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念嘻嘻
姑娘自那日与谢砚说开后?,绷在?心?里的弦断了,身体的颓势日渐显露出来。
她吃了那么?多鱼,毒害孩子的同时,何尝不是毒害自己?。
夏竹心?里知?道姑娘恐熬不过这一关了。
可人不能到死,还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锁于心?底,做一个没有感知?的木头。
夏竹扶住姜云婵的手臂:“要不我?陪姑娘去偏房拜拜佛,求求平安吧?”
姜云婵手上的绣花针一顿,摇了摇头,“他平不平安,跟我?有什么?干系?”
她马上就要去地底下见爹娘赎罪了,她理应清清白白的去。
怎能和?仇人再有任何牵绊?
唯独,对不起这孩子。
只盼来世再补偿吧。
她抚了抚隆起的肚子,胎儿又在?她手心?蹭了蹭,仿佛撒娇似的。
姜云婵的心?跳停了一片刻。
同时,寝房剧烈摇晃,仿佛地震一般。
床头的桃花花灯轰然坠地,姜云婵下意识弯腰去扶。
火苗轰然蹿出三尺高,花灯顷刻燃尽,只剩下灯骨架了。
灯火尽,入轮回。
谢砚送给她的第九十?九盏花灯,灰飞烟灭了……
姜云婵的指尖微微一颤。
连绵着明月村的大荒山腹地,同一时间,也剧烈震颤,撼天动地。
谢砚在?冲往虎贲营的路上,看?到了那传闻中?可以救姜云婵的小白花。
它长在?悬崖之上,周遭青草绿树被滚落的巨石轧弯下了腰,纵横交错倒在?地上。
唯有崖边一簇小白花纯白夺目,向着皎月绽开,穿过山岗的风吹得花瓣颤颤。
谢砚眸色微亮,翻身下马。
此时,一个火球划破天际,冲着小白花而来。
谢砚立刻腾身而起,将花摘下,护在?怀中?。
火球正中?峭壁,山石扑簌簌滚落,将一切掩埋。
虎贲营显然发现了谢砚的踪迹,火力全部集中?过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谢砚犹如?一尾小鱼在?大浪奔腾的黄河口,避不开浪潮侵袭。
他被石砾一次次击中?,终于,不堪重负,倒在?了悬崖边上。
碎石倾落,堆作荒墟。
谢砚的身躯被压在?石堆下,银盔已变了形。
血糊糊的视线被石头一层层掩盖,直到再也看?不到天光。
他忍着剧痛,用那双伤得可见森森白骨的手,一点点拨开眼前的废墟。
几乎没有力气了,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地用指尖抠挖泥土。
寂无?声响的夜,他如?一只蝼蚁妄图撼动泰山。
挣扎了许久,也只抠出了拳头那么?小的洞穴。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撕裂,魂魄在?消散。
这一次,好像真的走不出去了呢。
他望着手心?里的小白花,眼中?却是释然。
起码,他还能救自己?的妻儿,就很好了……
他将那束白色的小野花插在?平安锁中?,而后?将握着平安锁的手伸出洞口。
平安锁坠下,红绳缠绕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臂,在?悬崖边上摇曳。
血滴浸透红绳,顺着平安锁滴滴滚落。
平安锁的机关被打开,其内镶嵌的夜光石散发出荧荧火光,好像一只花灯挂在?悬崖上。
漫无?边际的夜,唯有这点点荧光忽闪,光点时大时小,试图挣脱黑暗。
天地如?墨,唯它与月同辉。
此时,虎贲营的炮火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秦骁和?陆池会?沿着这一点星光,找到这朵小白花。
那么?皎皎和?他们的孩儿就有救了。
被压在?巨石下的谢砚眼眶微酸,一瞬不瞬凝着那纯白晶莹的光点,仿佛看?着她总盈盈含泪的眼睛,那样楚楚可怜,那样让人想要据为己?有。
所以,年少不懂事时,他总爱逗她哭,他喜欢看?她泠泠水眸里他的影子。
他总觉得她为谁流的眼泪多,便更喜欢谁。
可后?来,她再不为他哭了,她总为顾淮舟哭。
他嫉妒发狂,他一次次弄哭她,为了证明她更爱他。
他让她那样美的眼睛,变作了一口枯井。
可惜,前尘不可追。
惟愿,她今后?眼中?常含笑意。
“愿皎皎长命百岁,岁岁年年好。”谢砚喑哑祈祷着,手轰然垂下。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时刻,他却看?到那朵小白花枯萎了。
花瓣随风散去,徒留一枝枯杆在?手中?。
他没法救她的皎皎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翌日,东方既白。
晨阳照常升起,那点点星光也不过沧海一粟,被浩瀚苍穹悄无?声息地吞没。
雁过悄无?痕。
山的另一边,响起胜利的欢呼声。
尚且守在?明月村的士兵们正奔走相告,“秦将军已经攻破虎贲营,李宪德也被俘虏了!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东陵人呢?东陵火炮呢?”
“陆大人对东陵的甚是熟悉,带着一部分?兄弟追击东陵残部去了,想必东陵人短时间不敢再来犯!”
“秦将军英明!陆大人英明!”
……
屋外,喜悦声沸腾。
许久未曾放晴的明月村天亮的。
碧空如?洗,一切宛如?新生。
一道晨曦透过窗棂照进了寝房,刺破黑暗。
姜云婵坐在?罗汉榻上,就着光线修补着桃花灯。
她第一次做花灯,才知?道花灯这般难做。
竹编骨架上全是毛刺,一不小心?就会?扎破手。
糊灯面也是个细心?活,若有一点分?心?,要么?糊出褶子,要么?纸张扯破了,又得重来。
她只是补一个灯,就耗费了一整日的时间,若是要做一盏独一无?二?的花灯,从设计到制作,只怕费的心?力只会?更多。
虽然她也并没有很喜欢谢砚做的花灯。
可这盏桃花灯光线适宜,晚间睡觉时点着刚刚好。
所以,她必得要补好!
必须补好!
姜云婵怀着这样心?思,手上的动作反而越发慌乱。
灯面糊一次,破一次,怎么?也恢复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什么?都来不及弥补了。
她仍不停地一次次尝试,忽而,竹编骨架断了……
门吱呀打开。
扶苍挪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姜云婵面前,轰然跪地,“二?奶奶,世子……殁了。”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残灯从姜云婵怀里滚落,桃花灯被摔得支离破碎。
风一吹,四散了。
姜云婵蹲身默默捡着碎片,良久,“哦”了一声。
不辨喜怒。
扶苍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将谢砚的遗物呈到了桌子上。
“这朵白花应当?就是解药,可能已经没用了,二?奶奶自行处置吧。”
说完,扶苍退了出去。
姜云婵的目光睇向桌面。
他的盔甲上镶满了沙石飞砾,还有密密麻麻被打穿的小孔,血迹从小孔中?渗了出来,将盔甲原本的颜色掩盖,殷红而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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