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上漂
姬珩的?身?体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看,一直都是这位齐太医负责,他是太医院医正,杏林圣手,家中世代学医,医术在?整个太医院是最拔尖儿的?,当然嘴巴也很严。
天子龙体事关重大,的?确不适合在?这外面说,免得被有心人听去?制造事端。
可是,姬珩隐隐觉得,老?太医突然这么小心谨慎,应该不仅仅是出于他老?成?持重的?性格,更像是……与他的?身?体有关。
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不远处陆承走来,他也是听闻皇帝醒了,前来禀报事情的?。
他的?事比齐太医的?事还要紧急——慕昀醒了。
这小子冥冥之中或许是有几分运气,当年那场宫刑没能?要掉他的?命,昨日他腹部中了一支弩箭,胳膊还被匕首扎伤,本来应躺在?茫茫大漠里失血而死的?,谁能?想到陆承偏偏带队先找到了他。
这场刺杀中的?刺客已经全?部死光,如果有人能?知道幕后真凶是谁,那就?只有跟刺客合作过的?慕昀了。
考虑到他的?重要性,陆承当机立断,让随行的?队医用上好的?金疮药粉替他凝住了血,随后不辞辛苦将他从大漠抬回了营地,就?是为了审问他是谁策划了这场刺杀。
陆承皱眉:“他的?嘴有点难撬开?。”
能?升到缁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没有几分真本领是不行的?,想当年陆承的?名字,诏狱里哪个犯人听了不害怕?能?让他这个刑讯老?手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慕昀的?骨头?有多硬,再难熬的?骨头?,到了他手里,那也得脱层皮。
他之所以感到难办的?是拿捏不准用刑的?尺度,毕竟慕昀的?身?份,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他始终是慕家人,婉瑛的?亲弟弟,到时若用刑过头?了,遭到婉瑛的?记恨,就?得不偿失了。
姬珩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别人的?小心思在?他眼里宛若透明。
他只说:“人在?哪儿,朕来审。”
正要抬脚离开?,不料被齐太医叫住:“陛下……”
姬珩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不在?意地摆摆手:“你?的?事,等朕回来再说。”
慕昀被两个缁衣卫提进了营帐,看得出陆承还是对他用了点刑的?,整个人血迹斑斑,虚弱得像条奄奄一息的?死狗。
姬珩坐在?上首,两边坐着各族的?酋长,就?连姬芸也借着当翻译的?名头?前来旁听。
天子还未发话,其他人都不敢先出声?,帐中沉寂良久,姬珩目光冰冷地审视着跪在?地上的?人,过了半晌,终于开?口问:“为什么要杀你?长姐?”
慕昀如一摊烂泥似的?蜷在?地上,本就?受了刑,此刻看着这三堂会审的?森严架势,更是吓得身?子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想杀她。”
“你?没想杀她?”姬珩冷冷盯着他,“朕亲眼看见你?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是假的??是你?不想杀她,还是想杀却没杀成?功?”
“是……是真的?,”慕昀哭道,“我?本来不想杀她的?,是……是她把我?的?手按在?她的?脖子上,说她活着很累,不想活了,让我?杀了她。我?……我?也是被逼的?,是她自己想死。”
“住口!”
姬珩拍案大怒:“还在?这儿信口胡说!你?不想杀她,这东西?不是你?做的??敢在?宫里行巫蛊邪术,活腻了你?!”
他抛来一个扎着银针的?人偶,正好扔在?慕昀脸上,又掉落在?地。
慕昀几乎吓破了胆,手脚瘫软地趴在?地上。
“我?……我?只是想诅咒她,并不是真的?想杀她……”
姬珩的?脸色愈发难看:“诅咒亲姐,似你?这样的?人,死上一千一万次也不足惜!”
闻言,慕昀愕然抬头?:“你?……你?不能?杀我?,阿姐她不会让你?杀我?……”
姬珩冷笑:“到这种时候,你?反倒认她是你?阿姐了。”
各族酋长听不懂汉话,全?靠身?后的?通译官翻译,才能?勉强听懂意思。本来见帐中气氛紧张,天子又满脸怒气,还以为他在?质问犯人是谁指使了这场刺杀,却没想到全?然问的?不是这回事,这不是跑题了么?
酋长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却不想沉默片刻的?天子赫然起身?,经过陆承时,顺手拔出他腰畔的?佩刀。
长刀出鞘,有金石之声?。
座中的?姬芸头?皮发麻,猛然意识到什么,急忙站起身?阻止:“皇兄不可——”
她的?话却说迟了,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只见凛冽刀光一闪,跪着的?慕昀就?已经人头?滚了地。
鲜血从腔子里直喷出来,喷了数尺之高,喷得连帐顶都是血。头?颅像个球一样往斜刺里飞出去?,恰好落在?一名酋长的?桌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那名酋长年事已高,被这一幕吓得几乎晕厥过去?。
那具无头?的?身?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就?彻底不动了。
姬芸也被吓得瞠目结舌,魂都去?了一半。
虽然她一贯知道皇兄的?脾气算不得好,但杀人这种事自有底下人去?做,他何必亲自动手,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好半晌,姬芸才幽幽叹了口长气:“皇兄,他是唯一知道幕后真凶的?人,你?现在?把他杀了……”
“无妨,朕已猜到那人是谁。”
姬珩面无表情地转身?,擦拭掉刀上鲜血。
因为离得太近,他的?脸上也沾满了喷溅出来的?血液,殷红刺目,宛若一尊杀神。
他将变得光亮的?刀抛回陆承怀里,瞥了一眼地上的?无头?尸体,不带感情地下令:“扔去?喂鹰,处理干净点,不要让人知道。”
第62章 生病
婉瑛一觉睡醒,已经是深夜时分。
帐中并未点灯,黑漆漆一片,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伺候她的?侍女都知道她有怕黑的?毛病,总会在她床前点上一盏琉璃灯,燃上一夜,直到?清晨天明。这?习惯维持了几年,不可能会忘记。
她的?心加速跳动,手忙脚乱地想要去点灯,却瞥见床沿似乎坐着个?人影,如一座高山,沉默而伟岸。
她吓得失声问道:“谁?”
黑暗中,响起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是朕。”
婉瑛的?心顿时落下去一半,忽然感觉黑影凑近,紧接着,听到?衣料窸窣和摩擦打?火石的?声音,灯烛亮了起来。
帐内恢复光明,姬珩将琉璃灯罩盖上,烛火光芒便?显得更柔和了些,照亮他的?侧脸。
他似乎刚沐浴完,穿着宽松的?长袍,腰带都没怎么系,前襟大敞,露出精壮的?胸膛。头?发也洗过了,就这?么随意披着,还散发着水汽,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
“陛下怎么……”
“小九,”姬珩淡淡地打?断,“朕有话问你?。”
他一直盯着她,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像是夹杂着一些……探询?
婉瑛不解,却也没有深思,只点了点头?。
姬珩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问道:“为什么要将慕昀留在身边?”
婉瑛一怔,眼睫落寞地垂下来。
“因为他是臣妾的?弟弟,是臣妾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姬珩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凝视了她半晌,忽然意味深长地笑:“是么?你?是真的?把他当弟弟,还是,把他当一把刀?他与?你?有杀母之仇,绝非善类,朕屡次与?你?说过,将他打?发出去,可你?就是不肯答应。小九,你?是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一直等着他向你?寻仇的?这?一天?”
婉瑛似被人戳到?痛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颤巍巍地抬起眼,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眼神惶恐不安。
就是这?楚楚可怜的?神情,欺骗了他那么久。
姬珩伸出手,挑起那尖尖的?下巴。
婉瑛被迫仰起头?,冰凉的?手指在她脸上滑动,从眉毛滑到?眼角,再?到?那饱满红润的?唇。
分明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可婉瑛还是逐渐脊背发麻,察觉到?了恐惧。
姬珩淡淡地道:“你?想死。”
他用的?甚至不是疑问句,而是相当笃定的?语气。
心里?那些隐秘的?念头?被他毫不掩饰地揭破,婉瑛感到?惊惧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就好像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她吐出一口气,语气平静地反问:“我不可以?死么?”
姬珩多少有些讶异,本以?为她会否认,却没想到?,这?么干脆地承认了。
他笑了,可眸中没有半点笑意,只有冰冷的?怒气。
“不可以?。”
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人呢?连死也要经过他的?同?意。
婉瑛笑容淡淡,眉眼间透着厌倦。
“很可惜,陛下能让人生,却管不了人死。”
他要怎么去管她呢?从今以?后,见到?深一点的?湖,她就想跳下去,见到?一株好看的?花树,她就能解下衣带投缳自尽。就算他将湖填了,将树砍了,只要她不吃不喝,还是死得成的?,一心寻死的?人,怎么样都能死,他能看住她一日,却看不住她一辈子。
姬珩错愕地看着她,像是被她的?话给震住了。
他一向是游刃有余的?,很少有这?么呆滞的?神情,看着都不像他了。
好半晌,他都未发一语,忽然,他眉心拧起,偏头?呕出一口血来。
“……”
竟然被她气吐血了?
婉瑛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地来扶他。
他受了这?样重的?伤,才从昏迷中苏醒,她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气一个?病人呢?
她后悔又自责,心急地想要下床去宣太医。
姬珩狠狠攥住她的?手,力气大到?像要将她的?手骨捏碎。他将她一把推倒在榻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说的?也是。朕又不是阎罗王,命簿一勾便?能断人生死。不过小九啊,”他冷笑着看她,“朕虽然掌控不了你?的?生死,但?靖国公府一家人的?生死,朕还是能说了算的?。”
婉瑛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愕然瞪大双眸。
“不,你?不能……”
“不能?为什么不能?这?个?世上,还没有朕不能做的?事。”
姬珩一如平常地看着她,眼神却是冷的?。
“从今往后,你?若少吃一口饭,朕便?杀他们靖国公府一个人。先从下人杀起,世家大族,家中怎么着也有上百口人,杀光了下人,就轮到?靖国公的几位儿女。这么一说,贵妃也算罢?接着便是靖国公夫妇二人。等等,朕还漏了谁来着?”
他故作沉吟,眼底笑意闪动:“对了,朕忘了,还有你?最深爱的?夫君萧绍荣。”
婉瑛脸色煞白。
是啊,他的?确没有什么不能,他不惧流言是非,不怕手染血腥,更不在乎日后史书骂他是残忍嗜杀的?暴君,只要他想,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泪珠顺着眼尾滚落,即将渗入鬓发,被姬珩轻轻地拭去,他摸摸她的?脸颊,笑道:“我们小九不是最怕阴司报应的?吗?若是有无辜的?人因你?而死,应该都怕得不敢去地下见阎王了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