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早上凉快跑马,热起来了再去逛铺子。
春燕眼里立即多了光彩,小跑着出去,小跑着回来,两手分别拿了一顶帷帽,胳膊上还搭着两条雪白轻纱。
两顶帷帽都没有做高高的帽盖,只有一圈宽檐,宽檐中间是空的,可以直接戴在发髻上,这样夏日用起来才不会闷到脑袋。一顶帷帽更贵气,宽檐上别了一朵盘子大的浅黄牡丹绢花,檐边一圈垂下缀着小珍珠的短流苏,另一顶就没有流苏了,丰满的牡丹绢花也换成了一朵小小的桃花。
春燕:“这顶简单的王妃微服游玩时戴,这顶王妃在府里游园时戴。”
帷帽垂下来的白纱都只到颈部,如果王妃要骑马,可以取下短纱换上春燕胳膊上搭着的及腰的长纱,更能隔挡马蹄溅起来的飞尘。
姚黄喜欢极了,分别试戴了一番,因为她现在穿的是细布衣裳,就选了桃花帷帽,由春燕换成长纱。
吃了早饭,让小丫鬟去给张岳传话,姚黄自己去了竹院。
清晨的竹林也是幽静的,却比黄昏时多了一种蓬勃的生气,短短的一段石板路,姚黄在林间找到好几根刚从竹笋变成的细竹。
到了门前,姚黄轻轻叩门。
飞泉凑到门缝,乍然对上一圈白纱,飞泉蓦地心头一紧。
下一刻,来人挑起半边轻纱,笑起来眼睛里好像装了星星:“是我。”
飞泉忙打开门,依然是溜出来跟王妃说话:“您要见王爷吗?”
姚黄:“是啊,我要出门了,来跟王爷打声招呼。”顺便让王爷瞧瞧她的帷帽,让他知道她学起了大户人家的做派,并不是每日都在抛头露面。
飞泉:“王妃稍等,奴婢进去传话。”
这一次,姚黄还是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然后青霭直接将惠王推到了院门这边。
两扇门板缓缓打开,王妃闻声转身的身影出现在了赵璲面前,戴着帷帽,穿了一件桃粉的交领小衫,底下一条浅碧色的旋裙,旋裙裙身可分合,女子骑马多穿这样的裙子。
轮椅停好后,青霭迅速避到了远处。
姚黄故意与惠王保持距离,隔着轻纱问:“这样,王爷能认出我吗?”
赵璲看到了一双朦胧的黑眸,看到了她红润的唇瓣,脸庞确实看不清。
知道她想听什么,赵璲摇摇头。
姚黄往前走走,离他三步远,微微躬着腰方便他看:“这样呢?”
轻纱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曳,哪怕王妃停下来了也没有落稳,赵璲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清晰红唇,闻到了来自她身上的淡淡面脂香。
他垂眸,点点头。
姚黄笑了,将前面的白纱固定在帽檐上,弯着腰跟他说话:“王爷吃过饭了吗?”
赵璲:“才吃过,不必如此,站直了说。”
姚黄:“可我不想你仰头看我,规矩不规矩的,两个人离得近些才像夫妻。”
说完,她单膝蹲在轮椅旁,仰头看他:“这样也行,反正不能让王爷累到脖子。”
赵璲:“……去石桌那边吧。”
姚黄:“不用麻烦了,我陪王爷聊两句就走了,早上凉快,正适合骑马。”
赵璲扫眼她的裙摆:“去吧,迟了该热了。”
姚黄瞅瞅里面紧闭的堂屋门,实在想不通王爷怎么能忍受整日整日都闷在里头,就算王爷嗜好读书,把脸捂成这般病态的苍白,怎么想都对身体没好处。医馆里的郎中经常凭气色诊断一个人是否有病,王爷腿废了,可不能再把别处闷坏。
“王爷要不要陪我去跑一圈?”
姚黄小心翼翼地邀请道,惊雾那么有灵性,只要想办法固定稳王爷的双腿,慢点跑应该没问题。
她蹲在眼前,赵璲无法垂眸,看向一旁道:“不了,我说过,我不喜出门。”
姚黄紧张了:“王爷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赵璲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没有,我只是不想你下次有什么游玩的计划也想着我,一次说清楚,免得次次都要辜负你的好意。”
姚黄的胆子也没有青霭等人想得那么大,尽管她希望王爷多晒晒日头,可只要被王爷拒绝一次,她暂且就不敢尝试了。
方才轻松的气氛不复存在,赵璲喊了青霭。
他要进去了,姚黄只得一个人走上竹林小道,走到一半她回头,发现院门已经关上了。
姚黄懊恼地拍了拍旁边的一根竹子,或许她今早就不该过来,王爷早交待过,让她有事找他,无事便算了。
来到王府正门前,张岳等侍卫已经准备好了,八个侍卫各有一匹马,同时也把养在王府马厩里的八匹骏马拉了出来。姚黄自己骑惊雾,让阿吉骑她的霓光,剩下六匹交给六个侍卫,让他们两两一组分别走京城的东、西、北三门,溜足一个时辰再回府,张岳、王栋继续保护王妃就行。
阵势太大,总管郭枢都来了,听完王妃的安排才松了口气。
如果王妃真的自己带六匹空马出城,肯定会引来百姓的围观,万一被谁看出这些是惠王府的马,百姓该感慨王爷一废,连府里的马都成了摆设,而这样的感慨对王爷来说绝不是什么中听的话。
既然他来了,姚黄特意问道:“我不懂如何养马,天天关在马厩里会不会出问题?还是说隔一段时间得放它们出去跑跑?”
刀这种死物放久了不用都会生锈,何况马匹。
郭枢道:“王妃担心的是,平时马夫会牵着马沿着马厩外围绕圈,早晚各一次,正是为了保持它们的筋肉状态。”
姚黄:“光走就行了?”
郭枢:“……那肯定还是跑跑更好。”
姚黄:“那就这样,以后我跟王爷不用马的时候,你叫侍卫每天早上去城外溜一个时辰,下雨下雪的天气就算了。”
郭枢:“是。”
.
跑马跑够了,叫王栋把马牵回王府,姚黄继续去逛铺子,把昨天看上的首饰买下,再挑几匹绸缎与细布,肚子饿了换家酒楼吃饭,吃完再买点小东西,跟着在茶馆听了一个多时辰的书,说书先生休息的时候,她就改听茶客们闲聊。
茶客们最厉害了,京城有什么新鲜事他们都知道,小到自家街坊出了小叔勾搭嫂子的丑闻,大到某个大官的亲戚犯了什么事,讲到精彩处能把说书先生都引来,跟着大*家一起听得津津有味。
黄昏时分,姚黄尽兴而归。
这回她给王爷带了一把寻常百姓家常用的大蒲扇,等飞泉凑到门缝,姚黄叫他不用开门,直接把蒲扇侧着塞了进去,低声道:“你跟王爷说,我知道他什么金贵物件都用过,很难再觉得稀奇了,于是给他挑了这把蒲扇,别看它便宜,也没有折扇风雅,但夏天用这种蒲扇扇风最凉快了,正适合王爷在家里随便用用。”
飞泉:“王妃稍等,奴婢请王爷出来,您亲自送……”
姚黄:“别麻烦了,王爷自己在屋里待得好好的,出来见我还得折腾一下。”
将蒲扇塞到飞泉手里,姚黄转身跑了,她要去洗澡,要去试试百灵的全身按摩,反正王爷不喜打扰,她何必费脑多陪他一遭。
飞泉开门去追,奈何王妃跑得太快,他追到竹林外面的时候,王妃都瞧不见影了。
没办法,飞泉只得托着那把其貌不扬最多五个铜板的大蒲扇去传话。
赵璲盯着那把蒲扇。
去巡视四大营的时候,他在小兵的大通铺上见过,夏日进出京城时,他在路边百姓或小贩的手里也见过。
他接过蒲扇,试着扇了扇,确实比折扇省力且风大。
只是,她为何不亲自给他?
第22章
惠王爷一直都醒得很早,孔师傅的早饭送过来的也就早一些。
往常吃完,王爷要么挪去书房要么挪去后院,再没有其他消磨时间的去处,今早王爷忽然有了对弈的兴致,让青霭将轮椅推到院子里的石桌旁,他的轮椅在北,青霭去厨房提了一把木凳放在南边。
因为王爷出来了,飞泉随手带上了堂屋南门。
其实飞泉还想去把院门敞开,让王爷亲眼瞧见王妃踏着林间小路走过来的轻盈身影,只是王爷下棋的举动已够反常,做更多,真让王妃瞧出王爷迎客的心思,王爷未必高兴。
在王爷身边伺候了十来年,飞泉与青霭都很清楚王爷的性情,王爷若喜欢一样糕点,他会多吃几块儿,底下人看懂了自会吩咐厨房下次继续送这种,底下人不机灵厨房送了新花样,王爷宁可少吃也不会开口索要,至少在这些日常琐事上,王爷鲜少显露心意。
再有,矜持点挺好的,大喇喇敞开门眼巴巴地张望,那是后宫期盼圣恩的妃嫔所为,传出去有损王爷的威严。
自个儿琢磨一番,飞泉回到门房当差了,站在小小的南窗前,透过墙根一溜密集的翠竹枝叶窥视竹林小道。
盯得眼睛都快花了,飞泉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飞泉笑了,先挪到门房门口,只等王妃一敲门就赶过去,这回不用叫王妃等了,直接进就行。
“咚咚”两声,很轻的动静,在这座清幽的竹院却格外明显。
青霭做了个扭头的动作,与此同时,赵璲抬眸。
去年重修竹院时,为了提防哪个不懂规矩的下人透过门缝往里偷窥,院门的两扇门板做得特别紧,合拢后只有窄窄一线缝隙,像飞泉贴着门缝才能看清外面的景象,石桌这边,如赵璲这等常年射箭练出来的好眼力,也只能勉强辨认出门缝外多了一线红色。
没等青霭转过脑袋,没等飞泉赶到门前,赵璲看见一张白纸被人从外面塞了进来,随即那线红色不见了。
这是姚黄昨晚入睡前想到的法子,反正她只是出门前跟王爷打声招呼,在已经知道求见会给王爷添麻烦的情况下,她又何必非要见面呢?
送张纸条,王爷省了事,她也省了时间,一举两得!
所以,姚黄塞纸条的时候根本没往里面看,怕塞得慢被飞泉抓住还得客套两句,姚黄塞完就跑了,听到飞泉开门的动静,姚黄已经跑到了小道中间,飞泉喊她,姚黄只当没听见,一晃眼就不见了身影。
飞泉:“……”
知道的认得那是王妃,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大早有花妖出没竹林!
王爷就在后面盯着,飞泉稍微犹豫就追出去了,出了竹林往南一瞧,正好对上王妃回头观察的视线,飞泉刚要开口,王妃瞬间又跑了起来,边跑边敷衍地摆手。
飞泉不敢让王爷久等,扫眼纸上的字,飞泉跑回院子,双手奉上没带信封的信纸,惭愧道:“奴婢追迟了一步,没赶上王妃。”
青霭低头对着棋盘,飞泉跑那么快都没追上,只说明王妃跑得更快,这王妃,来了为何还要跑?
赵璲接过纸,就见上面写着:“王爷,我回一趟长寿巷,跟我娘说让她后日带上我爹我哥还有我外祖父一家来王府做客,顺便多陪我娘说会儿话,吃完午饭直接回府了。”
“下午凉快后我想去湖边钓鱼,我还没钓过鱼呢,不知道能不能钓上来。王爷有兴致的话直接去湖边找我吧,没兴致也没关系,我真钓上大鱼会送去竹院给你添菜,没去送说明我没钓上来,王爷千万别等。”
王爷垂眸看信,飞泉与青霭交流了个眼神,都担心王爷白忙一场没见着王妃要不高兴。
忐忑中,他们的王爷折起信纸收进袖子,然后捏起一颗黑子继续下棋了。
.
长寿巷,姚震虎去军营了,姚麟在读武学,只有罗金花一人在家,收拾收拾正准备出门。
不出门不行啊,女儿出嫁前,姚家前后门都有侍卫守着,街坊们不敢登门拜访,等女儿嫁过去了,侍卫们也撤了,憋了许久的街坊们便一波一波地跑来自家,一会儿跟她打听女儿在宫里做秀女的日子,是怎么被选上王妃的,一会儿跟她打听女儿在王府的生活,王爷是什么脾气,待女儿好不好等等。
高门大户重规矩,不敢聚众议论皇家贵人,普通百姓反而什么都敢聊,正巧姚家四口都很和气,从没跟街坊们摆过官家做派。
罗金花也敢跟街坊们聊别的贵人,因为就算提到什么皇家秘辛,她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闹出事官府来抓人,她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想必官府也不会为了几句流言将这一帮子街坊都定罪入狱。
可她真敢把宫里这次选秀以及王爷女婿的事往外倒,传进皇上皇后或王爷耳中,人家不用琢磨就知道消息是从她这里漏出去的,罗金花才不做便宜外人连累自家的蠢事。
惹不起躲得起,让街坊们逮不到她的人,等过了这阵新鲜劲儿,街坊们也不会再追着她瞎打听。
没想到罗金花还没出门,女儿竟来了,坐着王府的气派马车,车前车后跟着四个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