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空晚
他知道表妹方才停顿片刻,定然是想到谢望了。
依着谢望没皮没脸的德行,恐怕谢望早就?这样喊她了。
不过也无妨,女子嫁人后丈夫会为其取小字,从此以后表妹会有?独一无二,只有?他能唤的称呼。
这般想着,孟澜豁然开朗,也就?不再计较这些?小事?了。
等回了玉婵院,群玉将银钱准备好,想着等表哥得闲,再一起去官府立契。
孟澜没想到她与自己这般生分?,不免有?些?好笑,“表妹非要与我算得这般清楚吗?你既然想要玉园,我让底下人顺手办了就?是,不必这么?麻烦。”
“二表哥不收,莫不是嫌少吧?也罢也罢,我知道你不愿与我做生意,那我再去牙行,请房牙子帮我……”群玉皱着眉,故意装得很是苦恼。
“表妹莫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了,银钱自然是够的,只是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银钱。”孟澜见她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率先败下阵来。
“你若是不收,那才是让我住得不安稳呢。”群玉说着俏皮话,笑得眉眼弯弯。
转眼又想起和丰楼当初的文书,官府也定然有?留存,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当年的经手办理的人。
群玉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好奇地问道:“我还?从未置办过宅子呢,二表哥可否带我一起去瞧瞧。”
“你的意思是说要去京兆府?”
“不可以去吗?”她眨了眨眼睛,颇有?些?卖乖的意思。
孟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声线温沉,“表妹想去自然是可以,只是我怕没空照料你。”
“没事?,不用表哥照料,办完立契文书,我就在你的值房等你,然后陪你下值。当然若是不行的话,那我自己回去也行的。”她说得有条不紊,显然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去。
“不必在值房闷着,你若是想四处看看,也是可以的,到时候让人领着你逛逛,只是有?些?地方不能去。”
孟澜没想到她居然打量着陪他下值的心?思,一颗心?怦然乱跳,因为她这番话乱得不像样子。
翌日孟澜点过卯后,就?又回来接群玉,想是要出门的缘故,她换了身轻便衣裳,又稍作梳妆打扮。
按照她的想法,换身男装简单省事?,谁知春禾却不肯,说是万一京兆府里有?人见过霍世子,定然会怀疑她的身份;再就?是她如今已然是孟澜的未婚妻,去京兆府总会碰见他的同僚,不得好生捯饬一番。
听她这么?一说,群玉全然交给她来,只提出一点,衣裙不能太?繁琐,不方便走动。
可即便如此,春禾依旧是认真为她描眉画眼,选着和今日相衬的首饰。
他从前便知表妹姿容过甚,可在孟府她梳妆打扮少之又少,多是出席宴会或者出门做客,没想到今日居然有?幸看到……
孟澜完全就?是看直了眼,还?是群玉走至他面前,伸手晃了晃,“愣什么?呀,二表哥我们走吧。”
等他和群玉一道上了马车,他心?头依旧浮现那个猜想,表妹不会是特意为了他这才特意打扮得吧。
他敛了敛眉,尽量克制在脑海中?疯长?的念头。
等到了京兆府,群玉和他一起去办好了立契文书,又状作好奇的模样左顾右盼。
孟澜还?有?要事?在身,自然不好领着她在京兆府四处乱转。
正想安排属下带她去转转,却被群玉一耽误办差为由拒绝了,说是自己随便看看,等会先行去用饭,让孟澜不必等她。
离开京兆府后,群玉乘车去了和丰楼一趟,吩咐人备好了吃食,这才让人搬到马车上去。
去而复返,又正是中?午用饭的时辰,孟澜很是出乎意外。
群玉笑意盈盈,“上午叨扰大家了,本该请诸位去和丰楼里吃席,只是今日需得上值,不好饮酒,这桌席面还?请诸位笑纳。”
虽说是不好饮酒,但和丰楼的小厮依旧是给她搬来了两坛子酒。
总有?被酒味勾得馋虫大动的,忍不住想要小酌几?杯,届时她便可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群玉见自己在,众人不敢畅所欲言,便装作离开,实?际上是躲在隔室里偷听。
“方才听嫂夫人提及和丰楼,那今日当真是破费了。”
有?位年轻官员抬手作揖,就?听得另外一位络腮胡子,喝着酒的那位开口,“你看你不知道吧,这和丰楼是孟家产业,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罢了。”
这位曹录事?便是今日帮着群玉立契的官员,故而对这些?一清二楚。
“怎么?从前不曾听孟少尹说过,兄弟们可是没少去和丰楼吃酒。”又有?人嚷嚷起来,话里话外却尽是羡艳。
“嗐,孟老弟年纪轻轻,哪能晓得这些?,恐怕今日也是头一回知道吧。”
那位曹录事?资历颇深,故而即便是在孟澜面前倚老卖老,也没人说他。
孟澜因为温厚持重,待人谦和,故而除非公事?,皆是以兄弟相称。
“的确是头一回知道。”孟澜点了点头,家中?庶务他从不过问,这些?事?情从前都是母亲和二婶在打理,家中?也无人刻意声张,即便是他也常去和丰楼,都不晓得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我还?记得当初是淑妃娘娘身边一个叫芸芝的女官来办的,那身段气质,起初她还?不肯表露身份,我当时就?看直了眼……”
话未说完,孟澜咳了两声,曹录事?适时收声,也知道是自己多嘴说错话了。
“勿怪勿怪,我这人喝醉后就?是有?点大舌头的毛病,胡乱说的。”
等众人用过饭后,孟澜回了值房,发觉表妹在椅上坐着,心?底那点疑虑消失殆尽。
他方才还?想着好端端的,表妹突然送了和丰楼的酒菜来招待,惹得老曹那个大舌头酒后胡说一通。
可后来转眼一想,今日不过是表妹和老曹头一回见面,如何知道他有?这个毛病。
群玉知道这则消息并非是巧合,德叔一早就?派人打听了清楚,这才有?了今日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宴席。
也不枉费她兜了这么?大一圈子,总算是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就?是不知道当年那个叫做芸芝的女官,还?在不在孟淑妃身边当差。
到了衙门下值的时辰,群玉拉着孟澜的手,和他一起去吃饭。
青帷马车辘辘而行,只是走的不像是回孟府的路。
孟澜正觉得奇怪呢,就?听得表妹蓦地来了一句,“中?午那顿饭我猜二表哥定然没用好,所以晚上我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
她这话倒是不无道理,中?午光听得同僚们七嘴八舌,胡扯乱说讲大话去了。
片刻,马车终于停在了永宁坊北曲,群玉拉着孟澜走了进去。
浅淡黄昏,暮云合璧,群玉推开那扇半阖的门扉,晚风一吹,檐下挂着的那盏红灯笼在风里翩跹。
她拉着孟澜再往里走,每一处转角,都能瞧见一盏接一盏的灯笼慢悠悠在晃。
一直进入卧房,春禾已经在外间摆好了饭,二人由她伺候着洗手入座,就?听得群玉施施然开口,“今日算是我搬到这里住的第一天?,这第一顿饭嘛,自然是要和二表哥一起用。”
孟澜没想到她好一番准备,居然是为了招待他,“如此说来,倒是要尝尝表妹的手艺了。”
他明知道群玉白日里在京兆府,哪还?有?什么?功夫帮忙准备。
群玉笑着同他解释,“哎呀,二表哥就?别打趣我了,这桌席面还?是照着上回给你办生辰宴,让和丰楼安排的菜式,你快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终于等他动了筷,群玉悄悄松了一口气,想着这样她就?算是拒绝孟澜明日的邀约,心?里也不会有?什么?负担了。
用过饭后,席面被婢女小雁撤走,春禾上前为二人斟茶。
等她带上门下去后,群玉有?些?紧张地掐了掐手心?,就?听得孟澜主?动开口:“表妹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七夕那天?,也就?是明日,我恐怕不能和二表哥一起夜游赏灯了。”
群玉低着头不敢看他,若非知道孟澜为了明日的惊喜准备了许久,群玉还?不会这般不安。
可正因为照安堂的婢女说漏嘴,被春禾听到传到群玉耳朵里,她便决定明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一起去赏灯。
“原因是什么??”孟澜神色一滞,瞬间敛去了表情。
“我、我……”支支吾吾好半天?,群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依着孟澜的计划,明日他会放飞百余盏天?灯、河灯祈福,希望他们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可是没成想,表妹会在今天?晚上拒绝他。
因着群玉管着孟家几?个大大小小的铺子,管事?娘子和二夫人院里的下人嚼舌根,说二郎也太?过大手笔了些?,给各家铺子拨了一笔丰厚的银钱,说是要做上百只灯,在七夕节当日免费发放,就?为了博美人一笑。这表姑娘还?没嫁进来就?这样高调,日后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群玉得知此事?后,也是压下心?中?的惊讶,这才难以置信的去问银丹,又拿了铺子账册仔细翻阅一番,她这才知道孟澜居然是来真的。
她何德何能,值得孟澜这样做。
对于这桩婚姻,在群玉看来只是一笔很值钱又划算的买卖,可若是无意间伤及了孟澜,实?在是叫她良心?不安。
群玉咬了咬牙,想着不如她先将话说得明白些?,也好为日后做打算。
“其实?是因为……”
“表妹不必多说了,刚好明日京兆府还?有?要事?,时候不早我先走了。”
孟澜登时开口打断她,他害怕听到的答案太?过残酷,故而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
弄玉堂里,天?色这般昏沉,对门玉婵院居然没有?点灯。
罗应最?先发觉不对劲,察觉到表姑娘人不见了后,连忙去寻何用。
“不好了不好了,表姑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何用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地开口,“嚷嚷什么?呢,人丢不了的。”
“你知道她去哪了?”罗应看不惯他了如指掌,却不肯透露自己,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被孟二郎金屋藏娇,关?在永宁坊呢。”何用云淡风轻地回话,别过脸去继续闭目养神不理他。
“什么?,金屋藏娇,郎君都还?没藏上呢,怎么?二郎他?”罗应一惊一乍的,满眼惊慌。
“慌什么?,郎君心?里有?数。”何用有?恃无恐,料定即便是表姑娘搬出去,孟二郎也不敢有?所动作。
他想的倒是不错。郎君之所以能够放心?离开,就?是因为群玉身边算得上是无孔不入。
玉园新来的几?个婢女,与武德司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只要表姑娘有?什么?异动,不出三日消息就?会传到郎君手上。
群玉是到夜里快入睡时才发觉不对劲的,她不过是去了趟湢室,回来后发觉床上多了一只信封。
她以为是谁恶作剧,一展开就?看见几?个大字。
玉儿,你还?是不听话。
再往后翻了一张,上面写着:婚期定的这样快,是怕我赶回来抢亲吗?
看到这句话群玉吓得手一抖,他、他怎么?知道。
不对,婚期分?明是他离开后定的,谢望怎么?会知道是哪天??
接着往后翻了一张,八月初七,你若敢嫁,等我来索孟澜的狗命。
他居然真的知道婚期。群玉瞳孔瞬间放大,吓得丢开了那只信封,整个人钻进被褥里,颤着声音喊道:“春禾!有?鬼啊啊啊啊,你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