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芋圆
趁对?方疲乏之时,从浣河上游决堤放水,深夜冲垮叛军大营。所?谓的十八万大军争相?溃逃,溺死、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已擒获了辽东王的两个儿子,大军正在追击贼首辽东王。夫人说,这次若能顺利擒获辽东王本?人的话,谢家算是否极泰来,之前?往谢家身上泼的脏水就能全部洗净了。”
李妈妈难掩激动,噙着泪又哭又笑:
“郎主这次立下讨逆大功,返京之后,必然会为娘子上书请命。娘子,你这次定然能够除去宫籍了!”
“河间王府搬家,各方都忙乱,眼下岂不是最好的脱身时机?夫人已经安排好了,趁前?线捷报入京,近期想法子接你脱身。娘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脱身”两个字出口,谢明?裳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母亲始终没有放弃营救她?出王府。
派遣李妈妈过来,打算来个“里?应外合”,趁最近搬家混乱、父亲领兵取得大捷的机会,把她?救出火坑。
她?啼笑皆非,“不急着走。李妈妈,你听我说。”
她?附耳悄声说了几句。
李妈妈越听越震惊。“……娘子不急着走?留在王府……对?娘子有什么好处啊。”
“也没什么坏处。首先,王府这处并非母亲所?想的火坑。你看我,最近都吃胖了。”
谢明?裳想了想,叮嘱李妈妈回去跟母亲详说。
“其次,宫籍毕竟未除。此刻跑了,头上岂不是新顶个‘宫人私逃’的罪名?对?于谢家来说,又是个递给仇家的大把柄。对?于河间王来说,他必须派人抓捕我,否则难以跟宫里?交代。对?于两边来说,都是有害而无?利的事。”
李妈妈听得云里?雾里?,“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局面,娘子打算怎么办?”
是个好问题。
谢明?裳慢腾腾地?扇着团扇。
自从合欢苑某个夜晚的长?谈,彼此窥得几分内心,她?大约看清河间王这趟入京的所?图了。
“替我和?母亲转达四个字:唇亡齿寒。两家可以合作。”
“我暂留在河间王府不动。”
父亲还在虎牢关,战事结局未定,凯旋回京后谢家的待遇是个大变数。以目前?的情况看,两边合作,好过两厢厮斗。
但这份合作不能放在明?面上,得暗地?里?来。
“……”李妈妈今夜怀揣着营救娘子的坚定决心而来,越听越迷茫。
“所?以,河间王府并非坑害了娘子的火坑……谢家以后,要跟河间王府合作?”
“对?。”
李妈妈浑身一个激灵,“哎哟,那河间王殿下,是不是成了我们谢家的姑爷了?”
谢明?裳:“……”
手里?原本?缓慢摇晃的团扇忽地?快扇了几下,心浮气躁往旁边几案一搁:“不对?。”
李妈妈迷茫地?眨着眼睛。“那老身回去如何跟夫人说?”
谢明?裳搜肠刮肚地?想。
从这些日子两人模糊不清的边界里?,勉强寻找合适的词语关联。
她?最后如此形容两人的关系:
“跟我娘说,我暂且在王府后院过日子,他就是个……搭伙过日子的。两边定下暗中合作,他护我周全,我想法子助他。至于什么时候了断这种搭伙过日子的关系……”
后半句倒卡住了她?。
京城局势瞬息万变,不确定的点太多了。
往近了说,五天之后,王府内院里?安插的那些眼睛,有几双搬来新宅子,几双被留在榆林街,不确定。
往远了说,萧挽风心里?如何想,两家达成合作、各取所?需,河间王手中握住了更大的权柄之后,会不会放她?出后院?她?也不确定。
她?最后选了个确定的锚点回复母亲。
“跟我娘说,先搭伙过日子。具体两家如何合作——等父亲回京之后再商议。”
当?天夜里?,把李妈妈安置在厢房里?歇下。谢明?裳歇在久违的晴风院。
服侍的寒酥吹熄灯台,只留床边一盏小灯,退了出去。
谢明?裳撩起帐子,注视着西窗下摆放的紫色缎面贵妃榻。
看了一阵,又越过隔断,打量外间堂屋新搬来的实木大圆桌。
床倒还是谢家留下的闺中的红木架子床,她?闭眼都能摸着床头的细小刮痕。
兜兜转转一圈,人再回晴风院,终究有许多细节和?从前?不一样了。
夜深人静时,她?忽地?想起顾沛转达的口信。
【今晚宫里?唱一折大戏】
差不多二更了。也不知大戏唱完了没有,效果如何?
*
今晚皇宫内院的动静不小。
申时末,六部官员陆续散值,萧挽风在宫门外求见天子。
虎牢关下战事胶着,已持续整个月。粮草兵马源源不断地?消耗,成效却不大,主帅谢崇山坚守不出,任凭叛军在浣河对?岸叫骂。前?锋营大将唐彦真领兵出击数次,互有胜负。
屋漏偏逢连夜雨,唐彦真久居关外多年,这次奉诏急入关领兵,正好赶上京城盛夏雨水连绵的湿热伏暑天气。
前?日军情急报入京,唐彦真小臂中流矢,伤势不算重?,唐将军自己也未在意,人却意外地?病倒了。
前?锋营不可无?大将,朝野呼吁河间王领兵的呼声越来越大。
对?于天子的态度转变,萧挽风自然感觉到了。
奉德帝口口声声说:“临阵换将不祥”,“朕不欲承担不祥”,其实心里?早动了换将的念头。
天子不欲承担不祥,便等着旁人承担不祥。
他在等萧挽风主动上书请战,顺势把让他耐心消磨殆尽的谢崇山撤换下。
因此,这几天落在萧挽风身上的圣眷十足优渥,不是赏金,就是赐宴。
也因此,萧挽风傍晚时分求见,即刻便被召入寝殿接见。
奉德帝自以为今晚会如愿以偿,接到河间王的请战书;没想到大晚上等来的,居然是河间王送进宫来的一出大戏。
打得半死不活的朱红惜被血淋淋地?抬进宫里?,作为活证据,此刻就搁在殿外。
“有奸人大胆伪造宫中手谕。伪令传入河间王府后院,意图谋害臣的后院人,谋害臣将来之子嗣。”
萧挽风把搜来的手谕和?口供甩去案上。
“最可恨之处,此奸人分明?是臣仇家,却利用宫中女官之手做谋害事,挑拨之意明?显。臣若信了挑拨,岂不是兄弟离心?”
“好在这封‘手谕’破绽百出,显然伪造。”
“还请皇兄彻查!”
奉德帝脸色难看之极。
“何人如此大胆!冯喜。”
他传来冯喜,把手谕和?口供扔去地?上,冷冷道:“传朕令,此事彻查。还河间王一个公道。”
冯喜跪倒接起地?上的证物:“老奴奉旨。”
萧挽风弯唇道谢。漫不经意间提起
,河间王府这两日正打算搬迁,总不能把祸害带去新府邸?
“后院服侍谢六娘的几位宫人,需得细查才?好。”
冯喜笑容满面,迭声道:“殿下说得有理!早日查得清楚,才?好把奸邪撇下,把忠心的带进新王府。老奴必定尽快查明?,回禀陛下和?河间王殿下。”
奉德帝未等到请战书,安插在河间王府的眼线却出了纰漏,心情大为不悦,冷冷看一眼冯喜,拂袖而去。
萧挽风转身出寝殿。冯喜手持拂尘在身后相?送。
两边客客气气寒暄着走下汉白玉台阶,走过台阶下滴血的木担架时,覆盖在担架上的染血白布晃动几下,突兀地?伸出来一只颤抖苍白的手,悬空抓了几下。
萧挽风的脚步一顿,意味深长?道,“人还有气。冯喜公公想救的话,能救。”径自走出前?方殿门。
冯喜的面色沉了下去。
站在大殿台阶下,绕开那封“手谕”,先打开两份口供。
朱红惜的口供承认手谕来自宫中,她?奉命做事;并无?交代手谕来处,只极力?攀咬了胡太医。
胡太医的口供更简单,大喊冤枉,称自己什么也未做。
冯喜仔细看过三遍,神色缓和?下去,吩咐叫来了殿外值守的千羽卫两名正副指挥使。
“千羽卫新成立不久,正是建功之时。两位立功的机会来了。”
他把“手谕”和?口供递给千羽卫:“我看这手谕的笔迹,有几分像御前?伺候茶水的杨宝和?杨内监的手笔。劳烦两位,把人请来问一问。”
杨宝和?杨内监也是服侍御前?多年的老人了,跟冯喜向来不大和?睦。
千羽卫的两位指挥使心领神会,三言两语将主谋人选圈定下来。
两边有说有笑地?往上走,千羽卫新上任的指挥使殷勤引冯喜上台阶:
“地?上有血水,冯公公这边走,当?心脏了鞋底。”
冯喜远远地?绕开木担架上台阶。
木担架伸出来的苍白的手还在四处空抓,微弱的声音哀求:“冯……冯公公……我没说、我没说……”
飘荡在空庭的微弱声音呜呜咽咽,有点瘆得慌。
千羽卫指挥使心里?不大安稳,加紧两步跟上冯喜,赔笑问:“河间王吩咐抬进来的担架,如何处置?”
冯喜脚步不停,嫌恶地?捂着鼻子,挥舞去血腥气。
“这种脏东西也能抬到殿前??冲撞了贵人如何了得。从西华门抬出去,赶紧埋了。”
殿门远处隐约有人叫喊。
服侍殿前?的宫人们起先无?人在意。宫里?是个懂事的地?方,不懂事的小崽子自会有人呵斥,惊扰不到天子。
过了片刻,殿外的喊叫声反倒更大了。许多声音加入喊叫,隐约听不清晰叫喊什么,只听到喜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