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让青霭接管轮椅,姚黄一边跟着一边以指通发再用簪子定住。
来到西院,特意候在这边的王栋低声解释道:“廖叔带着张岳先过去了。”
赵璲:“在此之前,齐家那边可有异动?”
别人都在睡觉,但自打他们入住小镇,张岳、王栋始终都是轮流守上下半夜。
王栋道:“街上无人走动,凶手要么出自齐家,要么来自齐家西边的邓家。”
如果有人从邓家翻墙跳到齐家的院子,只要动作不是特别笨重,这样的距离王栋也难听见。
赵璲了然,坐在轮椅上由青霭推着,再带着王妃、飞泉、王栋去了齐家。
齐家大门敞开,齐家众人以及只穿中衣甚至光着膀子就赶来的一些男邻都围在东厢房的堂屋门前,吕氏与齐大三兄弟、三个儿媳妇以及没去书院读书的几个孙辈都在哭嚎,张岳挡着想往里挤的街坊们,扬声解释着要等官府来人察看命案现场,不能损了里面的证据。
街坊太多,惠王爷无法过去,飞泉用眼神询问王爷要不要亮明身份。
赵璲摇头。
王栋见了,在前面挤出一条路,高声道:“我家二爷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诸位且让让,待二爷察看过里面的情形,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街坊们知道廖家二爷是个秀才郎,画技那么好,别的方面应该也有真本事,配合地让了路。
落后一步赶来的何秀才听见这话,看向身边的举人儿子。
何文宾读书就是为了考进士做官,做官就得跟理政审案打交道,因此也想上前试试。
朱氏一把拉住儿子,心有余悸地望向张岳、王栋,这俩门神有心显摆廖家秀才的本事,儿子去抢风头,遭报复怎么办?
有了朱氏的提醒,一家三口便跟着其他街坊围在外圈。
青霭推着惠王爷往前走,赵璲偏头,发现王妃还在后面跟着,眼眸被灯光映亮,无知而无畏。
赵璲看向同样守在门口的廖郎中,问:“死状如何,是否需要遣散孩童?”
廖郎中叹息着点点头。
离得近的街坊们一听,纷纷把跑过来的孩子们往外撵。
赵璲再看向自己的王妃。
姚黄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又不是孩子?
干脆将青霭挤走,姚黄推着轮椅几个快步就到了堂屋门外,抬头朝里望去。
齐家的东厢分成三间,南屋是孩子们的书房,回家了可以在这边看书做功课,堂屋摆了桌椅算是个小厅堂,北屋门上带锁,是齐员外的书房。
此时堂屋还算整齐,只有一把被人弄倒的椅子,北屋门开着,从姚黄的角度,能看到一双半旧的布鞋与一截裤腿,那便是齐员外的尸体了。
姚黄身上一凉,可看看惠王爷的脑顶,想想大家都是一样的人,王爷敢看她有何不敢的?
在张岳、青霭、廖郎中的协助下,四人一起将轮椅抬进堂屋。
再走几步就到了北屋门外。
姚黄终于看见了齐员外的全尸,老员外面朝里侧趴在地上,后脑被重物砸破,流了一地面的血。
姚黄微微变了脸色,不过她在外祖父家的镇子上见过屠户如何杀猪,一盆盆冒着热气的猪血都见了,眼前齐员外的死状便没有她预料的那么恐怖难以承受。
为了查验齐员外是否还有救,廖郎中是唯一进去过的外人,指着齐员外身体不远处的一个带血的砚台道:“砚台应该就是凶器,看血的凝固程度,齐老死了已有半个时辰。”
赵璲看向齐员外伸在前方的右手,问:“那里是不是有字?”
廖郎中给齐员外号脉时就注意到了,低声道:“是,像是齐老死前所留,只写了一半。”
说着,廖郎中用手指在空中写出那半个字。
姚黄辨认出,那是“芬”字的上半截。
这个月吕氏与齐大媳妇经常对骂,街坊们都知道齐大媳妇姓田名芬,为此吕氏还给齐大媳妇取了个“田粪球”的污名。
姚黄看向门外跪哭的众人,齐大媳妇跟吕氏一样都扯着嗓子在哭,婆媳俩也是一模一样的涕泗横流真情流露。
可齐员外留下的血字,怎么看都像是在告诉大家凶手乃他的大儿媳妇。
因为齐员外不想分家,齐大媳妇心怀怨恨?
姚黄才想到这里,忽听惠王爷道:“走吧,您与张岳继续在这边守着,直到官府来人,其余什么都不用跟街坊们透露。”
出了堂屋,惠王爷也没有回答齐家众人或街坊们七嘴八舌的提问,一路回了东院。
惠王爷有令,让众人各自散去休息。
姚黄推着他回了东屋,尽管惠王爷什么都没碰,她还是习惯地打湿巾子递给他擦手。
赵璲看着面前的王妃,问:“刚刚有没有害怕?”
姚黄摇摇头,期待地问:“二爷看出来了吗?”不跟街坊们说,跟她讲讲总行吧?
赵璲先擦手,重新躺到床上,他才拥住靠过来的王妃,道:“齐员外右手掌根、小指一侧都没有沾血,你可以想想,如果你在弥留之际想沾自己的血留下线索,你会抬起手只用指腹去沾血,还是将整只手平移过去沾血。”
姚黄想象那场景,皱眉道:“流了那么多血,字也只写了一半,说明我都快咽气了,沾血的时候肯定抬不起胳膊,当然是整只手移过去……啊,我明白了,那字不是齐员外写的,是有人在他死后抬着他的手去沾的血,故意陷害大郎他娘!”
赵璲:“……不用这么大声。”
姚黄压不住自己的激动,坐起来,抓着他的手问:“二爷怎么这么厉害?我当时真的都怀疑上大郎他娘了,你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或许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也能看出这条线索,可惠王爷只是在门口扫了那么几眼,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
赵璲:“……经验之谈,如果你多看看破案相关的话本,也能看出这个凶手的拙劣之计。”
只一条就让王妃给了他过高的赞誉,赵璲就没再补充其他线索,譬如齐员外脑袋上流下来的血迹与他现在趴着的姿势完全一致,但如果齐员外流了那么多血后真的有清醒过来再沾血留字,他的身体至少脑袋应该会有所移动,偏离地上的血痕。
如此可见,齐员外应该是一击毙命,从血液流到地面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挣扎。
凶手有些小聪明,却不够理智冷静,才会留下那么多破绽。
所以赵璲不是谦虚,而是王妃真的过奖了。
他读过那么多刑部卷宗,只从凶手的手法考虑,齐员外的案子放在里面根本不值一提。
姚黄:“我不管,王爷就是厉害!”
赵璲接住扑过来的王妃,无奈一笑。
天明时,灵山县的徐知县带着捕快们来了,按照大齐律法,凡是命案,知县都得亲赴现场。
惠王爷不想再出门,姚黄带着阿吉挤进齐家,踮着脚往里面张望,发现这位徐知县才刚刚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色微黑,面相端正。
徐知县在北屋待了两刻钟左右,出来了,鹰隼般地看向齐家众人,看得齐家几口子都慌了,徐知县才道:“我在齐老手下发现半个血字,你们当中,可有谁的名字是草字头?”
此话一出,吕氏第一个扑向齐大媳妇,齐大媳妇懵了一下,跟着一把甩开吕氏,大声喊冤。
街坊们的猜疑指责也在此时达到了高峰,震得姚黄的耳朵都跟着嗡嗡,就在她暗暗担心徐知县的断案能耐时,徐知县喝斥众人安静,盯着齐大媳妇伸出左手:“除了血字,我还在齐老左手发现一枚耳坠,可是你的?”
众人齐齐看向齐大媳妇,却又都瞧见被甩在地上的吕氏惊慌地摸向了她的耳垂。
再去看徐知县摊开的掌心,上面分明空无一物。
徐知县的目光已然落到了吕氏脸上,厉声道:“大胆刁妇,若非心虚,为何要检查自己的耳坠?齐老明明是被人抬着手写下血字,才使得他只有指腹沾血而掌心干净,这等拙劣手段,你当本官真看不出来吗!”
血?掌心没沾血?
吕氏只觉得脑海里轰然一声雷鸣,再看看宛如雷公现世的知县大人,看着周围已经认定她是凶手的街坊们,吕氏慌了怕了,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冤枉啊,我没杀老爷,是他半夜不睡觉跑去书房准备分家的清单,我想多要点银子,他不同意,抢着抢着他自己倒地上了……”
她真没杀老爷,只是老爷死了,她怕罪名落在自己头上,才想嫁祸齐大媳妇……
作者有话说:
齐家的剧情包括种黄精的部分都是接下来回京后某些剧情的基石,并非我突发奇想要加个有没有都行的案子哈,多的就不剧透了,大家会明白的。
第70章
按照吕氏的哭诉,齐员外是自己摔倒在地横死过去的,她怕这样也算是她杀的人,于是想出拿砚台砸伤齐员外的后脑,再写下血字嫁祸齐大媳妇。
至此,街坊们全是骂她的,没有任何人质疑吕氏的话。
包括姚黄,也觉得这案子到这里就能结束了。
徐知县却继续审问住在前院倒座房的齐三夫妻:“齐老半夜前往东厢,又与吕氏发生争执,你们难道半点声响都不曾听闻?”
齐三媳妇哭道:“民妇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啊,民妇的小儿子才三岁,民妇一整天都在带孩子,昨晚孩子睡了我也跟着睡了,一直到出事才被我娘的叫声吓醒,不信大人可以问问七郎,他年纪小,不会撒谎的!”
徐知县看向齐三,齐三低着头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打颤。
齐大媳妇突然道:“禀大人,我三弟嫌孩子哭闹,一个月大多时候都自己睡一屋,吕氏如果要找人帮忙,找他最方便!”
吕氏:“你住嘴!这事是我一人干的,跟老三没有半点关系!”
徐知县:“刁妇不必狡辩,看齐老周边的零散血迹,无论谁用砚台砸他身上都会溅上血点,来人,去搜吕氏与齐三的房间,如无所获再去搜其他房间。”
案发时间太短,吕氏与同党暂无时间处理血衣,拿去灶膛烧毁炊烟可能会惊动起夜的邻居,且留下异味。
没等几个捕快领命,齐三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等捕快从齐三藏在柜子底下的一只冬靴里搜到染血的中衣,吕氏再度将罪责揽在了自己头上,说什么齐三是她以命相抵才帮的忙,齐三是孝顺儿子都是被她逼迫等等。
徐知县并不听她狡辩,命人将吕氏、齐三母子押送县衙,到了衙门再细细审理,包括齐员外的尸身也要带走,仵作还要进一步验尸才能判断齐员外究竟死于意外发病还是脑部的重创。
齐大死了爹,哭得撕心裂肺,齐二既死了爹也马上要没娘了,哭得也是很惨。
眼看徐知县要走了,齐大媳妇站了出来,请求徐知县帮他们主持分家:“大人,吕氏母子婆媳极其难缠,我爹就是因为他们不同意分家才丢了性命,现在吕氏、三弟被抓了,我二弟二弟妹、三弟妹以及他们的亲戚还在,我们一家五口斗不过他们的,如若大人不帮我们分家,恐怕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夫妻!”
她跪在徐知县的身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从书院赶回来的大郎也跪了下去,叩首道:“吕氏有杀害我祖父之嫌,又伙同三叔嫁祸于我娘,罔顾亲情心狠手辣,求大人为我们做主,我们一家不图家产,只求与吕氏诸人断绝关系。”
街坊们纷纷应和,希望徐知县能帮齐家大房这个忙,不然以后还有的闹,弄得街坊们也不安宁。
徐知县想到了北屋桌面上齐员外已经拟好的分家清单,老人家给三个儿子的家产差不多,但齐二、齐三都是吕氏所出,乍一看就是吕氏这支占了便宜,所以吕氏故意留下这份清单作为齐大媳妇怨愤杀人的证据。
徐知县命人取来清单,当众宣读。
齐大媳妇哭道:“我爹命苦,未能安享晚年,他没分的那份也请大人帮忙分了吧。”
徐知县再让人把分家清单上没提及的存银以及值钱的物件都拿过来。
基本都能均分,最终只剩下一幅被齐员外格外珍惜地收于匣子里的祝寿图。
徐知县展开画卷,看清之后,竟是怔住了。
姚黄也看到了这幅画,一时血气上涌,扬声道:“禀大人,此图乃民妇相公所绘,他这人从不作画送人,恰逢齐伯六十寿辰将至,齐伯求得恳切,他才精心画了此图为齐伯祝寿。如今齐伯死了,民妇希望烧了此画以慰齐伯在天之灵,愿大人成全。”
除了齐员外,齐家其他人都不配收藏惠王爷的这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