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养猫日常 第23章

作者:刀上漂 标签: 古代言情

  像是为了印证不会强迫婉瑛这句话,自这晚后,姬珩每晚都会过来陪婉瑛睡觉。

  虽然之?前他也是每晚忙完政务后,都会过来西暖阁,但那只是趁婉瑛睡着了看几眼,偶尔困倦极了,会合衣在她?身边略躺一躺,这回却是二人?真正的同床共枕。

  一开?始,婉瑛浑身戒备,提心吊胆,整宿都睡不着觉,生怕身旁的男人?趁她?睡着对她?做什么,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她?不是无知少女,无论是小时候的经历,还?是和萧绍荣短短两年的婚姻,都让她?知道?了男人?在色.欲面前能?有多急迫,多无耻,嘴脸有多丑恶。

  可正如?皇帝所承诺的那样,他真的没有对她?做什么,连被子都是两人?各盖一床,中间隔着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他从来没有越过界,连婉瑛一根手指都不曾碰过。

  久而久之?,婉瑛也逐渐放松了警惕,后半夜,她?常常因为眼皮太沉而昏睡过去。

  她?依然每晚都做噩梦,梦里不是掐她?脖子索命的萧绍荣,就是那间窗子都被木板钉死、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可她?没有一次再尖叫着醒来,因为每当她?大汗淋漓、嘴里胡话连篇时,总有一只冰凉的大手放在她?紧闭的眼皮上,耳边也传来低声诱哄。

  “没事?了,乖,已经没事?了。天还?没亮,再睡罢……”

  男人?的嗓音温柔,低沉,很像幼年发高烧时,姨娘将她?抱在怀中,低声哼唱的那支曲子。

  婉瑛找到久违的安全感,梦里的光怪陆离逐渐远去,她?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之?后,一夜无梦。

  睁眼醒来,天光大亮,身侧已经没了皇帝的身影。

  他每日寅时就要去上朝,而婉瑛起床的时辰却越来越迟,有时直到午膳前才会睡醒,若不是姬珩吩咐过了要叫她?起来用膳,她?仿佛能?一直睡下去。

  从前在江陵时,她?要早起干活儿,出嫁之?后,更是每日晨昏定省,天没亮就要去松鹤堂请安,服侍尤夫人?用早膳。这辈子从来没睡过一天懒觉的婉瑛,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贪睡,好像前半辈子缺失的所有睡眠,现在要全部?补回来。

  人?睡得多了,精神便不怎么好,婉瑛呆呆地坐在床沿,任两名宫女替她?穿衣,让抬手就抬手,让抬脚就抬脚,听话得很。

  这两名宫女婉瑛不认识,她?们第一天来时,介绍过自己的名字,但婉瑛一个也记不住。如?今她?已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兴趣,别人?的脸在她?脑海中不过是个模糊的轮廓,留不下什么印象。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小顺子了。

  也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这人?话太多了,一天到晚,嘴巴似乎就没闲下来过。

  这会儿工夫,他又在给婉瑛介绍今日的午膳,腰间的乌木牌已经换成了四角包银的铜腰牌。

  婉瑛两眼无神,失焦地盯着他不停开?合的嘴,忽然问道?:“陛下呢?”

  “……”

  小顺子还?在说?话的嘴如?蚌壳似的合上了。

  这是入宫这么多天以来,婉瑛第一次主动问及皇帝的行踪。

  小顺子都激动了,磕磕巴巴答:“陛下……陛下上早朝去了,不过这会儿工夫,肯定散朝了,陛下应该在御书房批折子。慕姑娘,要过去看看吗?”

  他也不过是顺口一说?,话并未过脑子。

  可没想到,一向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对外界毫不关?心的婉瑛这回却偏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怔怔地点了点头?。

  秋高气爽,玉京的天辽远空阔,澄碧如?洗,没有一丝白云。

  这是时隔这么久以来,婉瑛第一回从屋子里走出来,不算热的阳光洒在那张因久不出门而愈显苍白的面孔上,有种空灵的美丽。

  她?仰起头?,光线刺得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有些?无所适从的茫然。

  记忆里明?明?还?是溽暑未消的盛夏,怎么一晃眼,就到秋天了?

  御书房距离西暖阁并不远,绕过一个回廊便到了。

  吕坚抄着拂尘,倚在门口打盹,远远见到小顺子身后的人?时,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揉一揉眼,不敢置信。

  “……慕姑娘?”

  他的瞌睡猛地惊醒,急忙弓着腰过去迎接。

  “哟,慕姑娘,还?真是您,您怎么有空儿过来了?”

  婉瑛低头?不作声,像是太久没说?话,已经失去了与人?交流的能?力。

  倒是旁边的小顺子扯一扯吕坚的袖口,低声说?:“干爹,陛下在里面吗?慕姑娘说?想过来看一看。”

  吕坚一懵,接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慕姑娘怎么可能?主动提出来看皇上,定是这混帐东西为了邀圣宠而怂恿的,也不知道?在御前伺候了几天,就尾巴翘到天上去,连规矩都忘了。

  皇上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时,从不让不相干的人?进来,连伺候的人?都是选了又选,有时还?全部?赶出去,不然吕坚怎么在门口守着。

  况且今日早朝上,一个地方官员御前奏对时冒犯了龙颜,皇上发了好一通火,方才还?把人?叫进去了继续骂,所有伺候的人?都被赶了出来,里面情形肯定不好,若是在这当口上让人?进去,不仅讨不到好,连他们这些?奴才都会被牵连。

  可这慕姑娘眼下确实是皇上的心尖肉,是得罪不起的,该怎么说?才能?两全其美。

  吕坚一边在心底责骂着小顺子这小子专给他找麻烦,一边面上笑呵呵,正准备开?口说?陛下此刻在接见大臣,不如?稍后再来,里面就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皇帝掺着滔天怒火的叱骂声。

  “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参你的折子已经堆到这么高了!还?在那儿口口声声地狡辩,给朕倚老卖老装糊涂!‘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老百姓的话虽糙,理?却是不错的。吴锡林,朕看你这个两浙巡抚也别当了,不如?回家种你的红薯去!”

  天子一怒,当如?雷霆万钧,皇帝又声若金石,骂起人?来字字铿锵,一声比一声激越,唬得吕坚这种常年在御前行走的人?都不自禁抖了下,忽听小顺子慌张无措地叫了声“慕姑娘”,扭头?只见婉瑛面色惨白如?纸,身子摇摇欲坠,似是被吓坏了,马上就要晕倒。

  两人?连忙去扶,就在这时,内间传来皇帝怒火中烧的低喝:

  “是谁在外面?滚进来!”

第24章 研墨

  婉瑛头脑一片空白?,两腿发软,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

  御案前的西洋撒花地毯上跪着一个?人,穿着二品锦鸡补服,头顶的乌纱帽已经摘了,额角处被砸破一个?大口子,鲜血汨汨地往外冒。他趴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头发胡子发白?,竟是?个?年至花甲的老人。

  婉瑛只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从未见过天子发怒的场面,内心只觉得好可怕,他竟连老人也要打。

  姬珩坐在御椅上,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这些年他修身养性,已经许久未发过这样大的火气,只是?眼前这糊涂官员太令人生气,又听?外面窸窸窣窣,不?知在说什么,这才气得让人滚进来,可他万万没?想到,滚进来的人竟然是?婉瑛。

  “怎么是?你?”

  他话音一顿,目光不?悦地挪去吕坚和小顺子身上。

  两人连头都?不?敢抬。

  而婉瑛一个?腿软,竟然吓得跪了下去。

  “朕没?说你……”

  他揉了揉眉心:“算了。”

  其实这会儿他的怒气已经散了大半,怕吓着她?,声音也特意放低了,可还是?将她?吓成这样。他多少有些挫败,忽然又想到,或许是?自己脸色的原因。

  他从小就生了张生人勿近的严肃脸,面无表情时,就容易显得不?近人情,小十?六从前还开玩笑说,皇兄你这张脸可止小儿夜啼。

  想到这儿,姬珩放缓了语气,对桌前跪着的人说:“行了,下去罢,回头写个?请罪折子送进来,浙江那边你先?不?要回去了,暂时留京待勘。”

  吴锡林两耳轰地一响,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今日他可谓是?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以为就算不?被拖下去砍头,至少也得摘了他的乌纱帽,没?想到圣上重拿轻放,最?后只定了个?“留京待勘”的罪名。虽然听?上去严重,可他知道,圣上一向处事果决,有什么罪当场就定下了,绝不?会容后处置,这么一说,圣上基本上是?要小惩大诫,放过他了。

  吴锡林当即老泪纵横,鼻涕眼泪齐流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起身告退。

  经过跪着的婉瑛,他还小心翼翼地偷瞥了几眼。

  他也不?傻,知道若不?是?这突然闯进来的小娘子,自己绝不?会死里逃生。他这次回京述职,早就听?闻圣上最?近得了位佳人,来历不?怎么拿得出手,听?说是?靖国公的儿媳。他和几位同僚私下聚饮时,也曾开玩笑提起过,不?知这位夫人是?怎样的花容月貌,竟惹得他们这位不?近女色的皇帝动了凡心。

  跪着的女人深埋着头,看不?清面容,但?看那身形确实纤细袅娜,楚腰不?盈一握,颇有些勾人的风致。

  吴锡林正想再细看两眼,身后就传来皇帝凉凉的嗓音。

  “看什么?”

  “……”

  吴锡林不?敢再多看,急忙低着头快步出了御书房。

  “你们也出去。”

  姬珩这话是?对吕坚和小顺子说的,不?料婉瑛也起身准备出去。

  “你留下。”

  他开口将人叫住。

  婉瑛脚步一顿,只得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瞧着自己的鞋尖。

  姬珩坐着看了她?半天,才问:“用了饭么?”

  婉瑛一愣,片刻后,点?点?头。

  “多吃点?,”姬珩瞥了眼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不?自觉皱起眉,“你现在太瘦了。”

  婉瑛没?接这句话,又听?见他问:“有什么事要同朕说?”

  他知道,如果不?是?有事,她?绝不?可能主动来找他。

  婉瑛确实有话要与?他说,这事搁在她?心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每日都?忙得很,唯一能见上他的时候,只有晚上睡觉时,那绝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时机。因此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来找他,谁知正好碰上他训斥大臣。

  婉瑛本就胆小,方才经此一吓,来的路上打好的腹稿顿时忘了大半,被他一问,喃喃地张了张口,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记不?起来,姬珩倒也没?有催她?,任她?自己去想,提笔蘸墨,继续批阅未看完的奏章。

  正埋首写着,忽听?一句轻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春晓……”

  “什么?”他抬起头。

  婉瑛身子一抖,习惯性地回避他那双锐利逼人的黑眸。顿了顿,终究还是?攥着手心,将话说完:“不?要别人,要春晓……”

  太久未与?人交流,她?如今说话也很费劲,不?仅吞吞吐吐,声音也很小,不?过姬珩还是?听?清了。

  “春晓是?谁?”

  “丫头……”

  “就是?当日问路的那个?”姬珩点点头,“知道了,明日便让她?进宫伺候,还有事么?”

  婉瑛站在原地,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这些时日以来,她?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有很多事都?忘了,等清醒过来时,才想起自己竟将春晓忘记了。

  她?出门出得不?光彩,一顶软轿就趁夜抬进了皇宫,如今她?算个?什么,她?也不?知晓,只是?外头的人会说得有多难听?,她是想得到的。春晓留在靖国公府,身份尴尬,日子肯定不?好过,还不?如接进宫里来,就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她们两人至少可以做个?伴儿。

  想清楚这些,怎么跟皇帝说,又是?桩难事儿。

  婉瑛想过他为什么不?将自己送进后宫,而是?不?明不?白?地在澄心堂住着,应当是?为了监视她?。

  她?的出身见不?得光,皇帝再怎么强取豪夺,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脸面,她?日后大抵要在这深宫里不?见天日地活着了,直到皇帝彻底厌弃她?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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