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 第30章

作者:香草芋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他的眉眼轮廓长得凌厉,身上皂角的清淡香气和人不怎么搭。宫宴当日满身的烈酒气味和他更搭配。

  “听说?你不舒服,晚膳几乎未动。”萧挽风对她说?话的嗓音低沉而和缓,怕惊吓到她似的。

  “哪里不舒服?”

  那股不搭的感觉更强烈了。

  谢明裳仰起?头,眼神带几分怀疑审视,打量面前的男人。

  骨子里暴烈的人,肩头洇一点沐浴后的水汽,乌黑的眉梢发尾带着潮湿水意,入夜后安静地坐在她身侧,在暖黄朦胧的灯下单看外表居然?也?显得平和。

  给她的感觉像什么呢。

  像火山表面覆盖住一层灰岩。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河间?王在她面前刻意地收拢起?火山岩浆暴烈涌动的那个部分,只展露给她看表层稳定的灰岩。

  谢明裳觉得有点意思。

  “哪里都不舒服。”她靠坐在床边,不甚在意地回应。

  “早和殿下说?过,我大半条性命已不在了。宫里一日四次的灌药,勉强吊起?精气神,哄骗着殿下把我领回来。趁我这两天精神还不算太?差,赶紧一辆马车送回谢家,让我死在家里的好——咳咳咳……”

  喉咙间?突然?升腾起?一股忍不住的痒意,谢明裳伏身去床沿,捂着嘴咳嗽几声。萧挽风身子骤然?一动,抬起?手肘,看姿态想要拍她的肩背。

  谢明裳动作?剧烈地躲开了。

  闪避的动作?太?大,几乎从?床沿滚落,嫌弃溢于言表。

  等喉咙间?翻滚的一股痒意咳尽,谢明裳自己支撑着重新靠坐在床头,目光带警惕望去。

  萧挽风往后缓缓退了两步。

  “你在宫里饮食不当,药又用得重,导致身虚气衰。但尚未到不可挽回的程度,莫多想。”

  他起?身去门外吩咐了句什么。

  不多久,门外送来一碗热腾腾的八宝温粥。

  萧挽风接过温粥,居然?亲自端来床边,拿汤匙舀起?半匙,吹去热气,喂到谢明裳的唇边。

  谢明裳好笑地看着。她不熟河间?王的性子,新领回家的爱宠不知在他眼里能?新鲜多久,但今天是刚入府的第二日,显然?还新鲜着。

  她倒也?不拒绝,对方执意要喂,她便张嘴含下了。

  如此喂食了三五口,肠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谢明裳又扑到床沿,“呕~~”

  才喂进的几口热粥全数呕了出去。

  “殿下,你瞧。”自从?昨日出宫接连吐了几场,她如今也?不讲究了,自己抬手抹干净唇角,仰起?头,冲身侧的男人微微地笑了下。

  “不是我不想吃。”谢明裳轻声道:“对着殿下,吃不下啊。”

  一声轻微脆响,粥碗被放置去小案上。

  萧挽风不知何?时已站起?身。高?大身形立于床边,投下长长的暗影,谢明裳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拢在暗影里。

  她毫不退让地仰着头,病中消瘦的肩膀挺得笔直,乌黑眸子幽亮。

  然?而对方的阴影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拢住了。谢明裳不喜欢。

  她缓慢地往床里挪,挪到床中央时,终于能?避开阴影之外,顺手抱起?荞麦软枕,以抵挡的姿势抱在胸前。

  那是个明显的防御动作?。

  落在萧挽风的眼里,他如何?想,谢明裳不得而知。从?她的角度,只看见对方抿紧的唇角

  ,微微抬高?的绷起?的下颌线。

  萧挽风什么也?未说?,转身走了出去。

第24章 他打量她的眼神,有隐忍……

  自从谢明裳半夜惊醒,纵着性子当面讽了句“吃不下”,之后几天都不见河间王来后院。

  她乐得他不来。

  辰时,午时,申时,亥时。

  养病的时辰掐得精细。每天定点四顿粥,早晚两副药,晚上一盅药酒。

  王府长史严陆卿代主上跑了一趟,把谢明裳在宫里吃用?的药方子讨来一份,交给李郎中验看。

  李郎中指着药方大骂害人。

  对个病中的小娘子下重药,就好像对着火苗刮飓风。等熬干了年轻身子,岂不是油灯尽枯?

  李郎中为了能早日回?家,精心开?温补药调理;四位女官进府当日见识了一顿下马威,服侍得还?算卖力。

  调理到第四日,谢明裳能起身在屋里走几圈了。

  第五日傍晚,她慢慢地走出门,沿着庭院里的鹅卵石小路,漫无目的地四处闲走。两名女官如?临大敌地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才转过一片假山石,走过小竹林,在林子里的石凳上略坐一坐,两名女官便鹦鹉似得催她回?去。

  谢明裳听得烦了:“我才出来多久?躺床上时叫我起身,我起身出门了又催我回?去。我养病还?是你们养病?有本事你们把我架回?去。”

  其?中一名姓陈的女官,叫做英姑,是四个女官里最好说话的,叹着气说:

  “黄昏天晚了,河间王殿下随时会回?返。娘子昨日气色好转,我们早早地报上去了,也不知?殿下会不会来探望娘子。贵人起兴探望,却扑了个空,扫兴之下,谁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谢明裳似笑非笑地听着。

  另一个姓朱的女官露出讥诮神色,打断陈英姑说:“娘子何苦笑话我们。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和娘子半斤八两,都是初来乍到王府的人。惹得贵人不快,发作下来,娘子自己是金身菩萨,还?是过河的泥菩萨,谁知?道呢!”

  谢明裳笑起来,“才五天,就把你给急的。满肚子恶气憋不住了?”

  “英姑,你看着她。我去前头打听一下。”朱红惜沉着脸,甩袖欲走。

  没走两步忽地又转身急跑回?来,作势搀扶谢明裳的胳膊。

  谢明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小竹林外人影晃动,最前头的人快走时腿脚还?有点瘸,他自己倒不在乎,连蹦带窜进了小竹林,探头打量片刻,露出喜色。

  “娘子在这处,叫卑职好找。”

  谢明裳视线微微一凝,随即云淡风轻点点头:“顾沛啊。我在这里歇一会,不碍你的事?”

  顾沛连声道“不碍事”:“娘子尽管歇着。卑职接到通报,殿下过两刻钟回?府,人已经转过街角了。早晨听说娘子身子大好,可?以出屋走动,殿下多半要过来探望。娘子这边准备起来。”

  谢明裳看看自己,“我准备什么。”

  顾沛张口道:“殿下赴宴回?来,多半没吃饱,娘子这边的小厨房加个菜。还?有醒酒汤之类的……”

  竹林外有亲兵远远地喊了声:“队副!队正?寻你!”顾沛飞快地加一句:“林子里风大,娘子歇一会还?是回?罢。当心风吹着凉又病了!”小跑出林子去。

  谢明裳望着跑远的利落背影。走路时看不出伤,跑快了腿脚依旧有点瘸。

  记吃不记打?

  挨罚才几天?怎么自己又凑上来了。这顾沛……莫不是个憨憨?

  河间王身边怎会留个憨憨?

  谢明裳想了一会儿,想起了宫里伺候御前的冯喜,微笑时的神色也颇为和蔼。

  比起河间王身边跟个憨憨……

  顾沛类似冯喜,生得面甜心苦、口蜜腹剑的性子,这样更说得通。

  林间起了风,吹起她的披帛,耳坠子叮叮当当地响。她咳了几声,摘下耳坠子,扔给陈英姑。

  “没听到顾沛说的?赶紧回?去盯着小厨房加个菜,再煮碗醒酒汤,好吃好喝地把贵人伺候好了,别?来烦我清静。我想再晒会儿太阳。”

  陈英姑小声跟朱红惜商量:“咱们回?去一个,留下一个。回?去的跟殿下禀一声,叫殿下来小竹林寻娘子。”

  朱红惜不乐意?,硬邦邦地顶回?去:“嘴里称一声‘娘子’,你真把她当做宫里的娘娘伺候了?她什么身份,值得贵人来寻她?”

  谢明裳坐在石凳上,依稀听朱红惜说:“章姐姐说过了,宁得罪这位,莫得罪贵人。”

  两人正?商议时,第三个女官气喘吁吁跑进喊,“章姐姐请娘子回?屋。”

  这下便无异议,三?人一起搀扶谢明裳回屋。

  年纪最长的章司仪早等候在屋里。只派陈英姑一个去小厨房盯着菜食,谢明裳坐在妆奁桌前,其?他三?个女官一起动手,耳坠子重新戴上,涂抹上薄薄的胭脂和口脂。

  章司仪站在身后,解开她被风吹乱的简单发髻,亲自梳起繁复的宫髻。

  谢明裳透过铜镜,目光笔直盯着背后的章司仪:“打扮我,连问都不问我一声?”

  章司仪手里动作丝毫不停:“自然会挑最合适娘子的妆容。”

  其?余几个女官合力抬进一个热气腾腾的浴桶,放在隔间的屏风后头。

  章司仪熟练地挽起发髻,掂起一支蝴蝶金钗的同?时,轻柔细语道:

  “谢六娘子是聪明人,聪明人不必多说。如?今的情形,和宫里又不一样了。我们四个是宫里册封的女官,品轶在身。责罚我们之前,先得看三?分宫里的薄面。”

  “但娘子被?赐进河间王府,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失了根的草木,性命前程从此牵系在主子一人手里。说句不好听的,惹主子不痛快,就如?庭院里的花儿草儿,花开?得再美?,拔了也就拔了。”

  “从前娘子在家里的脾气大,那是因为背后有谢枢密扛着。如?今谢家犯了事,已扛不住娘子的脾气了。娘子还?是收一收罢。性命只有一条,哪个不惜命呢。”

  谢明裳望着铜镜里逐渐成型的娇美?妆容。

  “章司仪的意?思?说得够明白?了。我现在呢,是个没根的花儿草儿,除了攀附主子没剩下第二条活路;至于你们几个,背后站着宫里的主子,河间王打狗也得看主人。所以不是你们求着我攀附主子,是我该求着你们帮我攀附主子。”

  章司仪满意?地微笑,称赞道:“聪明人果然一点就透。等河间王殿下过来,服侍吃喝之后,奴婢等伺候娘子沐浴。娘子开?个口,让殿下今晚歇在这处。娘子就不再是无根的花儿草儿,可?以落地生根了。”

  谢明裳耐心听她说完,最后才悠悠地道:“章司仪矜持带笑,必然以为劝动我了。其?实我这个人并?不聪明。章司仪也不像你自以为的那般聪明。”

  梳头的动作倏然停住。谢明裳冲着铜镜里神色渐渐难看起来的章司仪,嘲弄地笑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这身病怎么在宫里弄出来的。”

  傍晚微风拂过的安静的屋里,忽然哗啦一声大响。之后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

  萧挽风刚刚走近主院的步子停顿住。

  下一刻,他忽地加快脚步往前,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庭院。

  屋门敞开?着。堂屋满地都是碎瓷。

  四名女官围站在堂屋里,各个脸色苍白?,神色难掩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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