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芋圆
鹿鸣急忙把新送来的簇新铜灯台点亮。
直到抬进堂屋,众人这才看清了?,居然是个大实木圆桌。
椭圆形状的木桌放置在堂屋中央,又抬来两座木墩。
同?样是百年巨木肆意生长的原始形状,树干当中横截开两尺长短的圆木,充作木墩子。
谢明裳瞧这实木桌眼熟,扬声问庭院里站着的顾淮。
“你们主上书房里的桌子,怎么抬我这里来了??”
顾淮行?礼答话:“主上吩咐,这套桌椅分量沉,娘子掀不动?。以后就放娘子堂屋里了?。”
谢明裳点点头:“行?,你们主上眼光不错。今晚该不会又要来我这处用膳?”
顾淮居然道?:“正?如娘子所言。殿下掌灯前后过来用膳。还请小厨房准备饭食。”
“……”
谢明裳趿鞋起身?时,兰夏正?在院子里和顾沛吵嚷:
“我们两个服侍娘子足够了?,她们四个跟过来作甚?”
顾沛应道?:“四位女官服侍娘子,是宫里调派过来的。她们职责所在。”
“她们跟我们怎么比,我们服侍娘子多年了?!”
“殿下和娘子用膳食,你们六个一起服侍也使得。”
……
“兰夏回来,吵得头疼。”谢明裳推开窗冲外喊。
兰夏嘟着嘴回来了?。
“压根都没吵起来,那个姓顾的一瞧嘴巴就不厉害。我肯定吵得赢他的。”
“你吵赢他了?,然后呢。”谢明裳放下帐子更?衣:
“他知会他家主上,那边一声令下,给你十板子,打得你如隔壁那几个女官似的起不了?身?,你就老实了?。顾沛因为我的缘故刚挨了?三十棍,你觉得他兄长顾淮会不会对你手软?”
放下的帐子里,谢明裳最后劝慰兰夏:
“别争嘴上一口气。现今我身?子不好,跑也跑不动?。等身?子养好了?再?图商议。”
——
当晚,萧挽风走近敞开的院门时,刚刚下过一场雨。雨水洗过庭院,桂花树枝叶油亮亮的。
堂屋里只谢明裳坐着,兰夏和鹿鸣以护卫的姿势左右守在身?侧,四个女官都站在门边,动?作整齐地拜倒迎接。
灯光很亮,萧挽风清晰地看见,谢明裳只扫来一眼,目光便?又转回去,继续专心?剥银盘里的杏子。
圆木桌确实很重,她掀不动?,也没打算再?掀翻一次。
今天的饭菜上齐了?。
王府之主似乎习惯在用膳前沐浴。接连几次都是眉眼发梢沾染水汽,肩头洇湿地进她的院子。走过身?侧时,干干净净的沐浴清香气息传入她的鼻尖。
他的腿很长,擦身?而过,一步就迈过去对面坐下。谢明裳盯着他明显沐浴后新换的整套干净衣裳。
兴许过来之前,他刚刚刑讯了?人。
也许杀了?几个,踩过满地躺倒的尸体?血污,弄脏了?衣裳,因此习惯在用膳之前沐浴。
如此想一回,有?种悬空的脚踩回地面的感觉,她感觉踏实多了?。
与对面撩袍坐下的王府主人镇定对
视一眼,谢明裳继续剥杏子:
“饭菜上太多了?。两个人哪吃用得了?十六道?。”
萧挽风没接她的话。
院子里人多,他的目光并不像上回在书房用饭时一寸寸地从头到脚打量。略扫一眼便?收回,拿起筷子。
“新上市的杏子酸。”
谢明裳不咸不淡说:“能吃。”
两人的对谈到底为止。谁也没提起上回半夜同?床共枕,谢明裳几句话把人挤兑走的事。
萧挽风坐下时,四名女官便?走近桌前。
为首的章司仪领着朱红惜站在他身?后,摆出服侍布菜的姿态。另外两名女官犹犹豫豫地往谢明裳这处走。
兰夏和鹿鸣如临大敌,左右紧贴谢明裳,目光怒视,恨不得拿身?子把人硬挤开。
章司仪冷冷从对面注视着。
谢明裳瞧着好笑?。王府后院破事多,吃个饭也能吃出剑拔弩张的意味。
她夹了?一筷子兰夏布进盘子里的软嫩多汁的煎豆腐,汁水抿进嘴里含着,抬起黑琉璃般剔透的眸子:
“两个人用饭,倒有?六个围着布菜。殿下吃得下?反正?我吃不下。”
萧挽风并不在意这种小事,吩咐道?:“你身?边的两个女使布菜足够了?。”示意兰夏把那道?煎豆腐挪去对面。
章司仪领着人无声无息地退下。
话题到此结束。两人开始用饭。
兰夏和鹿鸣忙碌着布菜。四个女官站在角落,不言不语如木桩子,只有?四双窥探的目光如影随形,落在堂屋用膳的两人身?上。
这是明晃晃塞进王府后院的四双眼睛。
操控着这四双眼睛的人想看什么?
谢明裳思?忖着,视线落在对面的萧挽风身?上。
他神色如常地用饭食,似乎完全忽略了?身?后四双眼睛。膳食用到半途时,开门见山和她道?:
“三日后会带你去长淮巷谢宅,和你父亲面谈宅子事宜。你准备一下。”
谢明裳心?头一震。
病中细而缓的心?跳忽地激烈跳动?几下。表面上装作不显什么,低头喝了?口汤。
“我准备什么?”
“你父亲要本王带着你。你觉得需要准备什么带去。”
谢明裳想了?想,“活人带去就行?吧。”
萧挽风正?喝着汤,动?作一顿,直直抿着的唇线忽地弯了?下。
他的相貌绝不平易近人,领兵说一不二的威压气势又重,被他盯一眼就会感觉压迫。坐在厅堂里不言不语用饭时,谢明裳坐在对面,被压迫感只会更?明显。
突然弯唇而笑?的神色落在她眼里,一时间,她居然辨认不出愉快还是嘲讽。
谢明裳看不清,还在带着思?忖打量时,萧挽风的唇线又拽平了?。
谢明裳垂着眼,舀一勺色泽碧绿喜人的碧涧羹慢慢咽下。耳边听他开口说:
“人去就行?,但病着去不好。你父亲脾气不小。这两天身?子可大好了??若不好,拖几日也可以。”
谢明裳几乎死去的心?在胸腔活泼泼地跳动?,忽然又鲜活起来。眉眼都明亮了?。
她强压着心?绪波动?应承下来:“身?子已然大好了?,三日后可以。”
萧挽风的视线终于?投过来,带几分估量,从上往下地细细查看。
“人还是消瘦。身?子吃力直说,无需勉强。”
谢明裳肯定应下:“可以。”
萧挽风一颔首,此事便?定下。把盛着碧涧羹的青瓷盅推去她面前。
“谢家传话说,开价三万两转让宅子。”
谢明裳咽下一口热羹,琢磨了?几遍他的言外之意。
“殿下的意思?,让我跟父亲去谈价钱?给个底价,太低了?不成。谢家缺钱。”
萧挽风眉梢跳了?跳。盯她一眼,继续喝汤:
“人去就行?。不必你谈价。”
吃完喝完,两人对坐饮茶,亲兵过来收拾干净桌子,谢明裳其实颇为喜爱这个实木桌,手指轻轻划过一圈圈的年轮,摩挲了?几下才起身?去内室。
然而萧挽风用完了?晚膳却不走。
“准备寝具。”他吩咐下来。
正?奉茶入内室的鹿鸣和兰夏齐齐一怔。兰夏的脸色变了?,眼看就要开口质问,被鹿鸣拿手肘挤去旁边。
鹿鸣深深地伏身?万福:“殿下恕罪,可是要奴等准备寝具,让娘子早些歇息就寝的意思??”
萧挽风已经?起身?往内室里走:“准备寝具。本王今晚歇这处。”
第28章 服侍
西边卧寝传来水声。
沐浴需要的热水只靠鹿鸣和?兰夏两个,怕不要折腾半个时辰。四个女?官被打发去烧水抬水。
谢明裳褪去衣裳,只穿一层薄单衣,人坐进浴桶,纤长脖颈后仰靠在边沿,回想着女?官们退出去前探究的眼神。
探究什么?
热水哗啦啦地倒入浴桶中,兰夏恨得咬牙。
“前阵子娘子病成?那样,这才好起来几天?留个狗屁宿!河间王那狗东西——”
谢明裳抬手?拍了下?水面,激起响亮的水声,把兰夏的大不敬言语遮挡住了。
“在人家后院,他爱留宿哪处就宿哪处。有什么好说的。”
谢明裳缓缓地坐进浴桶:“避个嫌,你们今晚别宿在东梢间了。找两边厢房的空屋自己住去。”
她在水里?褪去单衣,露出新雪色的肩膀脊背,招呼鹿鸣过?来帮擦背。
“也不是头一回留宿。他上次睡在我这处,半夜被我骂走了。你们进王府之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