, 一双手紧紧抓着人朝着山顶掠去。
谢嗣音不懂他为什么要一直朝着山顶走去, 这?样走到最后?, 等人追上来......怕是?就只剩下死路一条。女人忍不住红了眼眶,骂道?:“仡濮臣,你想?死吗?”
仡濮臣顿了一下, 慢慢停下脚步。他?低头?瞧着她,缓缓道?:“你......想?我......死吗?”
男人气息已然不稳,一句话缓了三次。
谢嗣音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撇开脸道?:“同心蛊还没解,你死了,我也?会死。我......我自然不想?你死。”
仡濮臣轻笑了一声, 拇指抹过她眼角的泪水,嘴唇微动, 嗫嚅道?:“够了。”
“娇娇......已......已经够了。”
谢嗣音刚刚忍回去?的眼泪, 一下子又止不住了, 仰着头?边哭边骂道?:“仡濮臣, 你毁了我的亲事,毁了我的人生!你想?就这?么一死了之了?我告诉你, 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女人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冽:“仡濮臣,你听着!你若是?......你若是?死了......”
话没说完,谢嗣音顿住了。他?若真的死了,她一点儿办法儿也?没有,也?根本没有什么能威胁他?的。
谢嗣音哭喊出声:“我便是?追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
仡濮臣低低笑了,笑声喑哑好听还带着几分好奇:“你要......如何......不放过我?”
谢嗣音通红着眼,恨声骂他?:“抽筋剥皮,让你死也?死不得安生。”
仡濮臣摇着头?咳了两?声,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你也?......算泄愤了。”
谢嗣音再听不下去?了,哭着朝他?怒吼道?:“仡濮臣,你够了!你不是?很厉害吗?抢我的婚,给我下蛊,逼我......逼我爱你!如今......这?样就不行了吗?”
仡濮臣眸光微黯,垂着眸看她:“娇娇......你应是?......恨透了我吧?”
谢嗣音狠狠地瞪着他?,骂道?:“我当?然恨你,雷公山上跋扈恶劣、故意作?弄我,下山之后?还来扰我安宁,毁我婚事。如今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我的恨又该去?找谁?!”
仡濮臣静静听着,等她发泄完之后?,才上下滚了滚喉咙,艰涩开口:“娇娇......你有......爱过......我吗?”
男人攥着她腰肢的手指微微收紧,一双桃花眼氤氲湿潮地紧紧盯着她,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希望。
谢嗣音心口一窒,慢慢撇开头?去?,没有回答。
仡濮臣收回视线,目光尽可能的淡然,轻笑一声:“可娇娇......我不后?悔。”
“再重来一次,我仍旧不会后?悔。”
谢嗣音眼泪又流了下来,咬着牙骂道?:“混蛋!”
仡濮臣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
谢嗣音看着他?唇角溢出的鲜血,心头?一颤,忍不住道?:“仡濮臣你......你拔了箭吧。你武功那样高,处理这?点儿伤口应该不在话下。”
箭矢已入了心脉,没用了。仡濮臣没有回答她,轻轻擦了擦鲜血,重新揽着她往山上走:“娇娇......陪我......走......最后?一程吧。”
谢嗣音心头?酸得厉害,唇角颤了又颤,低声道?:“仡濮臣,你跟我下山吧。找个大夫,我......我会保住你的性命。”
仡濮臣摇了摇头?,目光望着苍苍莽莽的山林深处,气息短促,声音低沉:“娇娇,京城......可能出乱子了。”
“你父王......不仅是?永昌帝的......亲弟弟,更是?大雍朝......的战神。你作?为......他?的......独女,永昌帝不可能......下令伤你。这?次官兵......”
谢嗣音拦住他?,声音哽咽道?:“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仡濮臣目光对上她的清亮眸子,释然一笑:“也?是?。你应当?......比我......对时局更敏锐。”
谢嗣音喉咙酸涩得厉害,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仡濮臣也?没有再说话,带着人一直到了山顶,再无路可走,才踉跄着停下脚步。悬崖边上长着一棵泡桐花树,满树白花经了山中风雨之后?,飘零着落了一地,冷清又寂寥。
男人目光安静的环绕了一圈,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个地方......我很喜欢。”说着,转头?看向谢嗣音,唇角泛起笑意:“不过......我更喜欢之前......那座山。”
谢嗣音眼中涨满了泪水,望着他?的伤口颤声道?:“仡濮臣,我给你把箭拔出来,你止止血吧?”
女人的目光里甚至带了一丝哀求的味道?。
“她希望我活着。”
仡濮臣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心头?的满足几乎要溢出来了。
他?摇了摇头?,拇指轻轻抹过她脸颊泪珠,低声问她:“娇娇,你是?不想?......让我死?还是?,害怕我死?”
这?话问得奇怪,可谢嗣音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一双清泠泠的眸子几乎不敢再直视他?。
仡濮臣不在意的笑了笑,低头?吻了上去?。
男人动作?慢极了,手指也?没有一点儿禁锢的意思,就那么望着谢嗣音,目光缱绻至极,似乎盛尽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与温柔。
谢嗣音就这?么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近。
唇齿相触,冰凉的触感比血腥味道?更快地侵入她的感知。
男人的体温已经凉得如冬日?冰凌,这?是?失血严重过多的征兆。
谢嗣音眼眶里的泪水滚滚落下,张口就想?说话。仡濮臣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舌尖慢慢探了进去?,勾着人轻轻啜吻。苦涩发咸的泪水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在二人口腔中反复晕染。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轻缓却又沉重的吻。
过去?,男人再是?温柔,也?总带了三分的强硬与不可抗拒。
如今,却是?轻缓地如同风拂过树叶,露水从叶面滴落一般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