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电姬
想到玉慧,张皇后赶紧和老嬷嬷对了个眼神,老嬷嬷摇头,张皇后稍稍放心,这回玉慧郡主居然学乖了,没卷进去就好。
既是何家闯祸,张皇后心中吃了定心丸,她重拾起笑容,对秦老夫人说:“老太君,姑娘间难免有口舌之争,说错话的要罚,做错事的也要罚,但是这和豫王府的婚事……”
秦老夫人垂眸,肃穆着脸:“娘娘恕罪,盖因我家二姑娘当年是被拐走,流言一出,恐有碍于皇家脸面。”
原来整这出,张皇后又说:“流言只是流言,本宫今日把话放出去,自不会有人再乱嚼舌。”
秦老夫人却说:“若就这回也罢,只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张皇后梗住,无言以对。
第一回牵扯到薛平安的事,就是玉慧起的头,第二回也是板上钉钉的玉慧,第三回,才轮到何家。
想来,何家也是觉着既有东宫在前,他们想谋前路,便不怕得罪薛家。
张皇后顿觉心口一窒,又有点愤怒,这何家算什么东西,还敢拿东宫投石问路!
而秦老夫人,这回竟是明晃晃回护孙女。
当然,她又不得不打量一番秦老夫人。
老太君真的老了,满头花白的头发,三品诰命冠服包裹着老人干瘦的身躯,好似一个风吹,就能倒了。
她依然沉肃凌厉,却比十几年前初见时候弱了。
当年,张皇后只是从地方上来到京城的一介妇人,一跃成为太子妃,讲话尚有口音,不识京中风尚,其余贵妇们看她,总似笑非笑,令她不适。
直到薛家冯夫人带她融入这个圈子。
但她很快知道,冯夫人的行径,是经秦老夫人指点,有秦老夫人放话,旁的贵妇们便也明白道理,再不装腔作势。
所以,比起冯夫人,张皇后更感激秦老夫人,初见的时候,更为她身上那股风霜刀剑造就的冷肃折服。
再听说老太君的事迹,竟能将一个大厦将倾的世家,重新经营起来,张皇后对她更是钦佩。
应当说,盛京中对她就没有不敬重的。
所以之前,老太君进宫为给孙女求三个伴读的位置,张皇后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让八公主收了薛家三个伴读。
当时她以为老太君是为了家族体面,毕竟能劳动老太君的事,屈指可数。
可加上这第二回,她才明白,原来,老太君心疼孙女了,还是个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的孙女。
毕竟秦老夫人面冷心冷,连儿子都不曾心疼过。
那个薛平安,还真有点本事。
不过这回,事情可大了,张皇后悄悄改换了下姿势,直觉仅凭一人,对付不来老太君。
恰好太监来报:“元太妃到。”
张皇后忙说:“太妃来了,快请进来。”
元太妃是张皇后叫人从太寿宫请来的,因她与张皇后向来能不碰面就不碰面,若张皇后有请,定是出事了。
而元太妃的预感没错,路上,宫人就将秦老夫人的来意,说了个七七八八,再看堂上张皇后虽于上首,却如坐针毡,她心下更明白了。
元太妃与秦老夫人不是同辈人,却也算旧识,她同皇后见过礼,又同秦老夫人见礼:“老太君,多日不见,身体安康?”
秦老夫人:“一切都好。”
元太妃又说:“听说今日的事,都是我儿的错,我代他给老太君赔声不是。”
秦老夫人:“老身不敢。”
元太妃姿态放得很低,如此,张皇后再不必独自面对秦老夫人,她总算松口气,说:“此事追根到底,是女孩们管不住嘴,与豫王干系不大。”
元太妃观察着情况,斟酌:“是,流言蜚语防不住,待薛家姝丽与我儿成婚,不攻自破。”
秦老夫人转身向元太妃,说:“可惜,我家二姑娘或许没有这个福气。”
元太妃:“这是什么话,圣旨已下,断无戏言。”
张皇后加了一句:“本宫也在说,何家固然有错,薛家三姑娘动手打人,就没错了?不若这样,让何家登门道歉,薛家的姑娘禁足罚抄,如何?”
表面是各打五十大板,但何家能替自家姑娘揽下事端,世人只会看到薛常安被禁被罚,是非对错,反而不重要了。
秦老夫人摇头:“娘娘,此事不从根源解决,只怕还有第四次。”
张皇后:“……”这老骨头,真难啃!
但她又生出几分庆幸,当初玉慧对平安做的事,也十分不得体,幸亏没惹得老太君进宫,不然玉慧难逃更厉害的惩戒。
元太妃闻弦歌知雅意,便说:“娘娘,若只是何家登门道歉,罚得轻了点。”
张皇后又备觉头疼。
何宝月是失言,却被当众打了一巴掌,何家是武夫之家,能讲道理么?只怕此时早就带着一批人,冲着薛家去了!
正焦灼着,太监又来报:“娘娘,豫王殿下到。”
这下,张皇后和元太妃心中都一跳,竟同时朝彼此看去——依她们所看,豫王对这门婚事告吹,不说喜闻乐见,至少不会阻止。
秦老太君也撑不住薛家太久,薛家到底不是长盛之相……
出于各种忖度,她二人对这门婚事,却没有太多不满,都认为按部就班最好。
然而豫王来了,若与秦老太君一拍即合,再闹到万宣帝那边去,那可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挽救不了!
可张皇后并没有叫裴诠,后宫除了太寿宫,豫王也不该随意进出。
顿时,她明白了,是万宣帝让裴诠来的,显然,这是万宣帝给裴诠的一次机会,一次扭转这门婚事的机会。
张皇后顿觉心里发苦。
不等堂上几人想定,门口,少年阔步迈入。
他一袭绛紫地四爪蟒服,头戴王制玉冠,一道金镶玉革带收束腰身,肩阔腰窄,渊渟岳峙,再看鬓若刀裁,浓眉墨目,眸中隐匿些微阴鸷,一身气度,清冷华贵。
自参政以来,居移体养移气,他身上凝起的威严,与日俱增,自有若是个不懂事的,只怕要将太子与他一比。
当是时,裴诠见过礼,他转向秦老夫人,神色虽是一贯的冷淡,语气却微微一收:“秦老太君。”
秦老夫人一直在打谅他。
她在怡德院念经几年,知道豫王固然优秀,不然也不会引得薛静安、薛常安以前的暗暗较劲。
她记得豫王幼年的模样,这是她今日第一回,真正见到长成的少年。
当真是昆山片玉,风姿卓绝。
她朝豫王颔首,反过来要行礼,豫王抬手,便有宫人扶住她。
裴诠单刀直入,便道:“今日之事,我已悉数听说。”
秦老夫人说:“殿下既也来了,今日这事,就也有个分明。”
元太妃暗暗对儿子使了个眼色,可裴诠眉目不动,好像并没有看到,张皇后更是捏了一把汗。
却听裴诠道:“此事过错,皆是何家。”这是给何家定性。
他眼底倏地黑沉,又对秦老夫人道:“老太君若担心,再有流言蜚语,伤及府上二姑娘,不如早日完婚。”
退婚?
他袖下的指尖攥起。
却是不能的。不论如何也不能。
…
此时,永国公府大门口。
天色微暗,阵雨刚停,几匹黢黑的骏马停下,以兵部尚书何磐为首,何家五个男人,皆翻身下马。
何磐是何宝月的父亲,另外四人,其中一人是何宝月的嫡亲兄长,其他都是何家的庶出男儿,各个身强体壮,四肢发达。
家中管事一见是朝廷二品大员,忙也迎上去:“请何老爷的安,很是不巧,今日我家老爷进宫了……”
何磐冷哼,吹胡子瞪眼:“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所以要闹去宫里了?”
管事:“哎哟大人什么话,我家老爷怕是因为公务……”
何磐:“你就让我们在外面站着?”
管事:“这……”
外头已有好事者瞅来,何磐作为大官,也不想在外头丢人现眼,管事的只好说:“已备上热茶,请进。”
何磐一甩袖,带着几个儿郎,跨进永国公府。
…
永安街后街,薛镐和张大壮因着下雨,早早就回来了,颇有些败兴而归的意思。
薛镐说:“这回吃不到那刚捞的鱼了,明日若不下雨,咱们再去,也给二妹妹整点烤鱼吃,这个你们在皖南吃过没?”
张大壮引马往前走:“那当然吃过,你也不看我家做什么的,吃的能短了小妹不成?不过确实得烤点回去,小妹也很久没吃到了。”
又说薛镐:“对了,你成日游手好闲,你家里人不说你?”
薛镐如今脸皮练厚了,理直气壮:“我国公府传了这么几代,只要有得用的人,就会有游手好闲的人。”
他这辈子就不会成什么大事,一读之乎者也就见周公,如今唯一一件办成的大好事,就是去皖南找平安,且稳妥地带了回来。
如今能陪张大壮消磨日子,不让张大壮在京中闯祸,他觉得他又办成一件大好事。
却看不远处,他的小厮小跑过来:“二爷,快家去,何家来了好多人,气势汹汹!”
薛镐和张大壮对视一眼,纷纷弃马跑过去:“什么事?”
小厮找了薛镐一路了,直喘气:“他们,他们要找姑娘们的麻烦,听说,是姑娘打了何家大姑娘,老爷都进宫了!”
薛镐目瞪口呆:“我家妹妹打人?哪个妹妹?不能吧!”
张大壮却不问缘由:“打得好!”
薛镐说他:“你明白什么就瞎起哄?”
小厮终于顺了气:“全因那何大姑娘开罪了二姑娘。”
薛镐:“打得好!”
张大壮又说:“竟然敢开罪我小妹,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什么人!”
…
今日,平安和薛静安、薛常安是早早去了徐家,可没呆多久,就回来了,又在薛常安那儿下了一上午的象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