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芋圆
“吃得下。”
“……??”
谢明裳给?气得不轻,抬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面前结实的肩胛上。“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说吃不下就?吃不下。”
“吃得下。”
后?腰被牢牢按住,往下压。
哗啦,气急的小娘子?四处拉扯帐幔,不小心竟从帐子?顶拉下一截铜环。细金链子?哗啦啦地响。
萧挽风:“……”
谢明裳:???
远处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严陆卿的声音远远地响起:“殿下,实在恕罪!六百里军情急报,今夜传来第二封!事?关谢帅!”
漆黑的屋里沉寂了好一阵,内间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萧挽风披衣起身,点灯推窗,脸上淡漠没什么表情:“何事?。”
严陆卿快步走近,显露出罕见?的慎重忧色:
“散去黄河沿岸的同一批探哨传来的急报。就?在黄河以北,不定河沿岸,距离辽东王残部扎营地不远处,意外发现谢帅行踪。”
萧挽风皱了下眉。
“殿下,谢帅不在凉州大营镇守。以谢帅的性子?,若无诏令,绝不会离开凉州……”严陆卿叹息着奉上军报,“事?不好。”
萧挽风捏着急报,声线沉下去:“兵部第二封调令,他接到了。”
第129章 流言。
哗啦,哗啦啦。
谢明裳坐在黄花梨大床边,摆弄床顶拉下来的铜环。纯金细链在晨光里闪耀金光。
女子手腕粗细的铜环,床顶竟然藏了四个。她昨夜吃惊地四处摸索,又在床中?央扯下第五个铜环。第五个铜环粗上许多,也?不知做什么?用。
但之前的四个铜环,安置在床头床尾,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用处!
昨晚她扯着铜环质问?,萧挽风沉默了一阵,回答她:这床是庐陵王府,合欢苑抬来的……
差点?被忘个干净的庐陵王,今天大清早得了一封处置文书。
宫里的逢春公公把事情处理妥当,赶来回禀。现在人就在书房外间。
“庐陵王贬为庶人的旨意已传达。奴婢亲自送废王出诏狱。庐陵王妃……啊,不,庶人杜氏在宫门外把人接走。”
“庐陵王府抄没收回,千羽卫已领了条子去封门了。赫,那?可是地段难得的一处好宅子!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庐陵王府宅子?”
萧挽风的背影在屏风外晃动:“谢家缺个宅子。庐陵王府修一修,把逾制的琉璃瓦当去了。等谢帅回京,宅子赐给谢家。”
逢春有些吃惊,但什么?也?未说,躬身领命:
“奴婢得令。奴婢今日选了几个机灵的内侍前来服侍殿下,不知王府可有内务要处置?”
萧挽风说:“无。”
谢明裳扯着铜环,在内间扬声道,“我这里有点?小事,不好叫身边人动手,劳烦逢春公公。”
拆床上的铜环,总不能找严长史?还是交给宫廷的人做。宫里的人见多识广。
逢春果然一个字都没问?,进内室看两眼,召来两个年轻内侍,利落地开始拆铜环金链子。
耳边声声细微响动,谢明裳趴在萧挽风长桌对?面,低声咕哝,“好丢脸。庐陵王那?污糟东西,他的王府还不知怎么?藏污纳垢。给谢家住?”
桌上摊开一张六尺大舆图,萧挽风手按黄河北岸,沿着不定河支脉流域,一寸寸仔细查看。
“污糟的是人。等你父母亲搬进宅子,必定气象一新。”
谢明裳才不信:“我家爹娘搬去哪里,必定还是吵架。你看着罢,新宅子的书房里,我娘肯定继续放一张硬木板床,等着吵完架给我爹睡。”
萧挽风唇边显出细微的笑意。但目光落在舆图上,短暂的笑意便消逝了。
“明裳,给谢帅写封家书。”
“嗯?”
“多写些家里的琐碎趣事,告知他京城动向。多提几笔商儿。”
谢明裳听着听着,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我爹那?边出事了?”
萧挽风提笔蘸墨,往不定河西岸重重一圈,“你父亲人已不在凉州——出现在黄河北。”
——
内室的叮叮当当声响并未持续多久。逢春领两个小内侍,提个包袱走出来。
“奉娘子的吩咐,五处链子都已卸下。”逢春飞快地瞥一眼室内。
谢明裳远远地坐在书房另一侧角落写书信。萧挽风在桌前查看舆图,并未抬头,只“嗯”了声。
逢春靠近两步,悄然问?询:“娘子发了脾气,奴婢只得应下。却?不知殿下的意思……可要隔几天,把取下之物重装回去?亦或再安置些好物?”
萧挽风查看的动作?一顿,目光从舆图抬起?,带几分尖锐寒意,在逢春脸上转过一圈。
逢春恭谨垂手垂目。
“她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萧挽风继续查看舆图,神?色淡漠:“无需妄自揣测,自作?聪明。”
逢春急忙应下:“是,是,奴婢蠢笨。”
逢春又轻声提起?第二桩事。
“最近京城街头巷尾有流言传递,千羽卫抄录了一些,俱极为离奇。奴婢觉得,或许有对?手暗中?造谣污蔑,有必要尽早处置,免得流言越传越烈,不好收拾……”
“流言?”萧挽风接过千羽卫搜罗的流言,略看几眼,唇边一哂,放去桌边。“不必理会。”
“什么?流言?”角落那?边的谢明裳插嘴问?。
逢春嘀嘀咕咕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她没留意听,但萧挽风的声线低沉清晰,耳边听得清清楚楚。
逢春:“呃……”
萧挽风道:“关于我身世的流言。你先写信,等下与你说。”
逢春不敢再停留,急忙告退。
走出门时,逢春又飞快地瞥一眼屋里角落专心写信的小娘子。视线隐含估量,从头到脚仔细扫过。
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难怪盛宠不衰,竟然越过主上,连床上物件也自作主张拆了。主上嘴里说随她,脸色瞧着,可不大好。
逢春的衣袖动了动。床头丢弃的空香膏盒子,被他悄悄捏在手里。
——
谢明裳给爹爹谢崇山写的家信,花了半个多时辰。
什么?琐碎事都写一些,包括京城夜晚动乱,贼兵围攻王府,商儿遇袭,娘带着谢家护院营救,也?包括兜兜转转递来她面前的庚帖。
书房里没外人,她边写边问?:“什么?身世流言,说说看?写信不耽误我听。”
萧挽风还在低头查看舆图,边看边平静道:“关于我非邺王之子的流言。”
谢明裳捧腹笑得止不住。
“太恶毒了。哪家政敌抹黑你?你非邺王之子,那?你是哪儿钻出来的?邺王又为何要认你为子,把你养大?他就不能把你扔在朔州某个旮旯自生自灭么?。”
萧挽风淡漠道:“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
谢明裳书写的笔停下了。
她咬着笔杆,默想这句“他自己也?不确定。”
“怎么?说?”
萧挽风看好了舆图,把六尺大舆图折起?,不答反问?,
“你总喜欢摸我的发尾。中?原人卷发少见,你从未想过,其?中?的可疑之处?”
谢明裳:?
?
萧挽风对?自家父兄态度冷淡,她向来知道的。邺王父子的灵位至今在密室地下搁着,很有几分眼不见为净的意味。
先帝意外薨于关外龙骨山的真相?被压下五年,如今从千尺海底捞起?,重新显露于日光之下,朝野撼动,文武百官几千双眼睛紧盯不舍,大小事都被翻出追究,每日上朝激烈辩论不休。
谢明裳也?听各方小道消息传说:萧挽风的父兄,邺王和邺王世子,都跟随御驾亲征。
贺风陵多年征战从无败绩,邺王父子约莫指望着捞点?战功,一举洗刷丢失封地的窝囊名声。
不想龙骨山大败。御驾亲征军大溃。
邺王父子尸身被发现处,却?又不在关外的龙骨山附近。而是在相?隔数百里的关内,朔州地界——
也?就是说,亲征大败之后?,邺王父子即刻逃离战场,溃逃奔回关内。
也?并非死于突厥之手。
而是死于溃军之中?,被抢掠践踏而死。
生得窝囊,死得丢脸。
有这样一对?父兄,听起?来确实够丢人的。难怪不受萧挽风待见。
——没想到居然还有别的隐情?
萧挽风把舆图折起?,走来身侧。“信写完了?”
谢明裳才写到一半,笔下正在写:“爹爹,我甚想你,母亲阿兄也?甚想你。今年聚少离多,八月中?秋一别,已有两月不见,爹爹胡须可长到两尺长了?务必打?理干净再进家门。母亲提起?数次,甚为嫌弃——”
后?面的写不下去了。
她的目光从信纸上挪开,带几分吃惊思索,上上下下打?量身侧的高大郎君。看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发冠下浓密的乌发。
中?原人卷发确实少见,不像关外卷头发的胡人多……但越靠近北面,汉胡混血的后?嗣越多。
谢明裳抬手摸摸他的鬓角,理直气壮说:“往上数三代,看看你先祖里哪家混了胡人的血。父族没有就看母族。我娘还是纯胡人呢。头发卷一点?而已,多大事?”
萧挽风坐在旁边,深黑色的眼睛幽光闪动,弯了弯唇,似乎在笑,但眼底毫无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