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高冷世子当树洞后 第6章

作者:一颗绿毛球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劳烦管事了。”

  馥梨依言走过去,见书案西侧是一堵镂空隔断,一张简易长榻摆在后头,枕被随意散着,还放着一件挺括新净的缎子褂,领口缀一圈油亮的绒毛。

  显然是韩长栋回屋后嫌热脱下来的。

  寿宴已开场多时了。

  宴会厅里高朋满座,老夫人难得盛装打扮一回,乐呵呵地坐在主位,看府里各位小辈轮着给她祝寿。

  她最疼爱的孙儿陆执方行二,很快就到他。

  眉目俊朗,身姿如鹤的青年一撩衣摆,朝她郑重行了晚辈的跪礼:“孙儿祝祖母百岁平安,人共梅花老岁寒,岁岁不改冰霜颜。”

  老夫人笑眯眯:“好好,快些起来。”

  跟在陆执方身后的木樨亦起身,徐徐展开了已经装裱好的百寿图,乍看是个笔墨飞扬的大“寿”字,里头全是笔法不一的小寿,个个神形骨俱全。

  他家世子爷是宣德十二年的探花郎。

  入仕后又过了博学鸿词科的选拔,文采斐然,于书法一道同样出类拔萃,就连少时在国子监留的墨宝都有人设法弄到去倒卖。

  宾客里有擅书法的老先生大赞:“好字啊。”

  老夫人眼角笑纹更深了些:“拿来我看看。”

  木樨捧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接过,一个个小字看过去,忽而留意到纸张裱的两行隔界,细绫上头是密密织成的熟悉花纹,她忍不住唤了陆执方的小名。

  “陵哥儿……这是,这是?”

  “是祖母家的家徽。孙儿不知祖母喜欢怎么样的花样绣纹,料想这个,祖母是会喜欢的。”

  陆执方神色难得柔和了一些,祖母家在南方,到这个岁数已少有频频来往的娘家人,偶尔同他说起在闺阁时家族繁盛的日子,面上都隐隐有怅惘之色。

  老夫人同身侧跟了几十年的嬷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感慨万千:“你打哪儿找来的?就是我自个儿院里,能找到有家徽的物件都不多了。”

  现世女子嫁人,嫁入他家,就是落地生根,很多痕迹都会慢慢被时间磨掉。

  “少时顽劣,看了喜欢的东西,就想收入囊中,曾经问祖母讨要过一枚玉佩,上头就有您的家徽。”

  陆执方想到那个从畅和堂里头特地找出来的楠木匣子,里头稀奇古怪的,全是少时爱不释手的珍宝,还珍而重之把钥匙偷藏在树洞里。

  老夫人早记不起何时被他讨去什么玉佩,只攥着陆执方的手拍拍:“陵哥儿有心,我很喜欢。”

  人一高兴,就忘了郎中清淡节制的饮食叮嘱,何况今日还是大喜,她没忍住吃了点酒,撑到寿宴下场已醉了七八分,摇摇晃晃点名要陆执方扶她回去。

  主家离席,不少宾客看着时辰,也将离去。

  陆执方扶着祖母,出了宴客厅,踏在铺得平整的游廊木板上,步子刻意放得很缓慢。

  “陵哥儿,祖母六十岁咯。”

  “按百岁算,还很年轻。”

  “陵哥儿几岁了?”

  陆执方以为她老人家当真忘了,“二十有三。”

  老夫人温吞吞地话锋一转:“二十三在谈婚论嫁的郎君之中,可不算年轻,你说是也不是?”

  陆执方无奈牵了牵嘴角,并不答话。

  老夫人顿步看他,人老了眼皮轻微耷拉,但双眸仍有清而不浊的神采,“陵哥儿,别太挑剔了,人的左右手就是从掌纹瞧,都没有完完全全对称的,世间哪里找个从头到脚都叫你称心如意的完人?”

  她这个孙儿,天资聪颖,少年成名,自打入大理寺后识人断案,更是往见微知著的路子钻。

  有时难免让人觉得是不是走了极端。

  给她一个老太太预备寿礼,连隔界花纹这样的细枝末节都考虑得一清二楚,何况是打算相看的姑娘。

  今日觉得这个姑娘自称醉心诗词,却说不出晏喆先生的词与李斐然先生的诗孰优孰劣,话不投机。

  明日偏说那个姑娘嗜甜嗜辣,同他吃不到一桌。

  这是相看姑娘吗?

  这是还没开窍!不知道情字几笔几划怎么写。

  老太太叹了口气,收到寿礼的感动淡去,变成了几分嫌弃:“就送到这儿吧,你替我去前头送宾客,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老胳膊老腿来一趟不容易。”

  陆执方立在原地,看嬷嬷扶着祖母入了垂花门。

  天边乌金西坠,霞色稀薄,厅里应是有宾客适时离去了。祖母嘴里的高龄宾客,只要是独自赴宴或者行动不便的,府中管事都会安排车马或轿辇相送。

  因此他并不着急,同木樨慢慢走着。

  直到快挨近了正门影壁,隐隐听见骚乱惊呼声,夹杂着宾客的议论声:

  “哎哟!”

  “怎么回事?”

  “怪吓人的……”

  陆执方转头,只一眼,木樨便大步跑去查看了。

  不消片刻,人再匆匆跑回,脸色一言难尽。

  “韩管事许是吃错东西,或被蜜蜂蛰咬,”木樨没见过前几日韩长栋的胳膊长什么样,在有限经验里给出推断,“颈脖和下半张脸红一块紫一块,吓着了少部分宾客而不自知。我已经叫他先回避了,副管事很快便会赶来顶替。”

  木樨话刚落,陆执方就见韩长栋像个姑娘似的,以袖遮面,匆匆贴着墙沿往回走,还被地面小石绊了个踉踉跄跄,露出一张滑稽浮肿、本就不英俊的脸。

  门庭宾客众多,不知多少人见了他这怪模怪样。

  陆执方蹙眉,同木樨上前安抚宾客,等到副管事来接手,脑海里浮现是还是一张无辜至极的芙蓉面。

  清凌凌的眼眸如濯甘泉,顾盼间有种宁静。

  她一个丫鬟,能和韩长栋有什么过节?

  以至于要两次三番给他使绊子。

  又或者,从韩长栋身上推,粗使丫鬟都归年资长的仆妇看管,他怎么总爱往她跟前凑?

  陆执方心念飞转,脚下步子也快。

  不自觉停在了上次他遇见韩长栋和馥梨的地方。

  木樨百思不得其解,世子爷为何停在这里?转头就见在小重楼外采野草的那个丫鬟路过。小丫鬟还是穿一身素色棉袄,领口盘扣崩开了,翻出个领角儿。

  木樨还只是觉得奇怪。

  世子爷已迈出一步堵住了那丫鬟去路,语调蕴着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才听得出的急,“谁弄的?”

第6章 低处有颗小小的红痣。……

  “谁弄的?”

  陆执方声线里的严厉,听在馥梨耳中,再对上他惯常冷沉的眉目,全成了四个字:兴师问罪。

  世子告诫过她,那些草,不要再摘了。

  对韩长栋使的那些小把戏,不要再用了。

  今日韩长栋在一众宾客面前出丑,不论是否事出有因,惹来的议论是同镇国公府的名字挂上的。

  馥梨有几分无措。

  青年穿一身适合寿宴的银红滚边白缎袍,卷草纹宽腰带勒出一段韧薄的腰身。明明是喜庆中透着矜贵的装束,此刻有如官袍加身,神情隐隐都是威势。

  她安静了一会儿,眼尾垂下去。

  陆执方语气缓了缓:“说话。”

  “就是世子想的那般,”她轻声承认,语调里有几分委屈,有更多的是理直气壮的坚持,“要罚工钱还是别的,婢子都接受。我愿意领罚,是为搅扰了老夫人的寿宴觉得愧疚,但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执方神情变了变。

  馥梨没等到惩罚,只等到陆执方那股气势忽地散去,整个人好似温和了几分。宴会厅那头再有宾客三三两两走出,还有仆役朝他们这边张望。

  陆执方退一步,让出了去路。

  “别乱跑,回去你该待着的地方。”

  馥梨一呆。

  “还不走?”

  “婢子告退。”

  少女明眸恢复了往日神采,冲他一福身就跑,跑得比那日在小重楼摘草还快,仿佛逃过一劫,到了移步换景的庭院里,像放归山林的小鹿。

  陆执方回忆她方才的模样。

  冬衣层层叠叠,开了扣的衣领实则无伤大雅,只露出来一段柔美颈脖,如白玉无瑕,看不出可疑的端倪,低处有颗小小的红痣,若隐若现。

  他知她心生误会,但没打算解释。

  这里是镇国公府,他家,他想知道真相,方法有很多种,不是非要经过一个小丫鬟的口。

  当天夜里,荆芥就去到了韩长栋起居的院落。

  韩长栋脸颊与颈脖火烧火燎的痛,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憋了一肚子的窝火。事到如今,他可算察觉出来不对味,第一次是毒虫,第二次呢?

  怎地次次倒霉都同馥梨这丫头有关?

  他还道这是个水性杨花,没说几句就嫌弃屋内炭炉烧得热,叫他背过身去,待她将身上袄子脱了。

  他等了半日再转身,雕花隔断后的长榻旁,少女青葱十指仍旧磨磨蹭蹭绕在领口。他急不可耐,才扯开一颗,栓好的屋门就被拍得震天响。

  洗衣房的仆妇生得虎背熊腰,嗓门更是粗大。

  “好你个死丫头!洗坏了主子绸衣还藏着掖着,还敢骗我说丢了!你给我出来对质!”

  “韩管事!韩管事你先别给她支工钱!”

  “这笔账不能叫她就这么逃了!你别被骗了!”

  “馥梨,你给老娘死出来!”

  旬日府里有一半仆役轮休,一半在寿宴忙碌。

  那时正是两边都躲闲的时刻,仆妇声嘶力竭的大嗓门,不消多久就会惹来爱看热闹的人围观。他好事被打断了,既恼火,又迫于无奈又不得不开门。

  眼下回味,去他娘的,就是在演双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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