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歌未语
陆寂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忙上前扶住,可是手?将将触碰到她的后背立即惊得心口一跳。
太瘦了,她何时变得如此消瘦了?!
姜予微没有理会他,强撑着自己端过碗,递到唇边喝了一口。然而才喝下去,她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滚,难受的趴在榻边立即又全都吐了出来。
第90章 解药
脖颈处青筋暴起,耳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红。额头细汗密布,表情十?分痛苦,连眼泪都?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待吐完后,姜予微越发虚弱,只能顺势趴在那儿气若游丝,黛眉紧蹙,憔悴不堪。
陆寂见此情形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久经生死,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都?面?不改色,可此时眸中明显闪过慌乱。
他忙倒了杯水,好?在茶水还能咽下去。缓了半晌后,姜予微总算是恢复了些许。
蒋嬷嬷见杏容还在那哭哭啼啼的,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踹了她一脚,骂道:“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拿上爷的帖子去请太医过来?!”
杏容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去了。
乌云蔽月,四周笼罩在浓郁的黑暗当中。远处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忽然一道紫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二月阁。紧接着又?是一道惊雷响起,响彻九霄。
室内暖香弥散,层层帷幔后露出一只细白匀称的玉手。鲁太医坐于榻前?隔着丝帕搭在脉上,沉吟许久后他收回手,又?询问了杏容几个问题便出去了。
立即有丫鬟将玉手重新塞回到锦被当中,所有人皆面?色凝重。
鲁太医来?到门外,对站在廊下的年轻男子行了一礼,道:“陆大人。”
陆寂负手而?立,脸上没什么表情。带着潮气的风把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闻言,他回头看向来?人,沉声道:“鲁太医,深夜劳烦你跑一趟,陆某在此谢过了。”
鲁太医道:“陆大人客气了,尊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神?思?太过郁结于心,以致耗气伤血、体虚乏力。”
陆寂点了点头,刚才他已经仔细询问过杏容,鲁太医所言和之前?请的郎中所言相差无几。想着,便道:“太医可有救治之法?”
“这.......”鲁太医面?露难色,道:“药石之法,作用不大。夫人的病是心病,还需心药来?解。”
陆寂眉头紧蹙,“还请太医勉力一试。”
鲁太医叹了口气,道:“那下官先开几剂药试试,夫人若有相谈甚欢的好?友可请来?府上开解一二,或许对病情会?有所帮助。”
陆寂愣了愣,陡然想起姜予微到了京城后除了侯府里的人外并?无其他认识的人。他知道在溧洲姜予微有个好?友名叫沈绛辉,但是在这里.......徐盈月或许勉强可以算一个吧?
他垂下眼帘苦笑,不知在想些什么,声音沙哑的道:“多谢太医。”
鲁太医连忙推说不敢,然后便去开药方了。
送走他后,陆寂又?在院中站了一会?儿。
大雨倾盆而?下,声声滴碎清梦。晓寒芳草,西风卷落叶。他深吸了口带有泥腥味的空气,面?色沉重的抬步迈入房中。
金蝉随鲁太医去抓药了,只剩下杏容和竹韵在旁照顾。
灯火阑珊,姜予微半躺在厚厚的锦被当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似被风雨摧残过后的梨花娇艳脆弱,又?似天际的彩云倏忽而?散。
药很快熬了过来?,杏容端到床边细声求她喝些。
姜予微依旧没有推辞,只是喝下去之后立马又?吐出来?,愈加难受。
陆寂的喉间干涩异常,心如同被针扎了扎透,疼得几乎喘不上来?气。他挥手让侍奉的丫鬟们都?出去,自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姜予微。
房门关上,隔绝了噼里啪啦的雨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姜予微不愿理会?,侧过身子把头转向里面?。气息微弱,没过一会?儿似乎便睡了过去。
红烛残照,满室生寒。陆寂枯坐一夜,见天际泛白才瞧瞧起身唤来?杏容梳洗。
床上的人还没有醒,秀眉颦起,睡得很不安稳。他深深看了一眼,吩咐几句后便去了外院的书房处理公务。
下了整整一夜的雨,直到黎明方歇息,到处潮湿不堪。
守在仪门外的裴仪见他眼中布满血丝,劝道:“爷,您先回去休息吧。您已经几夜不曾合眼,这里有属下和桑虎守着,不会?有事。”
陆寂摇头,如今姜予微病成?这样,他哪里还有心思??倒不如让脑子清醒些。
他来?到书房坐在黄花梨平头案前?,提笔蘸墨,在奏折上写下“圣心眷恋西北.......”
及至天光大亮,陆寂把写好的奏折放到一旁。刚想拿起另一封密函,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杏容哽咽的声音。
他心下一惊,急忙起来?出去。只见门外杏容双目红肿,像是才哭过。
甫一见到他,杏容双腿失了力气立即跪在地上,未语泪先流。
“爷,夫人还是喂不进去药,方才连水都?吐出来?了。”
陆寂的手霎时紧握成?拳,垂眸苦思?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从袖中拿出早就写好?的信,唤来?裴仪道:“你去把这封信送到那人手中,请他务必前?来?。”
裴仪看到信上的名字顿了顿,不敢迟疑急忙去了。
二月阁内,愁云惨淡。姜予微已经醒了,只是人还是没有精神。身上披着一件软烟罗云纹外裳,长发散落在腰间,呆坐在黄花梨玫瑰椅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陆寂进来?时见到的便是此番场景,胸口堵闷眸色一痛。
他取下挂在架子上的素锦莲花纹披风,上前?将姜予微严严实实地裹好?。又?将帽子戴在头上,然后把人打横抱起,直接出了东角门。
门外早已有人准备好?了几匹枣红马,陆寂把她置于马上,自己也翻身上去将人圈在怀里抱紧。
确定冷风不会?刮到她后,一行人驱马疾行。
这一路上姜予微半句话?都?没有说,仿佛也根本不关心他们要去何处。陆寂的目光直视前?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心却更痛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马停在太和楼的门前?,陆寂抱着她径直上到二楼。
进入雅间后,他把人安置在一旁的交椅上,掀开披风见她像是具木偶无悲无喜,勉强挤出一抹笑。
又?怕自己方才莽撞吓到了她,轻声道:“卿卿在这里等等,待会?......有位故人回来?见你。我先出去了,就在外面?。”
姜予微一言不发,眼中更没有起伏。
陆寂细心的把她的衣服整理好?,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出去。临走前?他看了姜予微一眼,神?色复杂,难以言喻。
风吹动屋檐下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动静。随着一声“吱呀”,一个人走了进来?。
姜予微看到来?人之后,一潭死水的眸中终于有了波澜。喉头攒动,声音哽咽,“则谦哥哥......”
第91章 人情
温则谦站在光影明暗交接之处,身穿一袭玉青色杭绸襕衫,竹叶暗纹若隐若现,低调内敛。
一头墨用玉冠束起,五官轮廓流利分明,剑眉斜飞入鬓。一贯温润的眸子在看到她的刹那?也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他反手把房门推至最大,路过的人能一眼看清屋内的情形。
穿堂风微微吹动鬓间的碎发,温则谦定了?定心神才走到对面的椅子旁坐下。
两人相视一笑,眸中却各含苦涩,如同这样?的场景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静默半晌,温则谦动了?动唇扯出一抹笑来,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你怎的还是像小时候那?般不知如何照顾自己?”
明明是略带责备的话?,可是那?一瞬间,姜予微泪如雨下,划过脸颊滴落在丁香色软烟罗云纹外裳上,洇出一大片水渍。抬眸看着他,哽咽道:“那?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很丑?”
温则谦怔住,从?袖中拿出一方素帕递到她的手边。
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是和往昔他们相处过的无数片段般柔声笑道:“你还和以前?一样?,我带了?蟹粉酥,虽然味道不比李记铺子的好,但?也还不错,你可要?尝尝?”
姜予微这才发现温则谦手里?提着一个竹编雕漆食盒,她实在没什么胃口,但?又不想浪费温则谦的一番心意,还是点了?一下头。
温则谦一喜,将食盒打开,里?面装着一碟色香俱全的蟹粉酥。外表金黄酥脆,打开来满屋子都散发着蟹黄的香气。
她拿起一块放到嘴边咬了?些许,合着泪水用力咽下去。味道还不错,咸香可口,只是略带苦涩。
她撇了?撇嘴,眼眶泛红,抽抽噎噎的嘟囔道:“确实没有李记铺子的好吃。”
温则谦见她虽然只是吃了?一小口,但?却没有吐出来,脸上也无难受之色,心顿时安了?大半,柔笑道:“你若喜欢,我下次再买些送来。”
姜予微眸光一黯,又有些像之前?失魂宛如木偶的模样?,声音虚浮无力,“则谦哥哥,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无妨。”温则谦拿出茶盏,顺手给她也倒了?盏,笑道:“今日就?是他请我来的。”
提起那?人,姜予微的眸色又是一黯,嘴角紧绷一言不发,似乎是根本就?不愿意提取那?个人。
温则谦看了?她一眼,又道:“我此次来害给你带了?样?东西。”
说罢便从?袖中拿出一卷《伤寒杂病论》,“这是周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
“周姑娘?”
姜予微顿时睁大了?眼睛,错愕的看向那?本书?,“鄠洲的周蕴宜?”
“正是,周姑娘见你没有按照约定去医馆找她便去了?你在永乐巷中的落脚处,这才得知你被人带走了?。她猜到可能是那?人来抓你回去,怕你出事,于是特意赶来京城打探你的消息,如今就?住在安远客栈。我起先并不知她要?找的人是你,直到今日陆寂派人送来一封信给我,我才猜到周姑娘口中所说的贺游原来是你。”
姜予微胸口又酸又闷,眼眶不由自主的又泛起了?泪意,心中百般都不是滋味。
她与?周蕴宜其?实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可周蕴宜却能为了?她只身跑来京城,仅凭借些末消息四处打听,这份情意当?何以为报?
温则谦见她梨花带雨,心痛得狠狠揪了?起来。想要?伸手替她擦去泪痕,可伸到一半忽然又住。眼角的余光撇向空无一人的门外,沉了?沉,轻声道:“予微,别哭了?,小心伤到自己的眼睛。”
姜予微闷闷的点头,扯过袖子用力一抹,白皙娇嫩的小脸立即红了?一大片。她翻开带来的那?卷书?,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已经做好了?注解。有些墨迹甚至还没有干透,应当?是才写?上去不久的。
她顿时破涕为笑,嫌弃道:“字真丑。”
歪歪扭扭的像是蚯蚓般,姜予微七岁时就?能写?得比这个好了?。可是从?字里?的内容却能看出下笔之人的用心,一点一滴用尽毕生所学便是她这种不通医理的人也能看懂。
“周姑娘可还说了?什么?”
温则谦道:“她让你好好学,回去要?考你。”
回去?她还有机会回去吗?
姜予微苦笑了?声,甩掉那?些虚妄的念头,道:“替我谢谢她。”
“放心吧。”
温则谦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予微,休要?再如此折磨自己。伯母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会难安,我......我想她老人家也不希望见你这般。”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脸颊下投下一片阴影,“我知道了?,则谦哥哥。”
又过了?一会儿,温则谦从?房中出来,提步下楼时正看到陆寂负手立于正堂当中。平素宾客盈门的太和楼内此时空无一人,大门紧闭。
陆寂听到动静侧首望来,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半空中相接。