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芋圆
她郑重道?:“我有个主?意。我明早就给谢家你母亲那?处递消息。叫她那?边提前?安排起来。”
“隔十天半个月,母亲送你去新建成的河间王府,你只管去。”
“河间王领着他?的人新搬入王府,肯定少不了琐事挪腾。众人又刚搬去陌生所在,人生地不熟,就算两百亲兵日夜巡值也不大顶用。但那?片地界你熟啊。明珠儿,大好机会不容错过。”
谢明裳神色微微一动,视线抬起。
端仪郡主?也压抑着隐隐激动注视过来,在灯下握住谢明裳的手。
“我尽量让母亲多留你一阵,给谢家留多一点布置安排的宽裕时日。争取……一举成功,逃离魔爪。”
谢明裳失笑,反握了握端仪的手。
门外把守严密,屋里只有一心向着她的好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附耳过去,悄悄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有件事我原本看不清晰,也就一直瞒着没和你说。就连家里也不知情。但最近我看清七八分了。河间王这?人虽凶性,性子却护短。我自?入了他?后院,他?似乎把我圈进?他?的地盘里……总之没伤过我。这?次所谓三日不吃不喝,假的。”
端仪大为吃惊。吃惊之余发起了怔。
“假的……为什么要假装罚你?”
“嘘,这?要问?河间王自?己了。他?今夜找你母亲单独说事,兴许你可以悄悄地问?一问?你母亲。”
端仪坐着琢磨了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三日不吃不喝,假的?”
“没饿着我。”
“难怪你瞧着气色不错……哎哟!那?我把你抢来,岂不是犯了五表兄的忌讳!”
“我倒觉得正中?他?下怀。不论他?为何要安排这?场假惩戒,反正,有你突如其来把我抢走?,旁观的人必定疑心尽去了。”
端仪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我误打误撞地还抢对了?那?你母亲那?边呢。我还要不要给谢家送信安排你逃脱的事了?”
谢明裳想了想:“信还是送。告知母亲我的近况,免得她担心。”
“和母亲说,先不急着筹备。河间王府如今热闹得很,我多留几日看看热闹。”
端仪露出点困惑的神色,又带心疼握紧了好友的手。
“机会难得。错过这?次搬家的机会,下次脱身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谢明裳不甚在意:“人的一辈子长着呢。”
一辈子长的很。没必要瞻前?顾后,被恐惧驱使而匆忙行动。
河间王府的这?位主?人表里诸多矛盾,迷雾重重,她看他?仿佛隔着云雾打量远山,捉摸不透。
留下的兴趣,超过了逃离的兴趣。
河间王心中?有什么图谋,他?不曾告知,她也没问?。
看在他?对谢家人不错的份上,他?想要做戏,她协同他?唱好这?出大戏,也算对得起他?这?些日子的厚待了。
——
门户紧闭的待客厅堂里,只有团扇偶尔来回扇风的动静。
琉璃屏风后大胆旁听的两位小娘子静悄悄地离去了。
在大长公主?打量的视线中?,萧挽风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美轮美奂的精巧布置。
“姑母人在京城,心在远野。正所谓‘大隐隐于市’。京城朝野交口称赞姑母识大局。”
大长公主?微笑:“谬赞了。”
萧挽风道?:“识大局三个字,还有个别称:识时务。自?从龙骨山之战后,先帝北狩,圣上登基,姑母身为皇家嫡亲长辈,不曾发一声质疑。姑母果然?识时务。”
上下两句,语气同样平淡,言外嘲讽之意却明显。大长公主?脸色微变,摇着团扇的动作?停下了一瞬。
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摇了摇,唤萧挽风的单名?。
“阿折,你话里有话啊。不过姑母这?个年岁,更难听的话也经?得起。有话直说。”
萧挽风却也到?此为止:“侄儿该说的已说完了。接下去,要看姑母如何说。”
大长公主?笑看他?一眼:“年轻人气盛。质问?我的话,憋心里多久了?”
萧挽风又不答了。
握起大长公主?府的待客茶盏,低头喝一口。
“好茶。可惜冷了。”
大长公主?笑叹:“何止是茶冷呢。姑母一把年纪了,历经?那?么多寒暑,该冷的,不该冷的,全搁冷了。瞧瞧你那?姑父,当年和你现今的模样差不多,英气勃发,从头到?脚一股讨喜的牛犊子横劲儿……瞧瞧他?现在那?怂包样。他?还自?以为长进?了,跟我说什么温润圆融。”
萧挽风把茶盏放回几上,淡淡道?:“姑母把姑父留在京城,想不到?会被磨成如今这?般模样?”
大长公主?嗤之以鼻:“谁留他?在京城?阿挚出生第二年,我便觉得他?不对,催他?出京领兵。他?自?己心气低了,被家里那?场祸事给吓倒了,不敢再领兵,图京城安稳富贵。人哪,心气消磨了,还能成什么事。罢了,不谈他?。”
萧挽风点点头:“好,不谈姑父。说说姑母自?己。长居京城,也消磨了心气?”
扇风的团扇又一顿。
大长公主?笑着以扇柄指点灯下神色冷峻的侄儿。“你小子今晚打定主?意不放过姑母了是不是。”
姑侄两个灯下对视。一个带笑,一个淡漠。
大长公主?唇边始终挂着的无谓的笑渐渐消散。她从罗汉榻上坐直起身,嫌热般猛扇一阵风,扇柄又往堂下端坐的贵客指了指。
“如今还敢提‘北狩’两个字的人,京城没几个了。贺风陵当年的威名?如何?贺帅提刀镇山河的年画,当年家家户户过新年都买一幅贴在门上,天下传颂英名?。莫说你还年轻,谢崇山名?声最盛时,声势也远比不上贺风陵当年。”
“贺风陵现在尸骨落在何处?龙骨山大败之后,天下还有谁提他??”大长公主?说累了,又斜躺下去。
“识时务三个字,你觉得不好听,扎耳朵。到?了我这?把年纪,但凡有用,管它好听不好听。”
“退下罢。就当你今晚只为谢六娘来一趟。我还
是那?句话,在我这?处留一阵子。等你的新王府修缮好了,人给你送去。”
萧挽风放下茶盏道?:“留两日。两日后的傍晚,侄儿过来接人。”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大长公主?独自?留在富丽堂皇的厅堂里,目送着侄儿矫健的背影着夜色里走?远。
“这?小子。”她喃喃道?。
萧挽风他?爹生前?是个软蛋,先祖传下的封地被突厥人抢去了,顶着个空壳子爵位,入京觐见看谁都矮一截,见人唯唯诺诺的,她向来看不起。
他?家那?位嫡兄活着的时候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两兄弟习性半点不像。
这?小子一身反骨脾气到?底跟了谁。
大长公主?心烦气躁地打扇子,忽地高喊一声:“你以为京城好混的?多想想自?己处境!”
萧挽风脚步丝毫不停,隔着半个庭院远远挥了挥手。
第47章 正好路过,给你送些钱来……
“两日后就来接人??”端仪大为震惊,“昨夜我才把你在?我这处的消息递出去给谢家!”
谢明裳倒并不?觉得?意外。
“在?你这处得?两日空闲,差不?多也够了?。”
屋里堆着河间?王府大清早送来的红漆箱笼。
谢明裳随意打开翻看,箱笼里头装的都是日常物件,她每天?抱着入睡的软药枕,轻而?薄的蚕丝鸭绒被,几套簇新的换洗衣裳。
端仪坐在?她身?侧,心浮气躁都地摇着扇子。对上这位凶名?在?外的五表兄,她有点后怕。
“这些箱笼明面上送物件给你用,实则示威给我看呢。他又当着我娘的面撂了?话,两日后必定来接你回府的。你当真要随他回去?你可想好?了?。”
谢明裳也热得?很,慢腾腾地摇着团扇,在?成堆的衣裳里翻翻检检,找寻夏日透气的薄纱衣。
“你看我像个傻的吗?河间?王府当真是个火坑,我还自己往里跳?放心,我回去好?得?很。”
倒是兰夏和鹿鸣这回吓得?不?轻,她想把她们两个留在?端仪郡主这处歇一阵,压压惊。
端仪紧张地说:“万一情况不?对赶紧给我送信!不?对,她们两个留下,你身?边哪还有人?能送信。”
死活要送一对信鸽给谢明裳带走。
再借着侍弄信鸽的名?头,塞两个她身?边信得?过的人?去河间?王府。万一情况不?对,好?歹能个传消息出来。
谢明裳推辞不?得?,只得?啼笑皆非地收下。
“河间?王府后院如今成了?大锅烩菜了?。各家都塞几双眼睛进来,你五表兄不?介意就好?。”
大长公主发了?话,也只能把人?留两日。端仪问起谢明裳有没有想做的事?趁这两天?赶紧做起来。
“我想见我娘。上回远远瞧着,她眼看瘦了?。”
母亲这些日子只怕日夜挂心。谢明裳眨了?下眼,把眼角隐约的薄雾眨去。
“能不?能这两日出门悄悄地见一面。”
端仪一口应诺下来。
“定哪处?”
谢明裳沉吟着:“找个清静的所在?。京城闹市耳目众多,城郊人?少一些。寻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知会母亲同?去……啊,有个地方。”
她忽然想起:“我家五姐,是不?是还在?白塔寺求剃度出家?”
被她提醒,端仪也想起了?。
自从谢崇山领兵出征,谢家重?新起复,出入谢家门第的公卿车马又多了?起来。谢五娘闹着出家的事最近已经鲜少听人?在?耳边闲话。
“人?应该还在?白塔寺。”
具体如何如何,端仪这个外人?也不?大清楚。
“选白塔寺清静佛门和你母亲见面,倒是合适。”
“顺带探望五姐。”谢明裳道。
事情决定下来。
但上回梨花酒楼见面,谢明裳在?马车边发作了?一场急症,端仪是亲眼目睹的。她心里有顾虑。
“出城上山,体力消耗不?小。你身?上的病……”
“夏季天?热,最近又一直药浴,病症大有好?转。”谢明裳起身?在?室内轻快地旋转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