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妤熹
“心脉还未修复好,就一路朝着京城赶。如今外头瞧着还好,可里?头......”浮云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摇了?摇头,叹道,“全凭着一股气撑着了?。”
谢嗣音大脑嗡的一声,眼前一片空白,嘴唇翕张:“什么?”
仡濮臣瞧见她这个模样,一下?子就后悔了?,出声道:“娇娇别听牛鼻子老道乱说,我没?事。”
可谢嗣音如何肯信,男人脸色白得吓人,刚刚更是吐了?好几口鲜血,再加上他?前面同她说的话,心头已经信了?九成。
她眼里?登时涌出泪花,又?强忍着吸了?回去,看也?不看仡濮臣,只侧身朝着浮云子郑重行了?一礼道:“道长?,可还能救?”
仡濮臣抿了?抿唇,目光也?跟着滑了?过去,眼神里?含了?几分警告。
浮云子:.......
好小子!自己将云安郡主惹出来,让他?来收这个尾。
刚刚这个小子还同他?传音,让他?把情况说重一些。不然,就直接撂摊子散伙。为了?大雍龙运,他?才?稍微扯了?个不算谎的谎。这可倒好——云安郡主瞧着冷酷无?情的,怎么说哭就哭呢?
浮云子拂尘一摆,抿了?抿唇道:“郡主,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将陛下?救出来吧。等陛下?救出来之后,贫道也?好带着大祭司回山,寻找解救的办法!”
“对对对!”谢嗣音一擦眼泪,连忙扭头冲着宣王道:“父王,我们快进?宫!”
宣王心头顿时复杂起来了?,他?看着谢嗣音叹了?口气:“走吧!”
话音落下?,他?也?不再强拉着谢嗣音往前走了?,着人过来给她包扎了?脖颈的伤口,当先带人进?了?宫。
陆澄朝始终立在远处瞧着,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如同与那一处热闹隔了?整个世界。等到宣王进?宫,他?才?似是醒过神来一般,低垂下?头自嘲的笑了?一声。
听雨有些心头难受的看着自家主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结果自家主子已经动身走了?过去。
“昭昭。”陆澄朝慢慢走到谢嗣音身侧,目光落到医师包扎的伤口位置上,面色微黯,声音沙哑,“昭昭,抱歉。”
“澄朝,这件事不怪你?。我同华阳之间结怨已久,并?非......”谢嗣音话还没?说完,仡濮臣就目光幽幽的望着他?,轻飘飘道,“娇娇,此?话差矣。若非陆世子的烂桃花,娇娇你?又?怎会受伤?”
男人说着,嗤笑一声:“我们如今看见的,也?只这一朵。看不见的,不知还有多少朵呢!”
“本座就不一样了?。本座从来不沾染桃花,若是有了?,本座也?会自行掐断。根本不会,跑到娇娇面前碍眼。”
谢嗣音:......
陆澄朝面色不恼不怒,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比不上大祭司手段高明,能将人蒙骗得天衣无?缝。”
仡濮臣顿时哑火了?,满是心虚的看向谢嗣音,就像做错了?事的大狼狗。
谢嗣音心下?哭笑不得,面上却板出寒霜:“行了?,先进?宫吧。”
陆澄朝扯了?扯唇角,睇了?谢嗣音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谢嗣音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头一怔,视线下?意识追了?过去。
男人身形消瘦了?不少,背影料峭而孤绝,如同寒冬之际凛冽的枯枝松柏,即便在七月盛夏也?消融不了?半点冰冷。
谢嗣音呆了?半响,她似乎从来没?有望见过陆澄朝的背影。
过去,好像从来都是他?看着她离开。
这是第一次,他?当先转身离去。
不,还有一次。
大慈恩寺遭遇刺杀之后,他?将她藏到密林之间,也?是当先转身离开。
那个时候,她哭得泪眼朦胧,几乎看不清他?的背影。
也?忘了?,他?的背影是不是如今天这样......孤峭而哀伤?
好像不是的。
他?离开的脚步很稳,也?很坚定。他?对她承诺,会活着回来。
声音温柔、坚定,如同世间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
后来,月光重新回来了?。
她却狠狠捅了?他?一刀。
就是这一刀,让她再理不清自己对陆澄朝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愧疚了?。
愧疚太沉重了?。
而喜欢又?那样轻浅,稍微沾上了?一点儿,她就忍不住想逃避。
她喜欢过他?的,她从来不否认这一点。倘若一个人连过去喜欢一个人都不敢承认,那还能承认些什么呢?
可那份喜欢在时间和世事变迁中,变得浅淡而单薄,就像入了?秋的海棠花,经不起一点儿风吹雨打。
倘若,没?有仡濮臣。他?们应该会是汴京城里?,令人艳羡的一对。
他?或许会永远温柔的顺着她,坦诚的爱着她。
一直到白发苍苍,生命结束。
可生命从来没?有如果。
她喜欢过他?,却再也?负担不起那份喜欢了?。
就像姮娥说的:世子待她之心依旧,她若愿意,重修旧好未尝不可。
但是,终究回不去了?。
她不再是那个单单惊艳于陆澄朝容色的云安郡主了?,她......她终究对仡濮臣动了?心。
早在雷公山之上。
思及此?,谢嗣音忍不住心头纳罕。就算她当时失了?忆,可怎么会连同对他?的情感?也?一起给忘记了?呢?
“看够了?吗?郡主若是舍不得陆世子,现在就追过去吧。”仡濮臣薄唇微掀,声音里?带了?一丝讥诮味道,“瞧瞧郡主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只怕恨不得一颗心掰成两瓣,左边支应我,右边贴到陆世子身上。”
谢嗣音:......
瞧瞧这个混蛋的这张嘴,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半颗规规矩矩的象牙来!她当时没?有杀他?,着实?是太过心善了?些。
谢嗣音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仡濮臣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慌张:“娇娇。”
谢嗣音扯了?扯手腕,冷哼一声道:“松手!”
仡濮臣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不松。”
谢嗣音都要被这个男人气笑了?,扭过头用话刺他?:“你?不是让我去追陆世子吗?我如今去找澄朝了?,你?还不放手,想做什么?”
仡濮臣气得咬牙:“谁说我让你?去追他??我脑子进?水了?吗,我让你?去追他??”
谢嗣音冷笑一声:“你?的脑子什么时候没?有进?过水?”
仡濮臣气得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掩唇重重咳了?起来。
他?一咳嗽,谢嗣音立马就消气了?,慌里?慌张的上前一步拉住他?:“你?怎么样?”
仡濮臣慢慢停了?咳,一双桃花眼黑幽幽的望着她:“不许去找他?。”
谢嗣音有些无?奈解释:“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找他?了??明明是你?让我去......”
“我说的也?不行!”仡濮臣硬声打断道。
“好好好!你?说也?不行。”
小道童在一旁看得越发目瞪口呆,说不出来话。
浮云子将手中拂尘一摆,轻咳一声道:“贫道有心想走,但又?怕承平王的人再过来。可若是不走,在这里?......”
“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最后一句,说得艰难艰涩,看起来确实?看不下?去了?。
话音落下?,小道童回过神来,跟着接道:“师傅!我也?看不下?去了?。”
前面不觉得怎么样,如今再一回想,只觉得两个人同小孩吵架一般。谢嗣音忍不住耳朵微红,赧然道:“我先走了?。”
仡濮臣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声音虚弱的靠在她的肩头:“别走,我不行了?。”
谢嗣音咬了?咬唇,下?手狠狠拧了?拧他?的手背:“刚刚不是还行得很吗,如今说不行就不行了??”
仡濮臣埋在她肩头蹭了?蹭,委屈巴巴道:“娇娇若是想着离开我,就不行了?。”
谢嗣音再听不下?去了?,偏头冲浮云子扯了?扯微笑,当作没?听到这只大尾巴狼说了?什么。
皇宫之内,已经乱成一团。
内侍、宫女?四处乱蹿,羽林卫也?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一路走到大政殿之前,才?看到承平王的身影。
殿门大开,只有承平王一个人端坐在龙椅之上。里?面不仅不见寨柳乃,就连永昌帝也?看不到踪影。
宣王心下?立时警惕起来,隔着门槛位置出声道:“谢承廿,你?好大的胆子!”
承平王手指点在龙椅之上,轻笑一声:“本王胆小了?一辈子,如今大胆一些又?如何呢?”
“倒是你?,王兄——”
“如今怎么这般胆小了??连进?这道门都不敢了?吗?”
宣王不受他?的激将,仍旧在殿门口道:“皇兄在哪里??谢承廿,你?这个时候将皇兄放了?,本王可以替你?求情,饶过你?的性?命。”
承平王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谢巽年,你?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话,你?以为本王会相信?”
宣王咬了?咬牙,胸口上下?起伏不定:“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承平王目光有些悠远,声音也?变得些许黯淡:“母妃出身不高,也?不得恩宠。连带着本王,也?不得先帝关注。”
“先帝十六子,似乎唯有本王不得他?的关注!”
“她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忍着,忍下?去。总有一天,就不需要再忍了?。”
“于是,我就这么忍了?一年、两年......忍过了?先帝十子夺嫡的斗争,忍过了?谢祈年上位。”
“本王忍了?太多年了?,终于意识到母妃说的——根本不对!”
“忍,是最没?有用的!忍也?从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就像母妃忍到死,也?只是个嫔位,也?还是在皇宫的犄角旮旯里?,无?人在意。”
“本王不想像她一样,到死了?,也?只是个普通的宗室王爷。”
“本王既然出生在了?皇家,又?距离这个天下?至尊的座位一步之遥......”承平王双手细细的摩挲着龙椅的两侧扶手,就像摩挲着心头的恋人一般,轻喃道,“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