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流
生不能同寝,那就死后同穴。
灵堂摆了七日,以前在沈府做事的人基本都自行回来了,一到府里见过旧日的几位主子,就各司其职,月钱在原本的基础上,沈若锦又给他们加了三成。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沈府的牌匾换成了“安西王府”,府中大多还是旧时面孔,除了儿郎们逝去之外,跟从前相差无几。
出殡那天,下了一整日的雨。
可饶是天气恶劣,也挡不住百姓们为沈家英烈送葬,人数之多,绵延至城外数里,纸伞连接成海,立于道路两旁。
这一天,沈若锦没哭。
送葬的百姓们却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眼泪跟雨珠似的往下落。
柳氏和张氏等人也泪落不止,老管家钱伯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沈若锦在沈家祖坟那一片,为舅兄们立了十二座衣冠冢,让他们的坟冢可以遥望西疆,长守京城。
送葬完回到家里,沈若锦就病倒了。
她这病来势汹汹,刚跨进门槛就两眼一闭往前栽去,好在秦琅一直跟她并肩而行,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沈若锦!”
沈毅见状,一颗心顿时就悬了起来,“小十!”
柳氏等人连忙上前,满脸着急道:“小十这是怎么了?
秦琅把沈若锦打横抱起,一边往她屋里走,一边吩咐人:“侍剑,快去请大夫。”
“姑娘……是,姑爷。”
侍剑被沈若锦忽然昏迷吓得不轻,想追上去看个究竟,又怕没及时请大夫,会耽误姑娘的病情。
有姑爷在,他会好生照看姑娘的。
侍剑这般想着,赶紧脚踩风火轮一般,去回春堂请大夫去了。
秦琅把沈若锦抱回屋子,将她轻轻放到床榻上,而后坐在榻边,去摸她的脉象。
沈毅和柳氏等人随后而来,见姑爷正在把脉,纷纷凝神屏息,谁也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秦琅才收回手。
沈毅见状,低声问道:“姑爷还懂医术?小十怎么样了?”
秦琅不懂医术,他就是感受一下沈若锦尚在跳动的脉搏,好稍稍安心些。
于是柳氏等人屏息许久,看姑爷把脉把半天,说出一句:“还有脉搏。”
众人顿时:“……”
“你起开,让老夫来。”
阿公要不是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早一脚给他踹门外去了。
秦琅不太情愿地起身让出位置来,他见阿公去探沈若锦的脉搏,就把方才的话还了回去,“阿公会诊脉?”
“不会。”
沈毅硬邦邦地说道。
他也感受一下小十还在跳动的脉搏,好放心些,不行吗?
柳氏见状忍不住道:“父亲,姑爷,你们还是让小十先好好歇会儿吧,大夫马上就来了。”
“我看小十应该是累了。”张氏说:“她连日守灵堂,没好好吃、也没好好睡过,想来应该是劳累过度所致,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沈若锦身体好,在西疆打了小半年的仗,风里来雪里去的都没生过病。
这会子反倒病倒了。
老管家钱伯在外头焚香祈祷:“上天保佑,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十方神明保佑,保佑我们十姑娘可一定要好好的。”
侍剑脚程快,两盏茶的功夫就把回春堂的大夫请来了。
大夫姓王,六十来岁的年纪,头发已经白了一半,挎着个大药箱,一路被侍剑拉着药箱,连人带箱一起往沈府带来。
王大夫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小婢女的步伐。
到了沈若锦屋里,王大夫还没把脉,就已经累得够呛,先抬手抹了把汗。
柳氏见状,一颗心悬的更高,“这么不好治?大夫都吓出汗来了?”
王大夫道:“我这汗是被你家小婢女一路拖着急匆匆赶来,累出来的!”
侍剑站在一旁道:“姑爷说要快,这老大夫走路慢吞吞的,我就……”
就拽着药箱带子把人一路拖了过来。
王大夫累得够呛,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给沈若锦把脉。
周遭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王大夫把完脉,同他们说:“这姑娘郁结在心,又劳累过度,还受了风寒,几种病症叠加在一起爆发了,才会看起来如此凶险。好在她底子好,只要按时服药,好生修养,定能恢复如常。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秦琅和沈家众人都知道沈若锦的心病是什么。
执念太深,以至于郁结在心。
他以前就觉得沈若锦虽然总是笑着的,可那笑意却只浮于表面。
“心药我另想法子。”秦琅道:“大夫先开个方子给她抓药。”
“好,拿纸笔来。”
王大夫提笔写了个方子,又跟他们说了煎药的注意火候和时辰。
侍剑跟着老大夫回去抓药。
王大夫临走前又嘱咐众人,“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就好,别太多人围在这里,姑娘眼下需要好生歇息,让她安生睡会儿,都别吵她。”
“好。”
“好……”
屋中众人纷纷答应。
大夫一走,他们又因为谁留下看顾小十争了起来。
沈毅说:“我是小十的阿公,小十病了……”
“父亲腿伤还没好,您自己都需要人照看,怎么能让你照看小十。”柳氏道:“我看啊,还是我这个大舅母来照看小十最为妥当。”
张氏压低声音跟柳氏说:“大嫂还是多留心留心映雪吧,照看小十这事,我包了。”
梅映雪这会儿都还守在沈知洲的衣冠冢前,没有回家,柳氏留了几个婢女小厮在那陪着,若是傍晚还不见人回来,她还得亲自过去一趟。
张氏正是拿住了这一点,觉得照看生病的小十这事,该当落在她头上。
但除了他们之外,秦琅对此也分毫不让,“我是沈若锦的夫君,她病了,自然该由我照顾。”
第143章 你好无情啊,沈若锦
几个长辈不约而同地心想:差点忘了,小十已经出嫁,有夫君了。
柳氏等人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秦琅,“姑爷,你会照顾人吗?”
“你堂堂镇北王府小王爷,你从前可照看过人?”
秦琅道:“照顾别人,我不会。照顾沈若锦,我自是会的。”
毕竟他是小十正儿八经的夫君,做长辈的也不好跟他争,便说那就轮流照看。
秦琅做第一个,后面白天黑夜就换人。
秦琅不拒绝,也不同意。
等沈若锦睡足了醒过来,她肯定是不愿意麻烦几个长辈的,到时候还是他在这守着。
柳氏等人以为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各自出去忙各自的事。
不多时,侍剑抓了药回来,在屋外头煎药,汤药的苦味透过窗户,飘到了榻前。
秦琅坐在榻边,把沈若锦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大夫说你郁结在心,你是一点都不跟我提啊。”
也就是沈若锦昏睡着,秦琅才能半点不遮掩地同她这样说话。
她没了舅舅和兄长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整日里开开心心,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去哪就去哪。
秦琅其实知道沈若锦心里在想什么。
沈家没了儿郎们,她便做那个撑起门庭的人。
只是身为女子,远比男子更为不易。
哪怕秦琅跟她说“我心悦于你,你可以依靠我,相信我”,她也不会、更不敢将自己全盘交付。
秦琅在榻边坐了一会儿,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沈若锦,你要快点好起来。”
“等你好起来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一切有我。”
昏睡中的沈若锦伸手抓住了被子,呢喃了一句什么,秦琅倾耳去听,她却不说了。
秦琅无奈只能把她手里被子抽回来,重新给她盖好。
外头一直在下雨。
春寒料峭。
沈若锦现在可不能再着凉了。
秦琅让人打了热水来,亲手给她敷热巾,隔一段时间换一张。
时不时还给她擦擦手心和脖颈间的虚汗。
侍剑在外头熬了小半个时辰的药,端进来喂沈若锦,她却怎么也不肯喝。
侍剑没法子,只能先把汤药搁在一边,“姑爷,您看着点汤药,我去找个漏斗来。”
秦琅“嗯”了一声,却在侍剑走后,直接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真苦啊。
他俯身贴上沈若锦的唇,将汤药一点点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