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电姬
虽然动静不大,但这么多双眼睛,看在眼里的,也不在少数。
冯夫人借着吃茶的空隙,掩饰了下唇角,元太妃重视平安,按说她得高兴的,可一想到她重视的缘故,她又提不起多大情绪。
待众人吃了口热茶,元太妃便站起来,道:“光坐着也没意思,是该看看菊花。”
大家三言两语应着,向碧玉清河外走去。
院中摆满了菊花,粉色、白色、黄色、紫色,应有尽有,魁首是两盆绿菊,碗口大的菊花,又漂亮又大气。
平安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姑娘们又说着作诗,她并没有急着作诗,而是侧耳听着。
突的,有宫女自二门进来,对元太妃道:“娘娘,太子妃殿下和两位郡主来访。”
当是时,所有人面面相觑,这宴席都开始了,她们才来……
元太妃神色不改。
元太妃母族在西北,父兄都在边疆,无诏不得回京,京中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却不代表秋狩刺杀后,她还要觍着脸,请东宫上门。
然而,东宫太子妃却自己登门了。
是谁脸皮厚,倒不必去争论,元太妃道:“请进来吧。”
没一会儿,李氏带着玉琴、玉慧两位郡主,到了碧玉清河,她笑道:“听闻太妃娘娘和王府办宴席,我们便过来了,不打扰吧?”
按辈分,元太妃是李氏的庶母,是两位郡主的庶祖母,元太妃没有任何表示,由庞嬷嬷说:“殿下来了,便看看菊花吧。”
既是皇家,就不能小家子气,这话维系了体面,又没说得那么客气,大有叫李氏闭嘴的意思。
李氏忍住不快:“嬷嬷说的是。”
是张皇后让她来的,不然依她的性子,王府办宴,她怎么会来。
在这儿,除了个别姑娘还陪在长辈身边,大部分姑娘都聚到一起,渐渐和长辈分成两拨人。
玉琴、玉慧两人就到了姑娘堆里。
徐敏儿道:“两位来得正好,大家在作秋菊诗呢。”
又是一阵说笑。
薛静安悄悄靠近玉琴,她俩上次秋狩走得近,薛静安自认为了解玉琴,她是个好脾气的。
薛静安道了声:“郡主。”
玉琴:“嗯?”
薛静安:“不知道这段时日,玉慧郡主可有不寻常的地方,比如,养兔子?”
玉琴笑了笑,说:“这我倒不大清楚,不过……”她看了眼人群里的玉慧,还有平安,笑道,“玉慧其实很喜欢兔子的。”
“她一直和我说,你家妹妹的兔子真可爱。”
薛静安心道,果然是玉慧拿走了兔子,还瞒得死死的,她不由有些烦闷,不过目下没有证据,只能压在心里。
玉琴同薛静安说:“你家二妹妹,长得真可爱,说话也这么可爱。”
这时候,诗作正轮到平安,她用手拨弄着菊花的绿叶,一边思索,一边从嘴里蹦字:“秋叶、旋旋……”
薛静安不由一笑:“她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说话总要想想,现在好多了,刚回来的时候,说话更少。”
玉琴突然说:“她要是我妹妹就好了。”
薛静安当是玩笑,小声说:“家人么,到底看缘分,我看玉慧郡主也依赖着郡主,也是姊妹情深。”
嘴上这么说,实则她心里自得,平安回来后,别的不说,她就再也没被玉慧欺负了,还得了一门好婚事。
她的日子越来越舒心,多亏平安是自己妹妹。
这要是玉慧郡主是自己妹妹,她指不定日日要和她吵架,吵得比薛常安还凶。
…
却说那菊花一盆盆,一簇簇,直摆到碧玉清河外,不花个把时辰,还真没法浏览完,何况是仔仔细细赏玩,那真能看上一整日。
平安看得慢,吊在队伍后面。
渐渐地,她有些累了。
她坐在花丛里的石头,翘起脚歇息,她抬眼,看向远处青空,白云如丝,霎是漂亮。
看着看着,她浓黑的长睫垂落,眼皮轻轻耷着。
好舒服。
她刚有点困意,往后一仰,倏地,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那只手手指如玉,白皙细长,力道不重,却稳住了她的身形。
身后人道:“摔了。”
平安:“王爷。”
她叫完人,才回过头。
裴诠头发用一根木簪固定,身上一件玄黑暗纹箭袖袍子,如画笔着墨勾勒出他身形利落,加之肤色白皙,他像涉着黑夜而来的冷月,隐隐几分沉色。
感觉到她将要倚在自己手上,他往前顺手一带,将她带下石头。
平安轻轻跳了下来,颠了两步,才站稳了。
见是豫王,一旁的彩芝和青莲,都赶紧低下头行礼。
裴诠对彩芝说:“我带你家姑娘,逛逛王府,你同你家夫人说一下。”
彩芝:“这……”但她反应过来,这不是询问,是通知。
她去前面找冯夫人耳语,冯夫人神色微变。
到底定婚了,且请示到她这儿,光明正大的,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对彩芝说:“和青莲跟着姑娘,记住,巳正就回来,不要耽搁。”
…
离开了碧玉清河,裴诠和平安逛起了王府。
偌大的王府,只有他一个主子,后院很多地方都是空着的,没有人住,甚至,裴诠也是第一次来,竟也有些新鲜。
不过,逛王府是不用裴诠说什么,因为平安只顾着看,她什么也没问,乖巧得很。
但她不问还好,一开口便是:“王爷住在哪?”
倒想直接去他的住所了。
知道她只是好奇,裴诠:“从这边走。”
王府按照宫制而来,除了刘公公,还有四个太监在内宅走动,其余小厮都在外面,里面的婢女,也是宫女规制。
裴诠平时住的院子外,群竹环绕,碧翠如玉,很是幽雅。
平安在门口停下脚步,她抬头看着匾上三个字,仔细认了好一会儿,她念了出来:“静、幽、轩。”
说完,她又说了一句:“好听。”
裴诠“嗯”了声。
这三个字,是万宣帝题的,今日在这座宅子走了一遍,他才发现,是留了不少万宣帝的手笔。
而静幽轩内乍一看,没有那么奢华,但和平安自己住的地方很不一样,她现在住在春荇院,里面用的多是粉绿红紫,热闹非凡,很喜庆。
静幽轩正屋离,家私多用黑楠木,漆器花瓶也是素雅的白,颜色淡雅,风格清冷。
自然,再平平无奇的摆件,一细究,就知道得有些年岁。
比如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画的颜色已经不够鲜丽,但画中的老虎,紧紧盯着画外人,身体前倾,仿佛随时都要跃出画来,熠熠眼眸中,含着凶狠之意。
这是前朝大家的真迹。
平安不懂价值,但她知道好看不好看,她觉得画里的老虎就很好看,就是有点凶,和生气了的裴诠,很像。
看得她不由挪开视线,躲了下它的眼睛。
突的,她想起王爷是会画画的,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裴诠:“王爷……”
没等她把话说完,裴诠已知道她的意思了,说:“不是我画的。”
平安收回目光:“哦。”
裴诠稍稍抬眉,说:“我复原的。”
这幅画经过两百年岁月的洗礼,早已斑驳,是他揭开画纸,重新覆上新纸,做了防虫再裱上。
于是,平安又用水亮亮的眼睛,看向裴诠。
难怪她不爱说话,因为一双秋水般粼粼的眼眸,便让人读出她的意思,比如她现在,就觉得他很厉害,真就干净纯澈如白纸,想怎么涂抹,就怎么涂抹。
裴诠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平安在正屋环视一圈,发现中间隔着一道碧纱橱的地方,她以前在春蘅院睡过,知道里头应该是床。
她走了过去,没几步,就被裴诠拽了下后衣襟,脚步不得不刹住。
裴诠:“那里不能去。”
平安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裴诠语气里,透着几许无奈:“拜了堂,才能进。”
但还有四个月。
平安先是“哦”了声,她知道,在皖南,小孩子会玩拜堂的游戏,每次都有人争着和她拜,但大哥会把人打跑。
她想到一个好主意,巴巴地看着裴诠:“现在拜吗?”
裴诠:“……”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婢女,她们低着头,脑袋就快低到脚尖儿似的。
再看平安,裴诠眼底墨色渐重。
他压低声音,含着一□□骗般,道:“可以啊。”
每一次,他对自己说,还有八个月,五个月,四个月,好像很等得起。
只是,如果不在乎,不会把这个月份记得这么清楚,潜意识盼着数它,日子就会突然变少,但事与愿违,时间是越数越长。
什么时候,他才能把她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他压在衣领下的喉结,有一下,没一下地滚动着。
突的,“啪”的一声,另一边隔间,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