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篮子里的猪后腿是真新鲜啊,血气浓浓的,别说惠王殿下了,飞泉都觉得冲鼻子!
“行,茶叶猪肉我代二哥收了,酬金您老赶紧揣起来,不然我立即撵您出去,作画这事就当没提过!”
齐员外见他来真的,这才作罢。
青霭闻讯赶了过来,飞泉自知身上已经染了血气,便让他陪王爷去齐家。
朱氏还在外面扫地,见齐员外笑得满脸褶子地将廖家秀才迎去了自家,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恨得攥紧了手里的扫把。十两银子啊,她哪里会不馋,只是她知道齐员外能拿出二十两甚至三十两五十两的酬金,这才让儿子推脱。
齐员外绝口不提加钱,朱氏心里恼火,不许儿子改口,决定让丈夫接下这门生意,齐老头却嫌弃丈夫的秀才身份,扭头走了!
半路杀出个残腿的廖家秀才,朱氏明白齐家的十两银子是真的飞走了,太过憋屈,朱氏回到家里便朝着廖家的院子一阵阴阳怪气:“文宾我跟你说个好事,你齐伯请了廖秀才给他画祝寿图去了,这下你再也不用觉得愧对于他。”
“这样挺好的,既没耽误你备考,又让齐伯了了一份心愿,还能让廖秀才赚份酬金。哎,他跟你不一样,腿弄成那样子,前程彻底断了,只能靠给人画画养家糊口,年纪轻轻的,多可怜啊。”
去了齐家的惠王爷、青霭听不见这话,留守前院的飞泉可是听见了,兀自好眠的惠王妃更是直接被吵醒了。
披上外裳,姚黄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对着何家轻飘飘地道:“一大早的,哪来的长舌鸟在呱呱聒噪?”
就在隔壁墙根底下站着的朱氏:“……”
被母亲念叨出来的何文宾被那犹带几分慵懒的嗓音惊得心头直跳,他不想得罪廖秀才,更不想被廖秀才的美人娘子误解他与母亲一样看低她夫君,忙把母亲拉去堂屋,一番劝解。
耳边清静了,姚黄见屋里有水,自己洗脸更衣,去了前院。
飞泉还在记恨朱氏:“夫人,要不要我叫人教训教训她?”
姚黄笑道:“如何教训?”
飞泉:“叫张岳、王栋把她堵住,比比拳头威胁一番,这次只是吓唬,她敢聒噪第二次,咱们再动真格的。”
姚黄想了想,道:“别堵她,二男一女的被人撞见容易闹误会,去堵她儿子,就说再有第二次咱们就打废她儿子的腿,让她儿子给咱们二爷作伴。”
飞泉:“……”
第62章
姚黄才跟飞泉商量好叫朱氏管好嘴巴的法子,阿吉从西院过来了,端着给王妃温了很久的“早饭”。
尽管飞泉溜得快,姚黄还是红了脸,肯定是前两天的鸡头参给惠王爷喝补了,昨下午缠了她两回,夜里居然还能给她凑足一只手,若非朱氏唠唠叨叨的,姚黄这一觉大概能睡到晌午。
阿吉昨晚给耳朵里塞了棉花球,睡得挺香的,见王妃精神不济,阿吉笑道:“我娘又去买了两只乌鸡,刚刚杀了一只,晌午给您跟二爷炖汤喝,鸡头参还好多呢,爹说灵山的土好,长出来的鸡头参也更滋补。”
姚黄:“……你喊的倒是越来越亲了。”
阿吉:“不亲不行啊,每次出门洗衣裳身边都会围过来好多人,我不多练练,到时候肯定要穿帮。”
姚黄:“那你家相公呢?”
阿吉:“……跟你相公一起去齐家了。”
主仆俩闹了一会儿,饭后,姚黄带着飞泉出门了。
齐家虽是镇上大户,却也没有用下人,估计也没地方给下人住,两进全带厢房的宅子被自家十六口人住得满满当当。
一家男丁在堂屋里等着入画,齐员外的续弦吕氏在照壁的阴影里坐着。听见门口有脚步声,隔着门缝瞧见那两道身影果真朝自家来了,吕氏瞅瞅堂屋里坐得端端正正的丈夫,撇撇嘴,起身行到门前。
认出廖家小狐狸精似的秀才娘子,吕氏眼神微闪,笑着打开门:“小姚啊,是来寻你家相公的吧,快进来快进来,已经画上啦!”
姚黄没跟街坊们说过她的全名,只说自己姓姚,年长的婶子婆婆们便都唤她小姚。
姚黄不太好意思地道:“叨扰了,只是我家相公脾气有些怪,非得我在旁边陪着他才好相处些,所以……”
堂屋正对着大门,王妃寻常聊天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正在作画的惠王爷耳中。
刚刚抬起的画笔在半空悬了片刻才又落在纸上。
吕氏让姚黄、飞泉进去了,她继续在门前守着。
姚黄绕过影壁,看到了堂屋里面的齐家祖孙,惠王爷的画架支在堂屋门外,明晃晃的阳光正照在他头上。
姚黄看向一旁的青霭,趁惠王爷专心作画指了指他的头顶。
青霭苦笑着摇头,他提议过给王爷撑伞,被王爷否了。
姚黄低声叫飞泉回去拿伞,再对青霭道:“大哥回去吧,嫂子那有事要你帮忙。”
青霭克制住低头行礼的冲动,昂首挺胸地走了。
堂屋里共有祖孙三代共十二人,齐员外与他那三个已经成家的儿子牢记廖家秀才作画的规矩,不说话也没乱动,八个孙辈里面年幼的几个却忍不住回头,好奇地打量隔壁的美貌娘子。
姚黄见齐员外想斥责孩子们又憋着不敢开口,笑着朝乱动的几个小孩子摆摆手,让他们转了过去。
惠王爷身形不动,画笔不停。
姚黄走到惠王爷一侧,正好替他遮挡了日光。
赵璲看到了投在斜前方的王妃身影,看见她发髻间插了一根长簪,短暂的分心后,他继续作画。
姚黄看到了惠王爷被晒得微微发红的侧脸,看见他额头浮动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宣纸之上,齐员外与三个儿子的身体轮廓已经在了,定好了他们的动作姿势,画笔此时正集中在跪了四排的八个孙辈上。
齐员外希望将他与三个儿子画出模样来,孙辈们有个背影就成,惠王爷确实只画了八道高矮不同的背影,但他画得很用心,简直将八个孩子的侧脸与手指的小动作都搬到了纸面上,譬如第一排最大的两个孙子虽然都跪得恭恭敬敬,左边的那个嘴角是抿着的,透出老成稳重来,右边的唇角上扬,流露出几分喜意。
跪在最后面的是齐家唯一的七岁孙女以及刚刚三岁的七郎,在惠王爷笔下,七郎歪着脑袋在跟姐姐说话,姐姐也偏过头来,眼神有些凶,像是在警告弟弟老实点。
飞泉取了伞来,姚黄撑开,将她与惠王爷都笼罩在伞阴之下。
赵璲并没有让自己的王妃辛苦太久,两刻钟后,他停下笔,对齐员外道:“孩子们的部分已经画好了,下午歇完晌再来画您老与三位公子。”
最小的几个孩子欢呼着站了起来,被齐员外与三位父亲分头拦住,随后,齐员外快步跨出堂屋,已经做出躬身道谢的姿势了,下意识投向画纸的视线却将他整个人都黏住,僵立良久,齐员外眼中滚下泪水,哽咽着继续行礼:“多谢贤侄,多谢贤侄!”
别的,齐员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么好的一幅画,至少在他这里已经是无价之宝,再多的谢词都太轻。
赵璲看向飞泉。
飞泉跑过去扶起齐员外,赵璲再道:“画具且留在这边,未时五刻我再过来。”
齐员外连声道好,留下子孙们,单独将不喜喧哗的秀才郎一行人送出家门,回来后瞧见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全都围在画架前,嘀嘀咕咕居然还有人准备伸手去摸,齐员外一声厉喝,将人都给赶走了,出于谨慎还检查了一番秀才郎自带的各种画笔与颜料。
东院,姚黄将轮椅推进堂屋,瞧着惠王爷晒红的脸道:“帮忙就帮忙,为何要在烈日底下画?我请二爷画的时候都舍不得叫你吃这份苦。”
赵璲:“你不是嫌我捂得太白?”
姚黄瞪眼睛:“我随便说说的,况且要晒也得等黄昏的时候晒,哪有这时候晒的?”
赵璲:“离正午还有半个时辰,就算你不去,我也会停笔。”
姚黄打湿一条巾子,让他擦擦脸。
等惠王爷恢复了清爽,姚黄问:“昨天二爷还没回答我,为何要帮齐员外?”
这可是一位幽居竹院连自己的王妃都挑日子见的一身死气的孤僻王爷!
赵璲看看她,解释道:“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平民秀才,既是读书人,又有闲暇,如何拒绝一位诚心求画的六旬善邻?”
姚黄:“二爷该不会以为读书人都是君子吧?远的不提,就说以前那些臭名昭著的大贪官大恶官,哪个不是读书考出来的进士?还有那种读了几本书考了一些功名便眼高于顶瞧不起普通百姓的秀才举人,虽然没作恶,却也攒了一堆毛病,跟正人君子沾不上半点关系。”
赵璲沉默。
姚黄绕到他的轮椅后面,趴下来搂着他的肩膀夸道:“所以啊,我家二爷是个真君子。”
赵璲:“……倒也不是,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一个多月,不好落个傲慢的名声。”
姚黄:“嗯,二爷不但是个君子,还很谦虚。”
惠王爷便不再开口。
午后夫妻俩分头歇的晌,时辰一到惠王爷要去齐家作画了,姚黄又跟了过来,继续给惠王爷撑伞。
此时堂屋里只有齐员外与他的三个儿子。
齐大、齐二坐在左边,齐三坐在右边。
姚黄听阿吉讲过,已经四十岁的齐大是齐员外的原配所生,才三十出头的齐二以及更年轻的齐三是续弦吕氏所生。
齐大憨厚老实是个种地好手,齐二、齐三有些生意头脑,合着在镇上开了一家杂货店,赚得多,便衬得这对儿兄弟比齐大有出息。
齐员外待三个儿子不偏不倚还算公允,但齐大的长子今年十八了,在灵山最有名气的书院读书,已经先后通过了县试府试,如果今年八月的院试他也能过,便会成为齐家的第一个秀才郎,因此深得齐员外看重。
姚黄在扎堆聊天的妇人们那里听了更多的闲话,知道齐员外家分成了明显的三伙人,齐大一家是一伙,吕氏与两个儿子是一伙,齐员外夹在中间单为一伙。齐大自己嘴笨,但他娶了个精明能干的媳妇,全靠这个媳妇才没让一家人被吕氏母子欺压得太狠。
各种明争暗斗,导致齐员外看似得了子孙昌盛的福气,实则不知吞了多少心酸与无奈。
单说这次作画,齐员外故意安排齐大、齐二坐在了一侧,可今日姚黄来了两趟了,齐大、齐二连回眼神都没对上过,骨肉兄弟处得形同陌路。
黄昏时分,整幅画全部完成,齐员外千恩万谢,酬金送不出去,便恳求廖家众人于二十九那日来吃他的寿席,情真意切的,大有秀才郎不答应他便拦路不许秀才郎离开的架势。
姚黄正要出面挡下齐员外的这份热情,沉默许久的惠王爷居然同意了:“好,我等一定登门拜贺。”
齐员外大喜,姚黄看向飞泉,飞泉亦是一脸的震惊。
回了东院,姚黄疑道:“二爷答应去齐家吃席,总跟做不做君子没关系了吧?”
从去年中秋到今年端午,永昌帝办了几次宫宴惠王爷都不去,结果齐员外一请就成,惠王爷就不担心消息传到宫里,会惹他皇帝老爹不快?
赵璲:“礼尚往来,我去了,他心里才会安稳。”
有了赠画之举,“廖家”就不好再拒绝齐家,他若不去,王妃为了照顾他只能留下,冷冷清清地听着隔壁的热闹。
姚黄:“那二爷知道民间的宴席有多闹吗?尤其是男客那边,总有些酒混子喜欢跟人拼酒,喝高了认识不认识的都要去敬两碗,我怕这种人碍了二爷的眼。”
赵璲:“有青霭飞泉、张岳王栋在,那种人近不了我的身,简单用些饭菜提前离席便可。”
姚黄想象那场景,确实没啥好担心的。
不过,惠王爷这么轻易就答应齐员外的两桩事,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有些习惯坐着轮椅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计划有了进展,姚黄高兴地又去抱了一下惠王爷。
赵璲便知道,王妃果然很想去吃席。
第63章
因是二十,傍晚惠王夫妻的饭桌上又多了一道配了鸡头参的香浓鸡汤。
吃得差不多了,姚黄给自己舀了一碗汤,不太想给惠王爷喝,可想到每次事后惠王爷跟她一样混乱的呼吸,以及他连番出的那些力气,姚黄先是瞪了惠王爷一眼,再舀汤进碗放到他面前。
这时候,姚黄发现了惠王爷那一身死气的妙用,只要他眼皮一垂沉默以对,旁人便无法看出他有没有为夜里欺负王妃而羞惭反省。
分头沐浴,天要黑了,飞泉推了惠王爷来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