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电姬
可是其他的,元太妃也无能为力,比如说亲情。
她想尽一个母亲关怀的职责,饶是嘘寒问暖,也无能为力。
从前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现在看着平安和冯夫人骨肉情深,她竟有些羡慕。
元太妃想,是她这辈子没有缘分。
…
夜幕深重,一轮弦月挂在天际。
许是白天睡得多,平安睁开眼,对着陌生的帐顶,她喉咙轻轻一动,发出了一声:“嗯。”
平安:“咦?”
平安:“嘿嘿。”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脚踏上,早上也受惊受累,彩芝头次睡得这么深,平安蹲在她跟前好一会儿,彩芝也没醒。
平安就自己摸索几件衣服,窸窸窣窣穿好,又走出隔间,摸索到冯夫人房中,冯夫人也在睡觉,琥珀在打盹。
平安脚步太轻了,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
叫醒她们也可以的,可是,她们睡得真香,被叫起来,会好累。
于是,平安趿拉着鞋子,推开门,脑袋探出春晓居。
才走出春晓居不远,一队夜间巡逻的宫女,就发现了她:“什么人!”
灯笼照到了平安,她用手挡了下光。
宫女一惊:“二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平安清清嗓子,坦坦荡荡地说:“找王爷。”
宫女愣了愣,笑道:“姑娘跟奴婢走吧。”
…
静幽轩。
裴诠靠着枕头,阖着眼眸。
今日这场宴会,着实是他的私心,只不过是豫王府头次开宴,必须把派头做好,往后要单独请薛家往来,就简单多了,不用赘余这么多人。
却是让他第一次尝到,将她圈入自己的领地的滋味。
实在是,很不错的感觉。
倏地,他又想起老太医的话。
“……追根病原的话,或许姑娘,从前就受过这种刺激?”
从前么?平安九岁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玉琴行事缜密,若要坑害玉慧,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死兔子不会是巧合,但他要查的,不止死兔子。
这也是他为什么最后改口,没让玉琴去大理寺,而是去太寿宫。
裴诠睁开了双眼。
又想起什么,他轻嗅了嗅自己袖子:“……香么?”
声音低哑,倒是自己问自己了。
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被子,是她盖过的,床,也是她躺过的。
须臾,他起身,披了一件玄色云纹锁边的披风,外间的刘公公赶紧也起来,道:“殿下可是渴了?”
裴诠:“点灯吧。”
一盏幽幽的烛灯亮起,窗户推开,深秋冷风扑面,令人头脑清醒。
桌案前,裴诠展开一卷吏部的卷宗,自他在户部历练小半年,拿出漂亮的政绩后,万宣帝把吏部的政务,也慢慢过渡给他。
对于人员调动,他早在入户部时候,就和徐砚有过了解,如今不过是深入。
很多东西他在老师那里学过,只是实施起来,不是简单套用,这一方面,或许是当今太子永远无法理解的。
裴诠看人事起复的奏折,过了一会儿,有人端着一盏热茶,放在桌案。
那人放下了,见他没有理会,她也不走,就玩起了茶盖。
裴诠一顿,抬头。
窗外弦月如勾,繁星点点,屋内茶水氤氲,烛光摇曳,面前姣好的人儿,肌肤晶莹剔透,双眼澄泓,尽洗铅华。
裴诠望着她,烛火下,眸底若镀一层绯金光泽,他语气分不出喜怒:“偷偷来见我,这么不乖的?”
平安摇头:“不偷偷……”
她忽的弯起眼睛,小声说:“是要告诉你,我不是小哑巴呀。”
终于能说话了,开心,能有人听到,也开心。
听到的这个人是王爷。
更开心了。
第37章
…
屋外,宫女搓搓手指,问刘公公:“公公没有禀报,就让姑娘进去,殿下会不会……”
刘公公早已心平气和,他压低声音,说:“嗐,别的我不敢说,但这回八九不出问题。”
光是对着那女娃娃的脸,谁能气得起来呢?何况前头,是殿下自己把二姑娘抱到静幽轩的。
…
屋内。
夜凉如水,风动,烛火动,连影子也轻轻地动。
小姑娘甜软的声音落下,满室宁静,她却站起来,是想离开了。
裴诠紧紧盯着平安,他的眼里,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波涌,只从鼻腔轻轻哼了一声:“就为了说这个吗?”
平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
这是个好消息,好消息说完,她也要回去睡觉了。
裴诠指端浅浅摩挲着卷宗,无端的,不想这么放她走。
他把卷宗递过去,淡淡道:“那你多说几句,我听一下,是不是真好了。”
平安不知道,自己又被他小小地欺负了,她接过卷宗,展开,轻声读起来:“令:王右英,谢斐……起复……”
她念得慢,遇到长句,还有一点儿磕巴,就是太认真了,力求每个字都念对,语调平直得可爱。
裴诠一手支着下颌,他听了好一会儿,这一整晚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生出一丝困意。
平安念完后,和完成一件大事似的,微微吐出一口气。
裴诠眼底困意消散,回想平安念的,他道:“差一人。”
这批起复的官员里,有七人,平安只念了六个名字。
平安把卷宗递给他,指着里头一个名字:“不会。”
原是一个叫郭躞的五品官员,此人六年前因贪酷之弊,目中无人被革职,如今也在起复的名单里。
如无意外,他应该能顺利起复。
裴诠想了想,却用黑笔将此人圈出来,又教了平安“躞(谢)”字读音。
平安重复了一遍,就不说了。
裴诠:“记住了?”
平安点头,但她对这个名字,兴致缺缺,多念一遍都费劲,她抬手掩着嘴巴,小小打了个呵欠,又揉揉眼睛,用力眨眨双眼。
捱着困意的样子,稚拙又好玩。
裴诠看了好一会儿,方低声说:“回去吧。”
…
她走了,夜又静悄悄的。
裴诠再躺到床上,脑海里倒是空白一片,不多时,便熟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皇宫里,他不常做梦,但几乎每次都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这条路是去太寿宫的,这是要去见母妃么?他想。
但在太寿宫的抱厦,他看到了平安,她乖乖坐在楠木椅上,嘴里在吃着什么,慢慢地嚼着。
裴诠记起来了,原来是这一天,他身上还压着很多公务,这次,不是来见母妃,是抽空过来找她的。
他们婚期初初定下,元太妃要见她,自古婆婆见儿媳,难免挑剔,又因为他过去对薛府的忽视,所以他必须过来表态。
他沿着台阶走上去,平安看到他,眼底融了碎金般,熠熠。
裴诠抿唇,见到他,就这么高兴?
梦里的他寻事生非般地想,她是该高兴的,不然就该轮到他不高兴了。
他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就看到平安吃的东西是石榴糕,圆圆的糕点上,缀着一颗颗饱满晶莹的石榴。
他看到她微微倾身,细嫩的指尖捻起一块石榴糕,递到他唇边。
假的。裴诠很清楚,现实里,她怕他抢了她那份石榴糕,把她的石榴糕吃掉了。
一口都不留给他。
但这既然是梦,梦有假的地方,也寻常。
望着她水盈盈的眼儿,裴诠低头,咬住那石榴糕,那脆甜冰凉的石榴,落到舌尖,一时竟舍不得咬开。
转瞬间,方才还在太寿宫的抱厦,此时,却是在豫王府的静幽轩。
就在今晚的场景里,她像误入人间的仙子,悄悄地,落到他桌案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