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简单用过早饭,姚黄刚要走向自己的马车,飞泉突然跑了过来,笑着道:“夫人,二爷请您过去同车。”
姚黄:“……”
飞泉到底是惠王殿下身边的公公,察言观色练了十几年,一下子就看出了王妃在顾虑什么,低着头道:“夫人放心,二爷说了,叫我一个时辰后再去跟夫人换回来。”
姚黄顿时放下心来,一个时辰,她跟王爷都憋得住!
第48章
踩着凳子,姚黄上了惠王爷的马车。
一行人乘坐的马车都是总管郭枢买来的新车,样式跟普通人家的马车一样,北面一张主座,左右各横着一条侧座,侧座靠近车门这头留了一些空地放杂物,挤一挤能坐六七个大人,人少的话,侧座可以拿来放被褥箱笼等行囊。
姚黄上车时,下意识地先看向外头这边放竹篓的位置,结果两边都空空,大概被飞泉暂时放别处去了。
身穿灰白细布夏衫的惠王爷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中间,空置的轮椅摆在他左手边,占了很大一块儿地方,显得车厢更挤了。
姚黄要陪王爷说话,就只能坐在右侧位,想来之前飞泉也是坐这边。
主位、右侧位上都铺了一层软垫,左侧位上摆着一个红木长匣,里面放着茶果等吃食,随用随取。
竹帘半卷,只露出半截纱帘,但车里并不闷,反而有股淡淡的竹木香,叫人仿佛置身王府那片竹林。
姚黄吸吸鼻子,好奇问:“二爷,这香味哪来的?”
赵璲:“香囊。”
姚黄这才发现原来他腰间还挂了一只月白色的香囊,细布的料子,上面简单绣了几根翠竹。
姚黄凑近一些,捞起香囊递到鼻子前闻了闻,果然是这个味。
再看看穿了普通布衣也俊得不像凡人的惠王爷,姚黄嘀咕道:“小镇上的普通男子可不会戴香囊,只有有钱老爷家的风流公子哥才会用这等雅物,招摇过市吸引年轻姑娘们的注意。”
赵璲:“……我只是路上用用。”
姚黄:“晌午就要进镇了,二爷还是早早摘下来吧,免得下车时忘了被街坊瞧见,咱们刚搬家,街坊们肯定会跑出来看热闹。”
赵璲便要解下香囊。
姚黄主动帮忙,解下来后顺手系在自己腰上,笑道:“小镇上的女子也爱美,姑娘小媳妇都喜欢戴这个。”
赵璲:“……绣房没给你预备这些?”
姚黄:“有啊,我以为都是薰蚊虫用的,让阿吉收起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挂上。”
赵璲扫眼移到王妃身上的香囊,没再问了。
车身随着骏马的脚步微微晃动,姚黄看看被惠王爷倒放在一旁的佛经,问:“二爷看累了?”
赵璲默认。
姚黄懂了,王爷眼睛累了,主位窄窄的也容不下他宽阔的肩膀,坐着躺着都不舒服,便叫她过来帮忙打发时间。
“那我给二爷唱个曲?”姚黄笑着问。
赵璲:“……不用,帮我捏捏肩膀吧。”
姚黄恍然大悟,将两只袖子往上卷卷,站起来要去伺候惠王殿下。惠王爷背后就是车板,她转不过去,面对面捏的话,惠王爷的脸正对着她的衣襟,那也太尴尬了。左边有轮椅挡道,她只能侧跪在王爷右边的主位上,但哪有捏肩膀光捏一边的?
赵璲看出了她的为难,道:“罢了,你替我读经。”
姚黄才不要读那种每个字她都认识但连起来叫人云里雾里脑袋疼有时候甚至都断不好句的经文!
忽地,姚黄有了主意,弯着腰朝惠王爷笑:“要不二爷委屈一下,你坐地上,我坐你后面?这样捏起来我还更好发力。”
赵璲看向脚下。
姚黄马上把她这边的软垫铺了过去。
王妃都这样了,赵璲顿了顿,随即先将两条腿朝前放平,双手撑着主位让身体离开,最终稳稳坐于下方的软垫上,再将双腿改成盘腿而坐的姿势。
姚黄爬坐到主位上,小心着跨坐在他肩膀两侧,见惠王爷挺直的后背离主位还有些距离,她按着他的肩膀往后一压:“一直绷着多累啊,靠着弄。”
赵璲的背是靠实了,但他的肩膀外侧其实被她的两条腿紧紧地抵着,离得这样近,后脑似乎也能碰到她。
姚黄比他更先察觉,于是她也往后靠,反正双手照样能捏到惠王爷的肩膀。
捏了一会儿,姚黄感慨道:“二爷这膀子可真结实,以前该不会比我爹我哥他们长得还魁梧吧?”
家里一个百户爹一个习武的哥哥,姚黄知道男人的好身板是需要常年练武维持的,一旦荒废那肉就会散下来。而惠王殿下都荒废了一年多了,肩膀手臂甚至胸膛腰腹还处处硬实,可见他双腿完好时有多强壮,强壮过人才能在战场数次立功。
赵璲:“……”
他的王妃长得跟花一样,说话却委实过于直白,赵璲长这么大,还不曾被人用“膀子”称呼他的肩膀。
姚黄将惠王爷的沉默理解成了不高兴,毕竟提及了他残疾之前的风光,赶紧补救道:“其实太魁梧也不好,二爷瘦下来我都、都很是吃不消,二爷要是没瘦,我可能真要、真要死在你床上。”
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几个字都快没音了,刚刚还挺有劲儿的手也越捏越没力气。
赵璲闭上眼睛,车外的马蹄声车轮滚动声越发清晰,亦提醒着他此时身在何处。
“继续,我睡会儿。”
姚黄又明白了,王爷暗示她闭嘴少唠叨呢!
少说少错,姚黄很是配合,专心地给惠王爷捏肩膀,捏完肩膀捏胳膊,捏完胳膊再用拳头沿着惠王爷的脊梁骨一路碾到坐板处,再一寸寸地碾回来,之后再模仿百灵的手法给惠王爷按按额头眼侧脑袋,一次才算结束。
赵璲:“哪里学来的?”
姚黄:“百灵,二爷舒服吗?”
赵璲嗯了声,待听得她呼吸重了,便叫她休息。
姚黄:“我重新给二爷梳头吧,发髻都按散了。”
车里也备着梳子,姚黄解开惠王爷的发髻,仔仔细细帮他通发,再用布带绑成髻。
赵璲想到一事:“路途颠簸,你这两日身子如何?”
姚黄:“还行,虽然有些腰酸,估计今晚好好睡一晚就恢复了。”
赵璲:“路上饮食不便,到了镇上让高娘子给你炖补汤。”
姚黄:“好啊,咱们俩都补补。”
赵璲:“……你没来月事?”
姚黄:“……快了,应该就是这几天吧,也不是说上个月初十来这个月也一定是初十来,推迟一两天两三天都是常事。”
车厢里安静了一阵,直到姚黄想起让开位置,让惠王爷重新坐上主位。
赵璲看眼佛经,再看看垂着眼脸色微微泛红的王妃,指着下方的软垫道:“过来,我也帮你捏捏。”
姚黄受宠若惊:“不用,我这两天在车里躺的时候多,没累。”
赵璲朝她伸手。
姚黄不得不将手伸过去,然后就被惠王爷按坐在了软垫上,她的肩膀没那么宽,惠王爷的双手又很是修长,当他的拇指、食指按着肩头施力时,他左右手的中指竟能碰到她齐胸长裙的裙腰。
甭管惠王爷有没有察觉,就那么一下,姚黄全身都燃起了火苗,手一撑地就从惠王爷的身前爬回了侧位上,扭着头道:“二爷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真不习惯叫你伺候,别别扭扭的还是算了吧。”
赵璲看着她涨红的脸,看着王妃随着呼吸急促起伏的衣襟,耳边依然是持续不断的车轮声。
他捡起佛经,递给她:“左页,第四列开始读。”
现在姚黄觉得读经是个好差事了,找到惠王爷点明的位置,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念,没想到下一列就遇到个不认识的字!
姚黄的身上燃起了另一股羞愤之火,她当然不是什么学识渊博的大家闺秀,可她真的有跟着女先生读了九年的书,读过那么多话本都不曾见过生字,今日在王爷面前卡住的话,王爷会不会鄙夷她的学识之浅薄?
短短的一瞬间,姚黄拿定主意,继续一字一顿地念道:“唯愿世尊,大慈哀民……”
赵璲:“民?”
姚黄:“……”
赵璲:“……哀愍,愍同悯,怜悯之意。”
姚黄:“我读的是愍啊,二爷听错了吧?”
赵璲:“……嗯,继续。”
姚黄面不改色地往下读,下一列竟然就跳出来“隳弥戾车”四字,打头的那个挤挤挨挨的差点看瞎姚黄的眼睛。
姚黄觉得这个字很有可能念“隋”,可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万一这个字读起来与“隋”毫不沾边,让她连找补都找不回来,更丢人怎么办?
王妃读经的时候惠王爷都是闭目养神的姿势,王妃忽然没了声音,赵璲睁开眼睛,就见她一手捂着肚子,眉头紧锁。
赵璲:“怎么了?”
姚黄苦着脸:“肚子疼,可能月事来了,我想回去看看。”
赵璲立即喊“停车”。
飞泉就跟在车外,恭恭敬敬地接了王妃下车,赵璲坐在里面,一直看着王妃的身影,直到她转向后面。
他吩咐飞泉:“叫李郎中去为王妃把脉。”
路途辛苦,夜宿营帐寒凉,她身子娇弱,很有可能病到。
四辆马车都停了下来,姚黄刚回到自己的车上松口气,飞泉就把李郎中领了过来,弄得她一阵尴尬。
李郎中确认王妃无事,再跟着飞泉去王爷那边复命。
赵璲听他说王妃脉象稳健,腹痛之症也已消失,便觉得真是月事来了。
月事具体感受如何,只有女子知晓,或许就是会偶尔疼那么一下。
李郎中退下后,飞泉上来了,王爷没有吩咐,他自行收起不知为何铺在地上的软垫放到对面的侧座上,然后捡起放在右侧座上的佛经,保持着展开的页面双手递给王爷。
赵璲接过,顺着王妃读过的位置随意往下一扫,看到了那句“隳弥戾车”。
车里就这么大的地方,飞泉当然在暗暗留意王爷的神色,于是,他就看见自家王爷对着佛经笑了下,真真切切的笑,快如雷雨夜的银蛇一现。
第49章
从惠王爷的马车上下来时,姚黄就看到了南方的一片崇山峻岭,远远望去离此还有二十多里远,那便是灵山了。
灵山离京城有两日半的车程,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基本没有那个闲功夫来灵山避暑,最多年轻尚武且未考取官身的勋贵子弟会骑马来这边短游二三日,或登高赏景或拉弓狩猎。
但灵山其实是中原一带的名山,既有过帝王来此巡游祭祀的风光,又有佛道儒三家在此建寺立观设书院,因此时时有人慕名而来,游人多了,山脚四周便出现了一些百姓聚集的小镇,开开酒楼茶馆客栈,多多少少都比种地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