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时醒
皇帝阔步进去查看,路过知意?和赵珩身边时?,只留下一句:“带他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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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琼安院,宋知意?赶紧叫封太医来看诊,赵景跟在?身后,被她脸色严肃地拦住:“今夜多谢你,可你三哥精疲力尽,需要静养,你还是明日再过来探望吧。”
“你算什么东西!”赵景怒瞪宋知意?一眼,转身离去。
宋知意?本欲回去,可不知想起?什么,进门后又回头瞧了?眼,却见赵景去了?药房,又进了?厨房,她古怪地皱眉,直到赵景离开琼安院,看屋外再无旁人,才关紧门来。
焉知后窗突然跳进来一个黑衣人。
宋知意?吓一跳,刚要喊人,黑衣人拉下面巾,原来是落眉!
落眉背着个麻袋,快步上前道:“您可千万别吓着,奴婢是怕被四?皇子瞧见,这?才跳窗进来。”
宋知意?摆摆手,赶紧倒了?盏凉茶喝了?压压惊,边问:“无妨,你包袱里是什么?”
落眉便拉开包袱,宋知意?低头一瞧,险些又被吓一跳,那里竟是一只不知被打死还是被打昏的猞猁!
落眉把包袱收起?来,摇头无奈说:“您和殿下去赴宴后,梅香喂猫瞧见多了?这?东西,凶得很,险些咬死猫,就叫奴婢来抓走,奴婢本想丢去外头林子,谁料还没走远,瞧见听夏堂那边声?势浩大来人,怕是出了?事,遂躲在?屋顶,后来又来一波人搜查,奴婢没敢下来,一直到您和殿下回来。”
宋知意?这?才明白过来,方才梅香怎么慌张看她,她拍拍胸脯后怕道:“幸好梅香及时?发现,幸好你机灵,不然我?和殿下就惨了?。”
她把事情原委大致说给落眉听,落眉高兴道:“皇贵妃的孩子没了??没的好啊!”
“咳咳!”宋知意?差点被呛到,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叫落眉小声?些,又问她,“你在?屋顶,还瞧见什么吗?”
落眉收敛情绪,想了?想,“苟内侍最先带人来搜咱们院子,出去后右转去了?四?殿下的静安院,可偏巧,还没进屋呢,四?殿下抓着人从?外边跑来,苟内侍大概急着跟皇帝复命,便和四?殿下急匆匆赶回听夏堂,剩下的侍卫继续搜查,可好像最后唯独四?殿下的院子没进去过。”
宋知意?拧眉沉默下来。
里间传来赵珩沙哑的声?音:“他下了?手,本欲栽赃我?,岂料情况有变,遂踢替死鬼上来罢了?。”
这?么一想,宋知意?瞬间转过弯来了?,所以?刚才赵景关切地跟过来,四?处打量,其实是不明白为什么琼安院搜不出东西!
可……赵景平时?瞧着遇事莽撞青涩,胸无城府,说话冲冲的不过脑子,竟是这?样心机深沉又歹毒的人?
宋知意?忽然有些为赵珩感到悲哀。
今夜宫苑戒严,一时?半刻不好出去把这?害死人的猞猁丢掉,落眉道自己有法子,便先退下了?。
封太医把脉开了?方,留下一盒消肿止痛的药膏给宋知意?,也退了?出去。
宋知意?叹了?声?,收起?重重心事,来到赵珩面前,又是弯唇笑盈盈的模样,“殿下,我?给你擦擦药吧?”
赵珩缓缓坐起?身,其实他的右脸早已麻木不知疼痛,他情绪复杂地看着知意?,她在?笑,他心里却开始隐隐抽痛,半响,只是低声?说:“你把裙摆撩起?来,给我?看看。”
第52章 你若喜欢,我可以唤上千万遍,……
“……啊?撩起裙,裙摆给你看,看……这不好吧?”
宋知意有些没反应过来?,轻轻垂下眸子,羞耻咬唇,一张欺霜赛雪的白皙脸蛋泛起两抹绯红。
她的手攥着小药瓶压在?腿上?,不敢松开,忍不住想:这时候他们不是应该商量破局的对策么?怎么忽然要做羞羞的事?,他那身子,也?不能吧?
赵珩无奈地拉过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他则倾身过来?,直接撩起那霞粉色的百迭裙摆。
宋知意呆住了,心里又慌又乱,下意识要去阻拦,可?是想了想好像也?不太好,他们如今身份确实是可?以这样的,于?是讷讷没了动作,只把?脑袋埋得更低。
然而赵珩只是撩到膝盖往上?一截,便住了手。
如今开春天暖,知意的衣裙也?逐渐穿得轻盈单薄,一双笔直纤细的腿如美玉一般白皙莹润,毫无瑕疵,可?也?正是因此,膝盖上?的两道红肿痕迹便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赵珩包裹纱布的掌心情不自禁轻抚上?去,他记得,今夜她反反复复跪了很多次。
宋知意怔然看着,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自个儿想歪了!
“疼不疼?”赵珩抬眸问她,顺势从她手里拿过了药膏,细细给她跪红的膝盖涂抹。
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还有点酥酥麻麻的,宋知意浑身一个激灵,觉得不太适应,忙摇摇头,拦住赵珩的手道:“也?不是很疼,等回?头我叫冬青她们给我涂就好了。”
说罢急急起身,层层叠叠的裙子跟着柔顺垂下来?,一切都被完好遮挡。
赵珩沉默地望着知意无所适从的模样,眸光渐深。
——她为什么不给他涂药?他涂得不好吗?还是她怪他今夜失了分寸,出言太过莽撞?
赵珩的手颓然地攥成拳头,药瓶子也?随之?倒在?锦被上?。宋知意赶忙拿过来?,笑笑说:“还是我给你涂吧。”
她把?小几旁的烛台挪近了些,指腹沾了药膏轻轻往赵珩的右脸擦,她微微俯着身子,神情专注认真,温热的气息就拂在?赵珩脸畔。
赵珩颓然垂下的眼眸不禁抬起来?,静静看着宋知意,心里除了莫名的抽痛,又涌出一抹难言的酸涩。
“抱歉。”他终是忍不住低声?说,“我日后不会这样了。”
宋知意微微一愣,诧异道:“为什么要道歉?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呀,有难同当嘛,可?恶的是那个赵景!如今皇上?的疑心定是还没打?消,皇贵妃醒来?后大有可?能把?这笔仇记在?咱们身上?,可?如今咱们一无人手,不便探查,二则处境尴尬,也?不好行事?,我想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只怕皇贵妃气急起来?心生报复。要不然我给我爹爹写信?他在?外边想办法,或许会方便得多。”
赵珩默了片刻,才说:“你如今不一定能把?信送出去,再者,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赵景什么痕迹也?都抹掉了。我记得王嬷嬷是皇贵妃的人……”
宋知意眼睛一亮,立马拍着胸脯道:“我晓得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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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宋知意很早便与王嬷嬷去永安院看望皇贵妃。
守在?院外的婢女很是为难地对她们说:“咱们娘娘身子不适,暂不见客,三皇子妃还是请回?吧。”
宋知意也?没法,言辞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的一番关切和孝心,只道改日再来?。回?去路上?,她连叹好几声?,愁眉不展地问王嬷嬷:“如今可?怎么是好?”
王嬷嬷脸色也?为难,毕竟谁也?没想到好端端的竟会出了这茬!眼下宫苑还在?清查,皇贵妃概是小产后身体虚弱,也?未召王嬷嬷去问话。王嬷嬷只盼着这事?可?千万别跟三殿下有关,否则她老婆子日日待在?琼安院却看不出一点端倪给皇贵妃提前报信,那是天大的罪过啊!
宋知意晓得王嬷嬷虽爱在?琼安院四?处晃悠,跟冬青和梅香打?听事?情,可?唯独讨厌她收养的流浪猫,王嬷嬷嫌脏,放猫的那间小屋子更是从未踏足,昨夜也?跟梅香确认过了,莫名其?妙出现在?她们院子的猞猁,王嬷嬷不知道。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王嬷嬷皱巴巴的一张老脸,再长?叹一声?,突然气愤骂道:“说来?说去,都怪四?殿下!他在?外头顶着咱们殿下的名义广纳群才,为己所用,自个儿攀上?了皇贵妃的高枝儿,也?不跟咱们殿下说,他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是一心往上?爬,说不准昨夜就是他谋害皇贵妃没了孩子,又栽赃娴妃,再叫皇上?也?对咱们起了疑,他简直是一箭三雕啊!”
“不,不能吧?”王嬷嬷面露震惊,忙拽知意到僻静的亭子里来?,小声?提醒,“老奴晓得您和四?殿下不对付,可?这话也?不好在?外头说啊!”
宋知意这才作惊慌表情,四?处看看,低了声?音无助地道:“嬷嬷,我急得方寸大乱了。”
王嬷嬷摇头叹了声?,拍拍知意的手,宽慰:“皇上?英明,一定会查明真相的。昨夜既没有降罪于?您和三殿下,想来今日过后也会没事的。”
宋知意稍稍安心,与王嬷嬷回了琼安院。
王嬷嬷这整日做事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了夜晚,屋子外传来?熟悉的哨声?,她匆匆穿衣出门,暗巷里果然等着个宫婢:“皇贵妃叫你过去。”
……
永安院内,皇贵妃褪下华丽珠簪与精致妆容,脸色苍白地躺卧在?床榻上?,一双丹凤眼哭得红肿,心腹秦嬷嬷端着碗红枣枸杞参汤坐在床边,一连声?地劝慰。
“孩子没了,还会有的,您可?千万要保住身子!”
皇贵妃抚着小腹,又是一行清泪淌下来?:“我就想要个自己的儿子,怎就那么难?我要他们通通给我未出世的孩儿赔命!”
王嬷嬷跟随宫婢进?来?,正听到这话,心里开始发慌,惴惴不安上?前行礼问安。
皇贵妃搭着秦嬷嬷的手勉强撑起身子,递给秦嬷嬷一个眼神。
秦嬷嬷放下参汤,将软枕垫在?皇贵妃腰后,又掩好被角,走下来?眯着眼睛犀利打?量王嬷嬷一眼,厉声?质问道:“好你个办事?不忠的王嬷嬷,是不是早被琼安院那边收买了?你别忘了,你儿子的命还攥在?娘娘手里呢!”
王嬷嬷暗道不好,“扑通”一声?跪下来?,“娘娘明察!老奴对您始终是没有二心的啊!昨夜是娴妃——”
“你打?量本宫是糊涂的吗?”
皇贵妃眉心蹙紧。她昨夜醒来?便听皇帝这么说了,可?她不信,娴妃平素待她多有敬畏奉承,也?从无什么仇怨纠葛,且娴妃家世低微,是绝无封后的可?能,能生下皇子封妃已是祖坟冒了青烟,又怎会放着如今安稳的好日子不过,忽然生出熊心豹子胆来?谋害她腹中胎儿?
这满宫里,最恨透了她的,只有赵珩。
他自己没多少活头了,自然想拉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陪葬。
王嬷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可?也?只能说:“老奴日日盯着三殿下和三皇子妃,实在?没有发现一点异常啊!”
皇贵妃冷笑道:“好,既然你发现不了,必是眼瞎了。秦嬷嬷,着人拖下去,挖了她的眼睛。”
王嬷嬷惊恐抬起头,一旁已有两个内侍上?前来?要架住她胳膊,她极度慌乱下,莫名想起今儿三皇子妃那一番荒谬的气愤言辞来?,尖声?道:“是四?殿下!”
皇贵妃表情奇怪地瞧王嬷嬷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阿景那个莽莽撞撞藏不住事?的,你怕是眼睛还没挖,便已瞎了!”
王嬷嬷连忙摇头,跪着爬到皇贵妃床边磕头道:“老奴没瞎,您细想想,三殿下昨夜被皇上?一巴掌打?得吐血,今儿连床也?起不来?,六殿下一向得皇上?宠爱,如今娴妃祸事?上?身,任他跪在?天香阁一夜,皇上?也?是没见,您这边又刚失了孩子,伤心欲绝,可?您是马上?要封后的!届时四?殿下怎么也?算得嫡子,如今局面,当属对他最有利啊!”
皇贵妃脸色一变,秦嬷嬷见状忙拦下那两个内侍,与皇贵妃对了个眼神。
屋内霎时陷入一种不寻常的寂静。
王嬷嬷冷汗涔涔,估摸着这回?说对了,能保住眼睛,也?能保住儿子了,忙又补充道:“老奴不敢胡言,光是三殿下被打?发到宫苑这半年?,四?殿下才来?了不超过三次,光这两三次,还总要针对三皇子妃,二人一吵起来?,三殿下不胜其?烦,精力不济,他便又装作不得已的样子走了。”
皇贵妃攥紧手心,狠狠砸在?锦被上?,半响后寒声?道:“你回?去,继续盯着!”
“是是是!”王嬷嬷如蒙大赦,忙不迭退出去。
秦嬷嬷坐回?皇贵妃身边,若有所思道:“这番话不无道理,今春科举一事?,皇上?还夸赞四?殿下做得不错,只是性子不够沉稳,还要历练。退一步说,若四?殿下当真性情莽撞直率,那皇上?要把?他记入您的名下,他岂能一声?不吭的谢恩?”
皇贵妃神情微妙地沉默了。
堂姐死后,饶是赵珩再沉稳的性子,却也?屡次冲撞埋怨皇帝,直到今时今日,对她亦没有一个好脸色。
若眼神能杀人,她只怕早已千疮百孔。
只因堂姐是他的骨血至亲,失之?心痛难忍。
而赵景,到底不是堂姐亲生的,也?不是她亲生的,那十?七八岁的青涩皮囊下,只怕是颗骗过所有人的蛇蝎心肠。
皇贵妃收了思绪,派人去叫赵景来?。
赵景来?得很快,清俊面庞略有担忧,朝皇贵妃行礼过后,畏畏缩缩地开口:“母妃,昨夜当真不是三哥,还请您千万不要误会他。”
皇贵妃觉得讽刺,她都不曾开口,这孩子倒是求情求得快,是生怕她怀疑不到赵珩头上?吗?她叹气道:“本宫的孩子没了,今后可?只有你一个依傍,你得争气些,莫要作这畏首畏尾的模样,叫你父皇瞧了,不痛快。”
赵景立马挺直背脊来?,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闪烁着讨好的顺从。
皇贵妃满意地笑了笑,待赵景离去后,仇恨爬上?心头,一张脸彻底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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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果然如赵珩所料,宫苑搜查不出其?他线索,猞猁这个黑锅,终究还是娴妃先?背下了。
皇帝将娴妃贬为了末流的宫婢,幽禁在?西南角的废弃院子思过,每日抄上?百遍金刚经,给逝去的孩子祈福。
真凶虽未原形毕露,好在?琼安院这边无事?发生,皇帝一行人回?宫那日,反而送来?了不少好药材。
落眉很是不甘心:“早知道咱们院子那个猞猁奴婢就先?留着,丢去四?殿下院子好了。皇贵妃身子亏空,只怕忙着回?宫休养,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追查。”
宋知意却不这样认为,“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冒了险,就有失败的可?能,如今他们哪里还能承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