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 第3章

作者:香草芋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兰夏在旁边奉茶,听到‘赎买’两个字,惊得茶杯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去。

  谢明裳早有准备,接过兰夏手里两杯茶,一杯推去骆子浚面前,“怎么说。”

  “官员犯了事,家族女眷的去处,若要我说,最稳妥的还是入宫。走些门路,打声招呼,去内省六司清清静静做个女官,岂不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定下赎买,你落到谁手里,可就说不准了。”

  谢明裳自己喝了口茶,反问:“杜二赎买不下?”

  骆子浚嘲讽地一笑。

  “杜家号称‘百年清贵世家’,呵,京城里犯了事,清贵何时管用过?杜二自己区区六品闲职,他父亲也不过是个四品国子监祭酒,主管国子监的一亩三分地,朝中要紧的政务八竿子沾染不上。大家不好当面说他杜家没落了,见面只得口头上赞一声清贵,他竟还当真了。”

  “杜二赎买不下,是钱不够还是面子不够?”

  “都差得远。”

  骆子浚斩钉截铁道,“明珠儿,我跟你交个底,我这处备了五千两银,准备赎你家女眷。按理说足够了。但京城勋贵多如牛毛,若到了赎买当日,有哪家以势强夺,那就不是银钱的事了……我也只能退避三舍。”说罢端起茶杯,倒像是酒杯似的,一饮而尽。

  谢明裳捧着茶杯想了一会儿,开口道谢,“已经做得足够多了。骆候诚心待谢家,我也实话和你说一句,这些准备都用不着。”

  骆子浚一怔,抬起头来。

  谢明裳轻声和骆子浚透了几句底。

  她父亲,谢家的当家之主:枢密使谢崇山,虽然和朝中文臣不怎么对付,但军中的许多将领和谢枢密使有交情。

  昨天傍晚,一位姓常的禁军中郎将匆匆赶来谢宅,冒险泄露天机,说道:

  圣意自有决断。

  驳回了谢家女眷交钱赎买的提议。这两日会发禁军围谢宅,清点丁口,谢家女眷不是流放就是入宫。要谢家提前做好打算。

  “有件事不瞒骆候。”谢明裳黑琉璃般的剔透眼睛注视过来,

  “我家嫂嫂上个月探出了身孕。孕相不稳,消息未传出家门。不管流放还是入宫,嫂嫂的孩儿怕保不住,嫂嫂自身的性命也有风险。”

  骆子浚吃了一惊,几乎站起身,按捺着坐下。

  “你阿兄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

  “这算什么大事。更大的还有,骆候敢不敢听?”

  骆子浚:“你说!”

  谢明裳抬手一指酒楼外停着的谢家马车,“嫂嫂昨夜随我出门,此刻人就在车里。我想送她出京。骆候,看在我阿兄和你多年的交情上,敢不敢帮?”

  骆子浚咕噜噜喝几口闷茶,把茶盏砰地扔回桌上。

  “若要我隐匿谢家男丁,我还需斟酌斟酌。帮扶一把嫂夫人,只要谢家信得过我骆子浚,把人交给我。”

  谢明裳长长地呼出口气。

  从昨夜起就堵着的心头通畅了。

  骆子浚原地闷坐一阵,反过来劝解她。

  “说起来,你父亲身上背着不少武勋。当年突厥大举南下侵袭,几乎酿下灭国之祸,好在你父亲悍勇,秋冬落雪季节领精兵翻越关陇道,千里驰援中原,追着突厥轻骑后头穷追猛打,这才有了后面的渭水大捷,把突厥驱赶回关外之事。”

  “天子当年困守京城,对千里驰援的你父亲必定留下深刻印象。倘若起了宽宥之心,谢家或许不会到那一步。嫂夫人的事交给我安排,回去告诉你阿兄,不必太过忧虑,吉人自有天相。”

  说完留下自己的名刺,嘱咐事急时可以去城南侯府找他,告辞离去。

  谢明裳和兰夏主仆俩坐在窗边,注视着谢家马车从路边转进小巷停住。很快跟来一辆小车,跳下两个小厮。

  骆子浚亲自在巷口盯着,嫂嫂刘氏被贴身女使搀扶下车,悄无声息换坐去骆家小车里。

  骆家马车缓行出巷时,不知为何却又停在路边。嫂嫂刘氏掀开半截车帘子,眼眶隐约含泪,仰头往梨花酒楼上方转来。

  两边对视片刻,谢明裳冲大嫂微微而笑,挥了挥手。

  兰夏紧张得吃不下,低声催促:“昨晚常将军的消息说,朝廷发兵围门就在这两天了。娘子,车在等你!寻到了出路

  ,娘子赶紧跟着去……”

  谢明裳夹起一筷春卷:“我不去。”

  兰夏反应激烈地大喊:“为什么!”慌忙又降下音调:“机会难得,娘子快走。”

  谢明裳只摇头。

  小车在街边苦等,谢明裳始终摇头,小车终于放弃等候,缓缓往城南行去。

  “总算做成一桩事。不枉费整晚上折腾。”

  谢明裳轻声感慨,夹起最后两只春卷儿,兰夏和自己的盘子里每人摆一只。

  “再等一等端仪郡主。寻一寻谢家其他的路子。”

第3章 坏胚

  谢明裳和兰夏主仆俩继续吃朝食。

  才吃了没一会儿,却又有脚步声上二楼,屏风外有人叩木座,问道,“谢家千金可在这处阁子。小的替我家主人送请帖来。”

  谢明裳和兰夏互看一眼,兰夏起身出去,接过了请帖,双手奉给自家主人,纳闷道,“来的是个小厮,穿戴得倒是整齐。也不说是哪家府上的,直接把请帖塞过来就走,如此无礼。”

  谢明裳翻开请帖封皮,看了眼内容,直接合起,把请帖啪的扔去地上。

  兰夏捡起翻看片刻,啊的惊呼道:“林相府上,林三郎的请帖?他不是去年求亲遭拒,放话下来,与我们谢氏老死不相往来了么。”

  谢明裳抬手续了杯茶水,嘲讽地弯唇,“与谢氏老死不相往来,意思说他那边再不登门。却不耽误他送来帖子,叫我上门去求他。”

  兰夏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大怒骂道,“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凭林三那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他也配想!”直接把请帖扔进了纸篓。

  没想到林三郎的请帖只是个开头。

  陆陆续续,一上午功夫,又递来四五张请帖。

  都是府上的小厮长随送上楼,什么话也不说,只把请帖递进,抬腿走人。

  谢明裳翻了翻名字,有的认识,有的却很陌生。

  其他几个倒也罢了,有一个裕国公家的世子,正经受了朝廷册封的国公府承爵人。论家世身份,骆子浚的侯爵比不过他。

  谢明裳盯着裕国公世子的请帖。

  谢家的武将门第,是从祖父那辈开始,从边军士卒一步步摸爬滚打、实打实靠战功积累升上来的。虽然她爹位高权重,但三辈往上布衣出身,跟京城的开国勋贵们不是一个圈子。

  她半晌也没回想起,自己何时见过这位,怎么得罪的他。

  如今谢家落难了,还特意送个帖子过来冷嘲暗讽,写好时辰地点,等自己上门苦苦央求。

  多大仇多大恨这是。

  谢明裳正对着满桌子的帖子琢磨,屏风外又有人叩了叩,这次送进一张红底黑字的名刺来。

  谢明裳第一眼还以为看错,翻来覆去翻看几遍,硬生生给气笑了。

  皇室姓“萧”,本朝尚红色,名刺底色正红,四角勾边的云纹套印了赭红色,署名处大剌剌地署上名刺主人引以为傲的‘萧’姓。

  居然庐陵王遣人送来的。

  杜二的嫡亲长姐嫁入的,岂不正是庐陵王府?

  杜幼清算是庐陵王的妻弟,她跟杜幼清有婚约在身,如果早两个月嫁过去杜家的话,两边算正经亲戚。

  如今谢家遭了事,杜家退缩不敢再提亲事,但两家婚约未退。庐陵王这厮连面皮都不要了。

  堂而皇之把自己的名刺送来酒楼,在空白处随手写了几行字,‘谢氏危矣’,邀她夜里‘登门商议'。

  这些天家贵胄,不要脸起来,真是破廉耻。

  谢明裳伸出手,掌心紧抵住胃部,微蹙起眉。

  兰夏慌忙起身问,“怎么了娘子,是不是又犯胃疾了。”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犯恶心……给我杯酒。”

  不是外面酒楼售卖的酒,而是谢氏早几年重金求来的药方,每月由固定药铺调配的温补药酒。

  自打谢家从边关迁来京城,谢明裳身子始终不大好,无论去何处,温补药酒都要随身带的。

  她抿了口温酒,带着酒香的暖意滑下喉咙,直达胃里,感觉好多了。因为疼痛而略微发白的唇色恢复了几分浅淡血色。

  她抬手把庐陵王的名刺撕吧撕吧,往纸篓里一扔,吩咐兰夏坐去窗边,盯着御街上来往的车马,看看端仪郡主是不是快到了。

  端仪郡主如今还没有出阁,住在母亲的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府的马车向来华丽气派,比普通马车大了两倍有余,车顶又有鎏金宝盖装饰,隔着老远就能认出。

  兰夏搬了个木凳坐在窗边,认认真真盯了好会儿,欣喜地一拍手,“端仪郡主来了!”

  谢明裳过去窗边,居高临下望去,果然看见队伍前呼后拥,仪仗卫士开道,众多亲卫驱散了拥挤人群,仆婢以清水浇洒长街,一辆华贵马车缓缓行驶过洁净御道。

  那驾鎏金宝盖顶的马车行过梨花酒楼,停在路边。车帘猛地从里掀开,露出端仪郡主惶急的面容。

  谢明裳眼尖,一眼看到她这位闺中好友鼻尖通红,眼角噙泪,视线紧盯酒楼临街窗外的雪白梨花,往上四处张望。

  谢明裳这厢看见了人,端仪郡主那边也同时望见了她,两边视线对上一瞬,端仪郡主急忙把手探出车外,冲着她晃了晃,什么还没来得及说,马车里却又伸出一只养尊处优、圆润白皙的手,毫不留情地把车帘子拉上了。

  兰夏愣住,“这……郡主她明明看见我们了,为什么不下车啊。”

  谢明裳浓黑的长睫低垂下去,遮掩住失落神色。

  “马车里不止她一个人。和郡主坐着的,定然是她母亲大长公主。如今我家出了事……也许,大长公主不希望我们再来往了。”

  她伸手探出窗外,拔出那枝依旧鲜妍怒放的梨花。

  “见到人就好。”谢明裳摸着雪白的梨花瓣,“有这份心意就好。不枉我们相交一场。”

  兰夏泪汪汪地坐在窗边,“如今连端仪郡主都帮不上忙,我们怎么办呢。”

  谢明裳把梨花枝随手搁去长案,正好压在早上收到的一摞请帖上头,坐回桌前,捡起银盅里一颗炒南瓜子剥开。

  趁兰夏张嘴哇哇地哭,直接往她开开合合的嘴巴里塞了一颗。

  “慌什么。兰夏,祸事临门,躲是躲不开的。须得找寻别的出路。”

  兰夏顿时不哭了,嚼了嚼南瓜子仁儿,“怎么找寻别的出路。”

  谢明裳自己也说不清。

  她索性走到窗边,把几扇木窗全打开,窗外满树的雪白梨花随风簌簌地吹进二楼阁子。

  湘妃竹帘卷起半扇,她斜倚窗前,俯瞰御街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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