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电姬
平安“哦”了声,她刚要松开,裴诠面不改色,又淡淡地说:“但走路手也疼。”
她信了,更加坚定地捏住他的袖子。
裴诠鸦羽般的长睫缓缓垂下,盯着她的手指,她在他袖子上拽出一道褶皱,力道不重,活像被一只雀儿叼着,往前走。
他低声:“明天回去的时候,还是疼,怎么办。”
平安:“扶你回去。”
短短几个字,从她口里出来,却很是柔软。
裴诠:“那明天,就跟我回去吧。”
他嗓音质如冷玉冰河,刻意压低的时候,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平安不疑有他,她:“去王爷家里,玩吗?”
以前在皖南,大家都说天下最厉害的地方,就是皇宫,她已经去过了,还在那里读书写字,那儿确实很大,多走几个宫殿,她就累了。
按说,王爷家里不会比皇宫更大的,可是,她心头浮出一丝丝期待。
真想知道,他住的地方是怎么样的。
不等裴诠回答,她说:“好呀。”
裴诠目光幽幽地望着她:“当真要跟我回去?”
平安想起家里,说:“回家问一下。”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点点头,好像家里老太太、大太太几个,已经同意了,她迫不及待想去王府玩了。
裴诠突的从鼻腔里,极轻地发出一声笑:“不用问了。”
弄得他和强盗似的,既做姻亲,他还是得留下点好听的名声。
顿时,平安眼尾一压,眼里光泽暗了下去。
裴诠:“前几日,礼部送来几盆菊花。”
平安看着裴诠,裴诠:“要看吗?”
她眉头微微扬起,重重点了下头:“好。”
裴诠:“等我送请帖。”
平安:“好。”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从营帐那儿,走到了禁苑,而那殿门内,有两道身影,正翘首以盼,是薛静安和薛常安。
…
裴诠看着平安哒哒跑回去的背影,等到她进了那殿门,他方收回目光。
一直缀在他们五步开外的刘公公,上前一步,识相道:“殿下,明日奴婢就去同礼部说,王府要办赏菊宴。”
裴诠不置可否。
回营帐路上,李敬递了个消息:“王爷,周公公来了。”
裴诠颔首。
周公公是万宣帝身边大太监的徒弟,大太监比万宣帝还要老,如今不太做跑腿的事,周公公便颇受器重。
帐内上了热茶,茶烟袅袅,周公公毕恭毕敬道:“王爷,今日出了这事,陛下本是怒不可遏,绝不让殿下白受委屈,只是娘娘和太子殿下,实在知错……”
说到后面,他声音有点不明显的打颤。
一旁的刘公公,更是恨不得把脑袋低到地里去。
裴诠端起茶盏,热气氤氲开来,瞧不清他眉眼神情。
他轻抿了口茶,声音清冷:“劳公公回陛下:本王知晓,悉由陛下决定。”
周公公躬身,回:“是。”
只一句,刘公公却隐约觉察出,王爷并没有压抑着阴沉的情绪。
便听裴诠又说:“再同陛下说,禁卫军做得不好,本王想矫正禁卫军风气。”
周公公又应:“是。”
周公公退下后,裴诠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指尖好似还沾着她滚烫的泪花,他的耳畔,响起那句软软的祝祷:
“平平安安,不会受伤。”
“嗯,不受伤了。”他声音喑哑,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
薛静安和薛常安都在等平安。
她不在,也没带着彩芝青莲,薛常安当然瞒不住,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就跟薛静安说了个大概。
眼看平安步伐轻快,她额前的碎发,被风撩起,露出一整张白莹莹的脸儿,她眼睛弯弯如月牙,叫她们:“姐姐,妹妹。”
薛静安打量着她,见她果然没事,就说:“可算回来了。”
因为离得有一小段,她不大能确定:“那个人,是王爷?”
平安“嗯”了声,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实则是十分奇怪的,前面豫王猎虎,算到薛家的名目下,尚且可以说是为了王府和薛家的体面,可如今,豫王亲自送平安回来。
这世上,能让豫王亲自相送的,只有万宣帝和元太妃了,对平安,他实在没有必要,一定送到禁苑门口。
想起这一阵子,家里与豫王府关系的一些变化,着实是从平安回来后开始的,而无关薛家本身。
薛静安和薛常安对视一眼,都暗暗心惊。
…
隔日,马车行囊,从皇家猎场出发,浩浩荡荡往城里走。
镇远侯府的队伍里,林政对林幼荀歉然道:“说好了带你打猎,没成想出了事。”
林幼荀嘟囔:“还好有薛家的哥哥带我们。”
这次秋狩,能享受到打猎乐趣的女儿家,也只有薛家三安、徐敏儿、林幼荀和玉琴。
其余人都在等第四五天,结果出了刺客,姑娘们再是羡慕林幼荀几人,也不得已,悻悻而归。
林政摸摸鼻子,又问林幼荀:“薛家大姑娘如何?”
林幼荀:“大哥竟还问我,不是相看过了么。”
当然,她笑完自家大哥,还是说:“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放心吧,娘能看上的,不会差的,我有这么个嫂嫂也放心了。”
想起薛静安对平安的照顾,没有姐妹的林幼荀,心里也几分艳羡。
不多时,各家回到京中。
冯夫人早早收到信儿,等姑娘们回来,她好好瞧过几人,晒了两天太阳,薛静安和薛常安,肤色都暗了些。
平安倒是没什么影响,她眉眼细腻,面颊粉润,皮肤嫩得与鸡蛋白没两样。
冯夫人摸摸她发顶,说:“没受伤就好。”
至于薛镐,男儿受点伤,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惜五日的秋狩,减到两日,冯夫人问平安:“没有玩尽兴吧,要不要去跟别家借马场,再玩几日?”
平安摇头,回了家,她就不想再出去了。
她依偎在冯夫人怀里,有些浅浅的困意,小声说:“娘,要过中秋。”
冯夫人终是一笑,是呢,其实平安能提前回来,她并不愁,反而有些开心,因为可以在家一起过中秋。
待见完母亲,姑娘们各自散了,平安得去怡德院给秦老夫人报一声。
正好,秦老夫人在隔断的卧房洗漱,平安坐在正堂,等祖母。
她突的问雪芝:“祖母吃鹿肉吗?”
薛家这次秋狩收获颇丰,当天猎的玩意儿就命人快马加鞭,送回公府,孝敬老人家。
雪芝便笑着说:“听说是二哥儿和张家养兄打的,老夫人多吃了两口呢。”
平安重复了一遍:“两口……”
雪芝:“怎么了?”
平安皱皱鼻尖:“少。”
雪芝噗嗤一声笑了,朝里头道:“老太太听见没,咱家姑娘说老太太吃太少了呢!”
秦老夫人扶着绿菊,从里间走出来,入了秋,她外罩一件墨绿地松鹤延年花纹长袄,看着没那么消瘦了,只是衣裳厚,叠出来的。
平安软软地唤了声:“祖母。”
秦老夫人眉宇间隆起,道:“鹿肉太膻。”
平安思考了一下:“那,吃别的。”
除了鹿肉,还有很多好吃的,只要多吃,就好。
当时远远见到皇帝时,她就觉得,太瘦了,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
皇帝倒了,有皇后扶,可祖母也那么瘦,要吃胖一些,才不会被风吹倒。
见她望着自己,满是专注,小大人似的,秦老夫人眉宇微松,几分无奈,却也缓颊说:“会多吃的。”
平安小小松口气。
正好,小厨房端上了一碟子香香软软的菱粉糕,知道是给二姑娘吃的,洒了好些乌糖。
平安还没说什么,雪芝正巴不得秦老夫人多吃点糖,忙上前拿起那碟菱粉糕,递到秦老夫人面前。
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答应在先,孙女信自己,便一脸乖巧,静静地看着自己,不得已,秦老夫人拿起一块菱粉糕,送入口中。
怡德院丫鬟们先是一愣,又赶紧低头,不敢笑得明显。
薛老爷都不敢管老太太的饮食呢,整个家里,竟是二姑娘做到了。
…
这场秋狩,对薛家来说,有不少变故,比如薛镐护驾有功,却受伤了,又比如,薛铸今日起,就不再去新山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