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念嘻嘻
门口的光被颀长的身影遮住了,房间骤冷了几分。
姜云婵慌忙垂头,咬了咬唇。
谢砚并?没说什么,接过夏竹手?中的粥,并?拉了个脚凳坐在姜云婵身边,不疾不徐舀着粥散热。
他的脸上无悲无怒。
瓷器砰砰作响的声音却如同叩击在人?心上。
姜云婵最怕他这副不显山露水的模样,心中惊惧不已,随便扯了个话头,“听说陆大?人?今日回京?”
“他先走,我们?推迟一天。”谢砚吹凉了粥,喂到她嘴边,意味不明望着她,“今日我们?还有些要?紧事要?做。”
姜云婵“哦”了一声,不想多问。
谢砚又道:“多吃点,晚上带你出去散散心。”
姜云婵没什么兴致,但又怕他提起方才的事,便点头应下了。
到了晚间,华灯初上。
谢砚带着姜云婵一道入了城,沿城中小?河而行。
清风徐徐,流水脉脉,谢砚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看上去极是祥和。
可一路无言。
姜云婵无心看风景,如同木偶被人?牵引,心不在焉的。
走到一条深巷,锣鼓唢呐齐鸣,恭贺声不绝于耳。
姜云婵才回过神,恍然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顾家小?院。
院子?里红绸交错,宾客盈门,熙熙攘攘挤在门口看热闹。
姜云婵眼皮一跳,转身就走。
谢砚却拉着她的手?不放,“顾淮舟今日大?婚,妹妹与他也算相识一场,怎么说也该去参加他的婚礼吧?别让人?觉得我们?侯府有失礼节。”
原来,谢砚在这里等着她!
他总有法子?让她难堪!
姜云婵摇了摇头,“我与他已经没有瓜葛了,我不想去!”
“既然没有瓜葛,还害怕参加他的婚宴吗?”谢砚扯了扯唇,强行牵着姜云婵进了顾府。
姜云婵近日少进油米,本就虚弱,被谢砚强拉挤进人?群,身子?犹如快断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则,谢砚这样的人?物一踏进人?群就是焦点。
百姓们?的目光纷纷聚集了过来,“这不是谢大?人?吗?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姜云婵站在他身边,也被迫成?了众人?瞩目的存在,避无可避。
喜堂里的婚仪,因此终止。
一对?新人?寻声望来。
姜云婵与顾淮舟隔着谢砚,隔着纷纷扰扰的人?群对?视了。
几日不见,原本清秀的书?生眼中疲态尽显,下巴上生了青色的胡渣,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在看到姜云婵的一瞬间,顾淮舟的眼眶瞬间红透。
姜云婵又想起那个寂冷的夜,他拥着她,哭着求她别离开他。
而今,他身边却已经是另一个姑娘了。
他要?成?亲了……
万种情思涌上心头,姜云婵垂下长睫,勉力掩住酸楚滋味。
可谢砚还是轻易感知到了身旁人?情绪的波动。
这三日,无论谢砚怎么做,她都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这会儿子?,倒活过来了。
谢砚眸色冷了半分。
周遭气场因着各人?情绪交织,变得诡异,街坊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只有杜氏心知肚明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恩怨纠葛,赶紧上前福了福身,刻意挡住了姜云婵和顾淮舟交汇的视线,“谢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老夫人?言重了。”谢砚折腰回礼,端得谦谦君子?的模样,“我与淮舟相识数载,他大?婚我理应来贺。”
这话就谦虚了。
北盛谁人?不知顾淮舟是谢砚的门生?
谢砚从?前对?顾淮舟多有照拂,顾淮舟得疫病时,更?是在侯府养病,谢砚对?他实在恩重似海。
顾淮舟大?婚不请谢砚,反倒是顾家不懂礼数了。
杜氏面色难堪,弯腰比了个请的手?势,“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大?人?您请上座才是。”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谢砚声色温润,转头看姜云婵,笑意底下藏着不容置喙的威压,“皎皎是我未过门的妻,也一起吧。”
“我不是!”姜云婵退了半步,余光心虚地望向顾淮舟。
顾淮舟亦惊讶不已。
他们?短暂的眼神交汇,没有逃过谢砚的眼睛。
谢砚上前一步,揽住姜云婵的腰肢,压低了声音,“周公之礼都行了,你不是我的妻是什么?姘头?”
“谢砚……”姜云婵愤愤然瞪她。
他面容清润,不会有人?听到从?这个端方持重的氏族公子?口中说出了多么龌龊的话。
可姜云婵知道她不从?他,他有的是手?段。
姜云婵只得随他,与并?肩坐到了上首。
喜乐再?度响起,新人?三拜。
顾淮舟在姜云婵一步之遥的位置,与另一个姑娘携手?叩拜她,完成?了新人?盟约。
明明,数月前,该顾淮舟拜天地的还是姜云婵。
转瞬已物是人?非。
宾客的每一祝福,都像刀扎在姜云婵心里。
她的心已经血淋淋的了,微闭上眼,不想再?看这满堂血色。
却是谢砚握了握她的手?,“皎皎,淮舟给你敬茶呢。”
姜云婵被拉回了现实,恍惚的视线中,见着顾淮舟和叶清儿跪在她脚下,递了杯茶过来。
“给师父师娘敬茶。”叶清儿先开了口。
顾淮舟手?一抖,茶水掀起圈圈涟漪,水面上姜云婵的影子?破碎了。
“新郎官儿快些敬茶啊?怎愣着作甚?”
“洞房花烛夜可不能?耽搁啊!”
……
宾客们?喜气洋洋,起着哄。
顾淮舟跪在姜云婵面前,一瞬不瞬望着眼前削瘦苍白的姑娘,模糊了视线。
良久,他涩然出声:“给师娘敬茶。”
一句简短的话,彻底剪断了两个人?的关?联。
姜云婵微闭了下眼,她知道这一次两人?真的再?无任何瓜葛了。
她伸手?接他手?上的茶,顾淮舟却下意识握紧着茶盏,仿佛还不愿放手?。
两个人?的指尖,在杯底短暂相触。
姜云婵强硬接过了茶盏,掩袖一饮而尽,把蓄在眼底的泪也咽了回去。
该断的终究得快刀斩乱麻,对?彼此才好。
放下衣袖时,她已收敛所有情绪,退下腕上的玉镯递给了顾淮舟,“我来得急,不曾好生备礼,此物便算作贺礼,恭祝二位百年好合。”
这玉镯是顾淮舟给姜云婵的定情信物。
也是杜氏给未来儿媳的传家宝。
姜云婵把此物退还,就算是表明态度了。
顾淮舟迟迟不肯接,谢砚搂住了姜云婵的腰,“皎皎送你,你就收着吧,别让她难做。”
最后半句话,别有深意,顾淮舟这才赶紧双手?接过玉镯。
就在两人?的手?再?度要?触碰到时,谢砚暗自?揉了下姜云婵的腰肢。
姜云婵一声嘤咛,玉镯松脱,坠入了顾淮舟手?心。
顾淮舟紧攥着镯子?,思绪纷乱望着上首的姑娘。
方才那声如泣如诉的嘤咛,好生熟悉。
他恍然想起前两日他和叶清儿去寺庙时,就曾隐隐听到女子?压抑的低泣。
原来,那姜云婵的声音!
再?看她手?腕和脖颈上的淤青痕迹,那日她想必受了许多凌辱。
他不仅没救她,还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可以想见姑娘当时多难受。
顾淮舟骇然,张了张嘴。
谢砚温文浅笑:“礼成?了,还不送入洞房吗?”
“送入洞房!”司仪的高喝适时响起。
宾客簇拥着顾淮舟和叶清儿往新房去了,他没有机会跟她多说一句话。
大?婚重新步入正轨,喜乐声声随之往新房去。
大?堂中反倒安静了下来,静得只有谢砚和姜云婵两人?端坐其?中。
谢砚沉静的目光扫了眼她的手?腕,戴手?镯的位置格外白嫩些,可见这只镯子?时时不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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