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 第133章

作者:香草芋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两人拥着叠坐,谢明裳难得乖巧地坐在怀里,仰头?听他说“留下”,乌亮眸子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皮肤温度透过布料彼此渗透,男人有力的手按住她后腰,掌心?发热。发热的掌心?下压着字纸。

  那是谢明裳兴致上头?写给他的承诺书。如今还在他衣袖里揣着。

  过去的五年,她彻底忘了他。前两日,她短暂地想起自己?的十四岁,想起他们之间的一段过往,又很快遗忘。

  兴许明早清晨起来,她又换了副样子。再次遗忘她今日的承诺和不?怕。

  萧挽风经历了太?多的失望,也就放低了期望,准备迎接下一次的失望。

  “谢琅今日讨你归家?。之后登门讨你的,或许还有你母亲,你父亲。但?不?管哪个来,你都留下。”

  他平淡道?完,取过纸笔,摊开桌面,把怀里的小娘子转过半圈,笔管塞进她手里。

  “想什?么?写给我。”

  谢明裳莫名其?妙抓着笔,盯着面前摊开的白纸。

  写什?么?

  后腰被

  圈得太?紧,她挣扎起来。他搂得实在太?用力了。

  谢明裳提笔写:【放手】

  身后的萧挽风果然微一松手,她便跳下地。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她背身写字,手拦着不?让身后的人看。写完把字纸藏在身后。

  萧挽风静等她的下一步动作。

  无论纸上写的什?么,无论她态度如何?反复,他都早做好准备。

  谢明裳转身瞧着他,神?色果然不?大高兴,把白纸黑学杵来他面前。

  【本就说好不?走】

  【既然不?走,当然留下】

  【我只是不?说话,又不?是人傻】

  【眼神?好凶】

  【不?许对我凶】

  趁萧挽风默念的瞬间,谢明裳弯下腰,“啾”,浅浅亲一下他的唇角,趿鞋跑回内室,继续坐在小案边写写画画。

  被掀起的竹帘哗啦啦乱响。

  萧挽风盯着那晃动竹帘,原地半晌没动。

  ————

  八月初十这日。圣旨下。

  追着第二封退兵令送出京城。赶在谢崇山兵马班师回京之前,皇恩浩荡,施恩于臣下,免除谢氏女明裳身上宫籍。

  这回的传旨天使?是个面生的清秀小公公,不?再是黄内监了。对谢明裳摆出热络姿态,交接了圣旨之后,笑吟吟上前贺喜。

  “六娘子不?记得咱了?咱家?逢春,原本在御前殿外伺候,新近换了差事,调入殿内伺候。时?不?时?地出宫跑个腿。”

  逢春小公公生得一张讨喜面孔,含笑提醒:“四月底,谢六娘子出宫当日,咱家?搀扶河间王出宫,和六娘子随行过一段路。”

  谢明裳隐约有点印象。

  逢春人年轻,比黄内监有眼色的多。萧挽风入京不?久,逢春便看准形势,暗中投效河间王府。

  两厢合作,情报传递,河间王府不?吝银钱扶持,逢春在宫里窜出了头?。

  借着“请喝茶”的功夫,逢春把宫里的最新情形一股脑倒了个干净。

  最近宫里不?大不?小的震动。

  黄内监出事了。

  御前内监黄有台,说起来也算是宫里一号人物。人精明却?又不?大聪明,趋炎附势,捧高踩低,阉人该有的毛病他都有。奉德帝偏就忍了他的这份不?聪明。

  奉德帝登基五年,黄内监在宫里顺着风势往上爬,居然也混成了御前数得上名号的紫袍大宦。

  这次突然塌了台,事先谁也没想到。

  “黄内监得罪了冯喜公公。”逢春轻快地细数,“具体如何?得罪的,咱家?也不?清楚,宫里什?么流言都有。总之,头?天人还好好的在御前当差,傍晚就被千羽卫拘走。说牵扯进殿下被行刺的宫中大案。不知如何?用的刑,当夜舌头?割了,两只手也废了,半死不?活,只剩口气吊着命。”

  “处置黄内监,是冯喜公公自己?拿的主意。圣上隔两天不见黄内监,随口问起一句,才知人下了狱。再追问一句,又道牵扯进行刺大案,人已折腾废了。”

  “冯喜公公这回可捅了马蜂窝。”

  奉德帝并不?在意身边服侍的内侍。御前侍奉茶水的杨保和,说起来也是服侍两朝的老人了,借着朱红惜的案子,被冯喜整治得半死不?活,奉德帝连多问一句都无。

  奉德帝平日对黄内监嫌弃得紧。冯喜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此人重?要。直接把人下狱拷问。

  “这次不?知怎的,为个平日不?怎么待见的黄内监,圣上发下雷霆之怒。当场下旨剥去冯喜公公的衣袍,赐杖二十,收回千羽卫统领之权。冯喜公公这回要倒大霉了。”

  “宫里最近乱的很。”

  逢春细细地详说,萧挽风端坐上首位,无事人般地听。

  黄内监如何?得罪的冯喜?

  当然是因为他在河间王府受了惊吓,大喊出的那两句要命言语,传进了冯喜耳朵里。冯喜再容不?下他。

  【冯喜老贼,你害我!】

  【许多宫里阴私事,冯喜老贼以为我不?知情,其?实我知晓啊】

  无论他知晓的所谓阴私事到底是哪些。总之,被割去舌头?又打断手的黄内监,是再也开不?了口了。

  “黄公公废了,冯喜公公却?也没落下个好。大家?私下里都道?,冯喜公公这回聪明太?过头?了。”逢春嘴里感慨着,脸上却?笑得开怀,喜悦遮掩不?住。

  “宫里往常都说,冯喜公公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如今看来不?确实。冯喜公公揣摩出的意思,哪怕就是圣上心?里的意思——圣上不?见得高兴呐。”

  奉德帝为何?突然忍不?了冯喜了?

  黄内监人不?够聪明,奉德帝表面嫌弃,心?里却?满意他的这份不?聪明。

  冯喜揣摩人心?的本事一流,时?常揣测天子之意行事。奉德帝忍不?下的,就是冯喜的这份过于聪明。

  逢春还在请示:“殿下有什?么吩咐奴婢做的。如今宫里乱的很,可以趁乱浑水摸鱼。”

  萧挽风盯了他片刻:“不?急着踩冯喜。他还没死透。”

  “砸重?金,走门路,顶上黄有台的位子。你敢不?敢坐?”

  黄内监的殿上回事职位,可是宫里炙手可热的好肥缺。逢春喜形于色,噗通跪倒,大礼叩拜。

  “奴婢愿赴汤蹈火!”

  ——

  谢明裳捧着黄绢圣旨,回了趟晴风院。

  鹿鸣、兰夏,乃至于寒酥、月桂,各个泪水涟涟。

  李妈妈噙着泪水,把圣旨供奉去香案上,喃喃念佛不?止:“老天可怜见的。皇恩浩荡,谢家?有福,有这道?圣旨恩典,六娘终归可以回家?了。”

  说着就开始收拾箱笼,嚷嚷着今天就要和谢明裳一起回谢家?。

  烟雾升腾的香炉面前,谢明裳眼神?奇异,睨视香案上供奉的黄绢圣旨。

  皇恩浩荡?

  当初一道?圣旨,把谢家?如待宰牛羊般圈禁;如今把她原本的自由身还她,就皇恩浩荡了?谁的恩典?算什?么恩典?

  谢明裳提笔写:【回家?向?母亲报信】

  【福兮,祸之所倚。此刻归家?,福祸未知】

  【告知母亲,且等父亲退兵,再做打算】

  鹿鸣识字,低声念给李妈妈听。谢明裳把纸张烧去,吩咐收拾箱笼,把震惊的李妈妈送出晴风院。

  院门敞开,穆婉辞远远地站在廊下,眸光幽幽盯着院门边拎包袱辞别的李妈妈。

  谢明裳走回时?,感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停步直视廊下,正看见穆婉辞福身行礼:“恭喜娘子,重?获自由身。”

  谢明裳站定在她面前。穆婉辞生性善于隐藏,从此刻平静无波的神?色,看不?出心?底起伏。

  高兴,难过,酸涩,嫉妒?也许有几分酸涩和失落。

  穆婉辞留意到她的打量,自嘲道?:“娘子母家?得力。谢帅战功显赫,力挽狂澜,谢家?中兴有望。娘子是有大福气的人。奴婢没这个福气。”

  谢明裳写:【你想要什?么?】

  穆婉辞垂眸敛目,深深福身下去:“苟全自身而已。”

  她说谎。细微的情绪波动,被穆婉辞隐藏去更?深处。此刻应答的,是个完美温婉的外壳。

  谢明裳不?再问询,擦肩而过。

  吩咐晴风院关门闭户,只留下可靠的兰夏、鹿鸣、寒酥、月桂四人,其?余人一律不?用,净手焚香。

  她还有一整日的时?间,细细描绘过世母亲的小像。

  内心?不?可名状的深处,有风暴动荡,从未止歇。撕裂她的内心?,喂养黑暗中不?可碰触的庞然大物,令她至今难以开口说话。

  她要静心?,仔细地聆听内心?深处的动荡。

  谢明裳铺开画纸,提笔写下从唐将军处听来的字眼:

  【贺帅】

  短短两个字,便引发心?弦激烈起伏。仿佛平湖风波暗涌,暴风眼正在形成。

  谢明裳其?实隐隐约约记得一些的。

  她只要闭上眼睛,站在暗处的无头?尸身便会冲她转过身来,发出无声地呐喊。

  安静的室内,她压抑急促的呼吸,站在桌前,一笔一划写下:

  【贺帅】

  【贺风陵】

  热烈地爱慕母亲多年,生下一对儿女,最终却?又和母亲反目的阿父,贺风陵。

  她开始描绘最后一幅母亲的画像,母亲美丽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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