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 第26章

作者:香草芋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谢明裳靠坐在床头,弯了弯唇:“软舞不会,没人教过。只在关外学过几年弓马,会舞弯刀。可要我献一段弯刀舞?”

  黄内监还当真琢磨了一会儿,遗憾地摆摆手:“御前动刀剑不妥当。”

  “六娘子身子未痊愈,走个过场,宫宴当中露个面也就罢了。只是衣裳要赶制。”黄内监招呼两个宫女上前量体裁衣。

  谢明裳坐床上懒得动弹。趁宫人慢腾腾量身的当儿,不经意地问一句:

  “宫宴哪会少了歌舞鼓乐?我病中不能舞,家里又顶着戴罪立功的尴尬名头,偏要我露面扫兴。宫里哪位贵人的意思?这个过场非得要走?”

  黄内监哈哈地笑,说得还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含糊说辞:

  “美人如花靥,人比花更娇。难得的赏花宫宴,当然少不得美人,大家喜闻乐见啊。六娘子这个过场,非走不可。”

  谢明裳睨着黄内监假笑的嘴脸,忽然想起和杜二闹翻那夜,杜幼清看她的眼神,轻佻抚上她手腕的拇指。

  那时候他正在四处奔走,试图把她买下。她在杜幼清的眼里已经不是个人了。

  具体算什么?会喘气的物件?身价名贵的私藏品?兴许和她在端仪小郡主那处看过的夜明珠差不多。

  价值珍贵,值得用个贵重的楠木盒搭配绸缎内垫,把夜明珠仔细放置,兴起时拿出赏玩。

  宫里如今对她的态度也差不多。

  宫宴献舞,赶制衣裳。她露面不叫赴宴,叫“走个过场”,有资格入席坐着的宾客才叫“赴宴”。

  她原先猜测的“抵押在宫里为质”,原来还是高看了对方。宫里压根没打算放她回谢家。

  入宫一趟,好好的人,就成了宫里的物件了。

  “真贱啊。”她靠在床头,喃喃地说。

  黄内监居然听清了,震惊地一张嘴,“啊?”

  谢明裳突然翻脸发了脾气,把服侍宫人都骂出去,和五娘对视一眼,示意她也离去。内室只剩她自己和黄内监,边喝药边说她的想法。

  “咱们两个也算认识不少日子了,说句实话罢黄公公。”

  “把我弄进宫里,原没想着这么快用我,打算把我晾一阵子。却没想到我身子骨这般不好

  ,一场病闹下来,打乱了贵人的筹划。死在宫里不好和谢家交代,索性把我扔出去,货与下家。死在旁人家里,总归和贵人没关系了。”

  “过几日宫宴,非要我‘走个过场’。是不是宴席上有等着我的‘下家’。”

  黄内监嘿得一笑,居然竖起大拇指。

  “聪慧人。跟聪慧人不说虚的,总之,贵人也不想你出事。贵人的安排,遵从便是。”

  黄内监还惦记着刚才听到的那句“真贱”,上下打量着面前小娘子苍白病容遮掩不住的殊丽颜色,打着哈哈说:

  “谢六娘子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嘛。毕竟是是堂堂二品枢密使家中的嫡女,官宦人家的女郎,并非那些贱籍女子。不同的,不同的。哈哈哈。”

  谢明裳正好喝完了药,嗤笑一声。

  “黄公公误会了。你当我说哪个下贱?这皇城内外,谁作践人,谁下贱。真贱。”

  “哎哟。”黄内监不敢接话了,赶紧抬腿走人。

  走到半途人又弯回来:“六娘子,你我既然交了底,之后这几天,你家五娘可不能和你见面了。免得你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出去。”

  谢明裳懒得多搭理他:“让我们传信,我只捡能写的写给五娘便是。每天传一封信,我好好吃药。五娘的信不到,过几天宫宴,黄公公自己上去走过场罢。”

  黄内监拂袖而去。

  第二日清晨,谢玉翘的信如期而至,忧心忡忡问起:“不知宫里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谢明裳回信写道:“宫里已对我定下去处。”

  “倒是五姐姐你,你心里自有想法的。打算出宫,还是留在宫里做娘娘?想想自己的前程。”

  谢玉翘没看出‘留在宫里做娘娘’的戏谑之意,认真回了信。

  “宫里规矩大得吓人,我不行的,留不得。你会去何处?”

  是个好问题。

  谢明裳想了良久,她被人当做棋子挪来动去,多半不会好的了。

  回信里写道:“你最好别跟我。如有机会,我想法子放你出去;如无法的话,等父亲立下军功,他必会求放你出宫。”

  “别怕,五姐姐,前头还有路。你只管好好地活。”

  *

  日子慢起来难熬,有时却又快得如流水。谢明裳在宫里养病这些天,珍贵补药不要钱似的吃用,各种药一天四顿的喝,反正她不心疼。

  四五天过去,连续下了重药,她的精神居然看起来不错。

  尚衣局把赶制的衣裳送来,极为合身,料子也是上好的织锦绸缎,只是里里外外几身衣裳俱是素色的。

  上身浅淡的月白色,衣襟银蓝色滚边,还算有点颜色。

  下身长裙索性用的素白色绸缎,银白滚边,在极明亮的光线下才隐约看出长裙上银线暗绣的梅枝映雪纹。

  谢明裳从未穿过这么素净的衣裳。

  从上到下穿戴起来,大病初愈的瘦削肩膀和苍白气色在素色映衬下倒更显得恬淡出尘,越发彰显出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睛。

  仿佛早春枝头俏生生的栀子花。

  四月二十八这天,花堆锦簇,宫中设宴。

第22章 一更

  宫宴这日,天光刚亮,黄内监便领着几个宫人来给谢明裳梳头上妆。

  薄薄的一层口?脂在下唇涂抹开,气血不足的浅淡唇色显出嫣红,铜镜里的容颜彰显出七分秾丽颜色。

  宫人正欲在眉心和脸颊点上鲜妍花钿,却被跟随黄内监而来的另一位御前大宦叫了停。

  御前最得?势的冯喜,今日亲自来了。

  冯喜从各个角度打量面前的素衣美人,满意地赞赏:

  “增一分颜色则太艳。妆容素点好,素点配这身衣裳。贵人都爱颜色素净的,显得?人干净。”

  谢明裳的视线从铜镜挪开,盯了眼说话的冯喜。

  黄内监在排场更大的冯喜面前,也?不是个人了。低头哈腰拍了好一阵马屁,这才回来冲谢明裳道:

  “前头奏乐开场。等?这支琵琶奏完,就?该谢六娘子上去献艺。都知道你身子不好,上去走两圈,圣上叫停你便停,圣上不叫停你便继续走,御前行礼,轻轻松松便退下来。”

  谢明裳像是听到笑话似的:“我还能退下来?”

  黄内监瞄一眼旁边的冯喜,又开始模棱两可的说话了:

  “要看圣上叫停还是不叫停,这个可说不准……”

  谢明裳甩开他,视线通过铜镜盯着冯喜:“我父亲和兄长贬为庶人,正在京城戴罪立功,应不会在宫宴上?”

  冯喜的态度倒是和蔼,不介意透出点口?风。

  “不在宫宴上。谢六娘子无需忧虑,尽管大胆出去,丹墀下走个半圈,御前行拜礼即可。”

  谢明裳人坐着不动,又问:“谢家二十万两银筹措到位了?”

  “嘿。”黄内监皮笑肉不笑道:“别问了,多问有何?用。琵琶过半了,六娘子赶紧起身准备上场——”

  谢明裳冲着铜镜里妆容素雅妥帖的美人笑了笑,抬手毫不客气把?唇上新涂的口?脂给抹了干净,又把?白玉耳坠挨个摘下。

  在周围宫人惊恐的眼神里,两个耳坠子往地上一扔,啪,接连清脆碎玉响。

  “难得?的赏春宫宴,我这个家族戴罪之女上去走一圈有什么?乐子。黄内监有本?事,把?我拖上宫宴去,拖着我绕丹墀半圈,叫圣上和所有赴宴的贵人都来看乐子。”

  黄内监脸色乍青乍白,与其愤怒不如惊慌更多些,回头夹着嗓子求助:“冯公公你看——”

  冯喜居然还能撑得?出笑容。

  “谢家的二十万两银数目还差了点。好在筹措及时,不到一个月便筹措到七八万两银。头一批五万两已充作军饷入库,令尊也?已领了恩典。虽说枢密使的职务还空缺着,但?圣上恢复了令尊的车骑大将?军封号。谢六娘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谢明裳听得?满意:“冯公公站得?高?,旁人不知道的事,我猜冯公公都知道。军饷分批筹措,我阿兄留在京城,父亲恢复了大将?军封号。后面对我父亲还有什么?安排?全说了罢。”

  冯喜笑赞:“娘子聪慧。”

  他抬手挥退所有宫人,附耳和谢明裳悄悄道:“令尊谢公的官职要降一降。但?差事已经定下了征讨辽东王,只等?时机出征。”

  谢明裳点点头,同样摆出附耳悄悄话的姿态:

  “我上场走一圈就?下不来了罢?我家五娘总不能一直待在宫里。冯公公觉得?呢。”

  冯喜沉吟片刻,“宫里放人出去的规矩大,要么?要有皇后娘娘的手谕,要么?年纪够了才够格放出。这样,娘子上场之后乖顺,咱家在御前提一句,圣上有心放归的话,当场口?谕便放归了。总比按宫里规矩放人容易。”

  谢明裳想了想,答应了。

  重新抹上口?脂,挂上耳坠子,琵琶曲已经结束,空余尾音缭缭。

  谢明裳拢着披帛走出几步,冯喜在身后问:“谢六娘子问了家里所有人的安排,不问问此刻坐在宫宴上的贵人是哪位?”

  谢明裳:“管他哪个。”

  宫宴琵琶声早停了。耳边响起的是一曲丝竹乐音、小桥流水的婉转小调。却因?为帘后的美人始终不出现,小调吹了一遍重头开始,场上舞姬开始旋舞第二回 。

  谢明裳站在纱帘后头,定睛瞧了半圈,周围的十几名乐人都在紧张觑她。

  第三遍从头开始奏乐,临近几个乐人的手指开始细细发?颤,场地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笑。

  她觉得?没什么?意思,掀开帘子便走了出去。

  领舞的舞姬露出近乎感激的眼神,水袖轻扬,大片回旋后,众舞姬退了下去。

  载歌载舞,看似满堂热闹,等?她一身素衣缓缓穿过人群时,歌舞退去,笙歌止歇。

  她冷眼扫视四周,原来并非想象中满座贱人、觥筹交错的模样。

  宫宴只有主宾两个。

  皇帝高?坐御案高?处,香炉紫烟缭绕,看不清高?处的天子面容,只听到貌似爽朗的笑声。

  主宾两人正在喝酒对饮。

  “今日你我兄弟家宴,朕私下里说一句,五弟的眼光太挑了。听说接连退了几家相赠的美人?等?河间王府建成?开府,

  偌大府邸找不出一个后院女子,岂不叫人笑话。”

  坐在御案下首的贵客穿一身团龙祥云织金袍子,体格强健,肩宽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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